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昨天的博文说。
彭庭长的大鱼头是那儿来的呢?
那一天下大雪,大家起床都很晚,不可能是去王店街上的早集买来的。
鱼头也不可能是公社食堂里的,彭庭长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开伙,与公社食堂不相干的。
我估计是人家送的。至于是亲戚朋友送的,还是到法庭打官司的当事人送的,就不得而知了,咱没有证据,也不敢乱说。何况,咱即使知道这大鱼头是打官司的当事人送给彭庭长的,咱也不会说,谁叫咱吃了人家的嘴软呢?
中国大陆的党政基层干部做工作,是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把抓,“中心工作”来了,各部门都要一起配合的,例如计划生育,例如提留缴费,都是由公社分管的领导召集全公社在家的所有机关干部一起上,包括派出所的民警,法庭的审判员,司法助理员,都得上,尽管这些事与他们部门的职责范围毫不相干——这叫党的统一领导,是中国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
我们这些市里下派的工作组的干部,也要服从地方党委的统一领导,去干一些必须人多势众才能干得好的事情。
计划生育是朝老百姓要命,提留缴费是朝老百姓要钱,一个要命,一个要钱,你想想看,不人多势众能能干得好吗?
人多势众的一大帮干部进村之后,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怎么办?
干部们是不背行军锅的,没办法就地埋锅造饭,饱餐之后再战,只能走到那儿吃到那儿,怎么吃呢,吃派饭。
所谓吃派饭,就是由生产队的队长派,派到谁家,干部们就到谁家去吃。
一般是那家出的事情,或集体提留款没有按期交的,或老婆超生怀了第二胎的,或打架斗殴闹到上面去了的,就到那家吃派饭。队长可能是这样想的,那家惹出来的事,就由那家破费来招待干部,理所当然。
农家也没有什么好吃的,粗茶淡饭罢了,但因为菜是从菜园里现掐的,特别新鲜,对于吃惯了大鱼大肉的干部们来说,其实味道也不错。除此之外,每个干部一碗糖水荷包蛋是少不了的。
笑迷迷的吃完了糖水荷包蛋,领队的干部把嘴一抹,把脸一变,就发话道:
“吃了你的鸡蛋,还要罚你的款!”
然后开出罚款数额来。
被罚的人家此时也是笑迷迷的,连连称是,还说“该罚,该罚。”
我觉得很奇怪,干部笑迷迷的吃了鸡蛋就变脸罚款,其无耻和无赖我能理解;但被罚的百姓为何也笑迷迷的呢?
后来这样的事情看多了,我才悟出些门道来:干部吃了你家的鸡蛋是好事,处罚往往就会从轻;干部如果不吃你家的鸡蛋,那就糟糕了,不是重罚就是拘人。
干部吃了饭是从来不给饭钱的,即使给饭钱也只能是象征性的给,根本不够本,连做饭的柴禾钱都不够,百姓收钱还不如不收,不收还有个人情在。何况,就是想收谁又敢收呢?
干部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谁要假惺惺的吃了饭按规定交饭钱,就会遭到所有人的耻笑。吃了人家三元钱的饭菜,只交一毛五分钱,是不是太虚伪了?当时一天的补助就是一毛五分钱,干部不可能掏工资付饭钱,工资都付了饭钱,家里老婆孩子谁养?
王店的干部群众都认为共产党吃饭不给钱是理所当然的,王店那个地方,当年闹红军,后来有新五师,再后来解放了,共产党从来都是走到那儿吃到那儿,吃了从来不给钱。
再后来,改革开放,邓小平南巡,带着一家人,走到那儿吃到那儿,也是不给钱的。
吃派饭不给钱是共产党的光荣革命传统,马克思、恩格斯写《共产党宣言》的时候,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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