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和简小娟接触多了，陆翔发现她是个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姑娘。他全心全意地爱上了她，开始一封接一封地给她写情书，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会想出那么多的火热词句写给她。她也常常给他回信，教他各种保肝的养生之道，多休息，适量吃糖，等等。天冷了嘱咐他多穿衣服，天热了又叮咛他多喝开水，信中充满了温柔。每个假期都变得太短，他们的脚印布满了海滨公园的每一寸土地。本来话不多的陆翔，在她面前喜欢侃侃而谈，他天南海北地评论会赢来她佩服的目光，而学校里的趣事又会逗得她咯咯直笑。

大学的最后一个寒假，陆翔参加了研究生考试，自觉考得不错。回到家后，向爸妈汇报，两位老人自然高兴。陆妈妈是重点中学的教师，对陆翔的学习一向抓得很紧，曾告诫他要专心学习，不要早恋。既然研究生都考完了，陆妈妈小心地提起他应该考虑找个女朋友了，陆翔便忍不住告诉妈妈，他和职工医院的小护士在恋爱。陆妈妈在医院见过小简护士，印象不错，便高兴地要陆翔带她到家里来吃饭。

那天陆妈妈烧了一桌子菜，陆爸爸还特地开了瓶红葡萄酒，简小娟脱下羽绒衣，里面穿了件天蓝色毛衣，衬得她的皮肤象白玉，让陆妈妈眼前一亮。席间陆妈妈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小简，你说你叫简小娟？你认识一个叫简凤娟的吗？”

简小娟道：“我妈就叫简凤娟，您认识她？”

陆妈妈忙摇头：“不认识，名字在哪听说过。你爸爸妈妈在哪工作？”

“我妈在街道办的制鞋厂，我家里就我们两个人。”

陆妈妈没再说话，桌上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

外面开始下雪，天色暗了下来。

陆妈妈看看窗外，对陆翔说：“要变天了，你快送小简回去吧，呆会雪下大了不好走。”

陆翔看出妈妈有些不高兴，只好遵命。他很奇怪，简小娟的家境是不好，可妈妈并不是个庸俗的人，不至于嫌人家穷吧，这里一定有其他原因。

果然，他一回家，陆妈妈放下正收拾的碗筷，把他和陆爸爸叫到一起，很郑重地教训他：“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当儿戏，咱找对象不图人家金钱地位，但人品一定要好。我认识小简的妈妈，她生活作风有问题。咱们认识的人里，有出身不好的，有政治运动站错队的，这样的人都有情可原，咱不追究，但犯什么错也不能犯生活作风的错。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你还是趁早和小简分手吧。”

陆翔直发愣，他忍不住问：“你认识简小娟她妈？她作风怎么不好？”

陆妈妈告诉他，简凤娟六十年代初来到市一中教书，陆妈妈也是这所学校的教师。她们教的年级课程都不同，所以没什么来往，并不熟悉。想不到文化大革命开始后，那些红卫兵不知从哪里得到情报，在一次批斗大会上，突然把简凤娟拉到台上，说她生活作风败坏，大学期间乱搞男女关系，还有了个私生子，后来受到走资派包庇，才把她塞到这所学校教书。陆妈妈和其他在场的师生听了都大吃一惊，不料简凤娟对这些罪名一一承认。红卫兵马上给她剃了阴阳头，又把两只破鞋拴在一起，挂在她脖子上，拉着她去游街。她的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但她没有流泪，也没有抗争，象个木偶一样被红卫兵推来搡去。陆妈妈看得心惊胆战，她暗暗同情这个女人，但一向正统的她又觉得她有伤风化为人不耻。那次批斗会后有一段时间，简凤娟还在学校打扫过卫生，再后来便不知去向了。

陆妈妈讲完，又叮咛陆翔：“陆翔啊，你爸爸妈妈可是一辈子为人正派，规矩做人，咱家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你可不能娶个私生子，给我们丢脸啊。你还年轻，以后不愁找不到像样的女朋友，把小简忘了吧。”

陆翔象挨了一闷棍，他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不会那么巧吧，也许是重名重姓？”

陆妈妈说：“唉，要是重名重姓就好了，可你想想，哪有那么多姓简的？刚才我不是问了，小简承认她没有爸爸，如果她有过爸爸，她怎么会姓妈妈的姓。”

陆翔头痛欲裂，无法争辩，他起身踉踉跄跄地回到自己的小屋，一头栽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