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政坛目前最引人瞩目的事莫过于图林根州选举下一任州长的事了。
图林根州在今年9月州议会选举后一直都在协商由哪个党派(联盟)和谁出任下一任州长一职。经过几番周折之后,最终以左派党(Die Linke)为主要执政党,联合社民党(SPD)和 绿党(Die Grünen),组成左派阵营。12月5日,州议会将选举拉梅罗夫为图林根下届州长。
这一消息传出后马上受到各界的关注。德国总统高克也对此发表了言论,他质疑一个由左派党为首的政府是否被大众所接受,毕竟它的前身是前东德执政党统一社会党。高克此番话一出便不可收拾,引起了轩然大波。在此暂且不讨论它的对错与否,先把目光移到图林根,看看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今年9月州议会选举后,基民盟以33,5%(占34个议席)的票数获胜。在与社民党(12,4%,12个议席)的联盟协商过程中,后者表示不愿意再继续一起执政。其理由是在过去5年的执政中常常被盟友在背后“捅一刀”,现在已经没有相互信任的基础可言。这次被选上的还有左派党(28,2%,
28席),选择党(10,6%, 11席)和绿党(5,7%, 6席)。基民盟的结盟邀请被社民党拒绝之后,它就没有第二个选择了。理论上,它可以与左派党联盟,在议会中可占60%。但现实中他们是死敌。绿党和选择党的票数太少,所以也不可能,再加上他们之间的政见分歧很大,不可能联盟。尤其是那个选择党,更是基民盟打击的对象。
既然基民盟组不成政府,便让位于大选中获得第二多票数的左派党来组织新的执政联盟,否则就得重新选举。令人意外的是,它真的成功了,
确切地说,快要成功了。经过几个星期的协商,左派党候选人、来自下萨克森的博德•拉梅罗夫和社民党、绿党达成一致,愿意在今后5年一起执政。
这在德国政坛上具有历史意义。第一、德国将出现第一位来自左派党的州长。第二、基民盟将在德国统一24年后首次在图林根州沦为在野党。第三、假如这次联盟成功,将会给下届德国联邦大选(2017年)发出一个信号,证明左派党是一个有执政能力的政党。这可能对德国政坛格局产生长远影响。
左派党、社民党和绿党之所以能达成一致有原因可寻。先拿左派党来讲: 为了这次联盟能够实现,它做出了巨大的妥协,可以说不惜一切代价。这里要说两点。首先,左派党在社民党和绿党的压力下承认了前东德是非法治国家,并且把它写在联盟协议书上。在这一点上,图林根的左派党和全德左派党有很大的意见分歧,尤其是遭到左派党灵魂人物吉西(Gysi)的强烈反对。其次,按照选举获得的席位,左派党是社民党的两倍多,是绿党的四倍多,但是分配部长职位时则是以4:3:2的比例。左派党分得州长办公厅、基础建设部(包括交通)、教育部和社会部,社民党分得3个要害部门财政部、经济部和内政部,绿党将出任环保部和司法部部长。
社民党有它的苦衷。首先,它在图林根一直都处于弱势,没什么作为,今后短期内也很难有什么大作为。虽然上次和基民盟一起执政,但也还是被对方“欺负”。这次想借此机会搓一搓基民盟的锐气,把它推到在野党的位置,以便给自己今后的发展提供更好的条件。第二,它也害怕这次与左派党和绿党联盟不能圆满,便会重新选举州议会。借图林根社民党主席、现任埃尔福特市长鲍塞温(Bausewein)的话说: “如果真的要重新选州议会,我们的票数会更少。这更不是我们想要的,因此我们不能动摇。”所以,在社民党州党代会上,95%的代表支持这次三党联盟。
对绿党而言,相比之下最简单。它们就害怕重新大选,到时候议会都进不去。
显而易见,三党是被现实逼着才走到一起的。每人都有自己的政治目的,三位盟友三颗心。这种联盟是否可以坚持5年是个大问题。一旦失败所有人都承担一定的政治责任。当然,这是后话,先搁在一边。
这次图林根选举选择党横空出世,一下子拿到了超过10%的支持率,超出很多人的预料。它是一个偏右翼的党,以反对欧元起家。基民盟联邦主席、德国总理默克尔和党内许多领导人物坚决反对与选择党联盟。现任图林根女州长丽贝克内希特也强调绝对不会考虑和选择党一起联盟。
选择党州议会党团主席霍克(Björn Höcke)在接受《时代》杂志采访时的一席话,搞乱了基民盟阵营,但同时也暴露了选择党的内部矛盾和政治经验的缺乏。这只是一个政治上尚未成熟的“替代党”。霍克的大致意思是说: 我们(作为选择党)是不会给丽贝克内希特投票的。如果基民盟提名墨林(Mohring)去竞选州长,我们党团11名议员肯定全体投他票,因为他的保守价值观与我们更接近。他这话一出,便引来了很多事端。首先是选择党的议会党团副主席就直接反驳他的上司说: “在我看来,墨林并不属于保守派,他就是一个追求名利的人。我不敢肯定我们的所有成员是否一致都给他投票。”下属和上司唱反调不外乎三个原因:1、霍克在党内还没有足够的权威,甚至还存在矛盾。2、政治经验不足。3、合伙唱戏,扰乱对方。不管怎样,它们也想借此机会从中获利。
他们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呢?他们在反对丽贝克内希特的同时又强烈支持墨林, 然后希望左派阵营中再出现一两个所谓的异党份子 (不管是来自左派党、社民党还是绿党,只要一个就够了),那么拉梅罗夫就不够当选州长的票数。选择党这个如意算盘并不是毫无希望。在社民党和绿党、甚至是左派党当中还存在着一些持有反对态度的人。由于州长选举时采取无记名投票表决,每名议员的投票只有他个人知道。假设出现异党份子,到时候谁也不知道是谁干的。法律规定,每名议员都必须按照自己的良心投票,可以违背上司的要求,不触犯法律。理论上虽然这么讲,但是聪明的异党份子是不会让他人得知的。在2005年就出现过类似的事件。那一年在石荷州的州长选举上,社民党的海德•西莫尼斯和绿党拥有33个议席,再加上南石勒苏益格选民联盟(SSW)的两票,便高于基民盟和自民党的34席,可以当选州长。但是经过4轮选举,西莫尼斯始终缺了一票。第二天所有德国报纸都把这一选举作为头条登出,核心问题是“谁是杀死海德的凶手?”。因此,不乏有人期待在图林根也出现类似事件,让大家有机会问“谁是杀死博德的凶手?”
也许好戏还在后头。在选择党的霍克做那次采访之前,基民盟并不想提名任何人去竞选州长,让拉梅罗夫阵营唱独角戏。据《明镜》周刊报道,默克尔总理也建议图林根的基民盟不要提名州长候选人。如果这样做,只会让左派阵营更团结。在那次采访之后,丽贝克内希特正式宣布不再参与州长竞选。同时她也声明,基民盟将提名一人去竞选。此人是谁,现在还没有公布。但是大家一致认为他应该是墨林。
说到墨林, 必须要提两件事。因为它能反映出基民盟现在处于一种什么状态。第一,当选择党的霍克提议支持墨林、反对丽贝克内希特的时候,墨林竟然一声不吭,没做任何反应。毕竟丽贝克内希特不仅是州长,而且还是基民盟在图林根的党主席。由此可见,他们两人并不齐心。据说,墨林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他一直认为党主席应该由他出任。第二,最近传出消息,称墨林在自己的选区伪造党员人数,检察院正在调查中。党员人数多少直接影响到派遣参加党代会的人数。虽然这不是什么大事件,
但是这一消息恰恰在这个时候被媒体公开,会是简单的巧合吗?当墨林被记者问起此事时,他回答说,我没有党员的文件,这个要问党理事会。图林根州基民盟理事会成员包括秘书长福伊格特(Mario Voigt),而他恰好又是丽贝克内希特的支持者。近期连续不断地出现要求丽贝克内希特让出主席一职的声音,不仅身为秘书长的福伊格特,而且前任图林根州长、声望极高的福格尔(Bernhard Vogel)都希望党内同僚把这些人事问题推到州长选举后。可想而知,基民盟内部的矛盾和权力斗争非常激烈。这也给了左派联盟更好的机会。
总体而言,假如左派党的拉梅罗夫这次能获胜,出任下一任图林根州长,并且取得一定的政绩,它很有可能对未来的联邦政坛产生持续影响。到那时,左派党便会成为一个可以被考虑一起联合执政的党派,尤其是从左派的阵营角度来看。一旦失败,他们三党都会为此买单。至于连续执政24年的基民盟扮演一下在野党的角色,也不是件坏事。这也体现出了民主的精神: 权力不是天生就属于你一个人,它是选民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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