两个月后一个下午医院来电话,老周不行了,叫去见最后一面。大权得信跳上吉普车往过赶。周啊周,年纪轻轻的……?丢下老婆孩子咋办啊?肝癌晚期引发的腹腔积水让腹部隆起有脸盆大。早晚各需抽液一次。站在备受煎熬的老周面前大权竭力控制住情绪:
“周啊,好么?”
睁开眼搜索了好一阵,幽幽的目光落在大权的脸上:“哦……”
“周啊,能听到我说话么?放心啊,什么都不要想……”
“噢……”游走在冥界的边缘老周似乎在挣扎,又像在努力寻找,突然间瞳孔放出一股异乎寻常的光华,聚集起全身的气力蠕动着嘴唇想说话,两人眼神一碰,哗一下,光,消失了。
“嘿——嘿——”额头渗出的汗水顺着眉角滑过颧骨滴在地上。如果能从土壤里刨生活,世世代代摸惯锄把的手又怎会摸起枪呢?生命泯灭一霎那感知是如此强烈,生与死的镜像吞噬着人的全部心灵情感,大权心潮起伏如鲠在喉,周,你到底想说些什么呢?
“老吴……”听见有人喊大权停下锄头直起身。
“老吴……”曹宝树的妻子王玉琴哭哭啼啼跑了来。
大事不好!解放出事了!
解放是老曹的大儿子。生的浓眉大眼骨骼宽大。打小没心思读书,没受过什么教育,十九岁的曹解放名义在下乡实际多半赖在家里。无所事事满世界游逛很快的他与社会闲杂搅合在一起。后勤部部长的位子一直空缺,副部长曹宝树代理工作快十三年了。父亲忙于工作,母亲管不住恣意胡为的儿子,放任自流终于捅出了大篓子。
扭自行车铃铛倒卖给修车铺换上块把钱,撸几件晾衣绳上的衣裳跟老农倒腾些鸡蛋,此一类勾当解放根本不屑一为。精力旺盛的他只对一件事感兴趣:女人。跟母羊屁股后面嗅来嗅去咩咩发情的碎羊崽似的,大奶子的异性打眼前一过,眼珠子发蓝喉咙发紧,曹解放恨不得冲上去剥了凸凹女人的衣裳办上个几百回。可有一样他心里非常清楚:不能胡来!否则吃不了兜着走!饥渴难耐被逼无奈解放只得在认识的女人身上打主意。与社会上的女人交往请吃冰棍,泡泡糖拿不出手。下馆子?倒想,可钱从哪儿来呢?偷蒙拐骗不想碰,只有出把子力气了。煤站抡大锤一天能挣一两块,修公路的工地砸砖头运气好的话一天也能挣块儿八毛。可一顿饭怎么也得一块两块,千辛万苦挣下的几块钱还不够搓第二顿的。最可气的是,饭吃了,别说打奔儿,连手都没捞着摸一下。蓝眼球起红线解放只得在家里的什物上动心思。老曹是后勤部的头儿,家里烟酒不缺。解放就顺他爸的过瘾。酒,开瓶新酒用小瓶倒出一两半两再兑回去几钱凉水,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了冲淡酒的香味,少了不济事。烟,一天不超过两根。偷食烟酒被母亲发觉告诉了父亲。为这事解放没少挨他爸的鞋底子。再苦再痛再磨缠也得忍,谁让火烧火燎的皮肉底下装着一颗嘭嘭作响的淫心呐!
半斤杂拌酒加上十几根牡丹凤凰解放觉着顺气多了。一日大白天招呼俩闲人约上半生不熟几个女子,趁没人扎在一处民居搞聚会。打情骂俏嬉笑调弄过后,解放拿出珍藏的烟酒给哥姐们开荤。烟咂了没几口,酒刚打湿嘴唇,猴急白眼的曹解放壮起色胆瞄准一女子上前起腻,拉拉扯扯正把持不定,房门被一脚踹开,几个民警外加一大堆邻居冲了进来,跳窗户都来不及,哥们姐们束手就擒给铐回了派出所。
听完王玉琴断断续续的哭诉大权脑袋嗡的一下子:捞人也不是第一次。本就是他作科长的责任。问题是派出所!出事地点在市区航校鞭长莫及,具体分管的分局局长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安慰王玉琴几句叫她先回去休息,撂下锄头连忙来找老包老何,三人一商量觉着情况不妙,第二天一大早跟候副校长请示之后大权老包直扑派出所,未停稳俩人已经跳下了车,一抬眼,瞧见门边白底黑漆几个小字大权简直哭笑不得——曹解放栽在“解放路派出所”——连名字都犯重,这小子真够混蛋的。
派出所的白所长倒是和颜悦色,介绍完案情让二人见了解放一面。大权老包感谢之余向所长明确暗示:希望能从轻发落几个孩子。白所长听了没说什么。两人随即返回航校向候尚真作了汇报。老候不敢怠慢,当天就通过市局领导找到分管派出所的副局长,电话里候副校长很谦卑,又是道歉没有教育好孩子,又是表示愿意积极配合清理案情,当然了,还是希望派出所能网开一面饶过曹解放。放下电话大家伙算是松了一口气。
曹宝树是航校的老臣子。对大权、老包、老何有提拔重用之恩。与候尚真合作也算默契得当。孩子不懂事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众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这男男女女的事可大可小,弄不好小变大会牵连到老曹,几个人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小心应对,大权老候隔上几天就给派出所所长、分局局长直至市局局长打电话,希望探出点口风好事到临头有个余地回旋,对方却一再闪烁其词,答复是案子已经上报市局,具体处理要等待市里的意见才能定。
曹解放的案子稀稀拉拉拖了十几天,眼看就是五月头了,仍未得到明确的答复。航校的人原本少许平静的心情又变得焦躁复杂起来。候尚真带着大权老包亲自拜望了市里一位熟悉的领导,希望他能出面过话给分管警察局的副市长。可惜呀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等待曹氏父子的,将是一场目瞪口呆的精神肉体大车裂。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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