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感恩节了。这一天,我刚一上班,凡佩就把我叫住了。“七月,过来,我和你商量个事。”她带点神秘地说。
等我走过去,她就问我感恩节能不能代她做系统监控。
“怎么,医院同意给你做手术了?”我猜想是这个事。果然不出所料,凡佩很高兴地点点头。几个月来,院方一拖再拖,她一直穷追不舍和院方商讨手术的事,好不容易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我说没问题,工作的事情不用操心,做好手术最紧要。
话还没说几句,凡佩就告诉我这个周末她要到八十英里开往去看望婆婆。
“不行,你都这样了,怎么能去?太冒险了!”
“我没有办法。”凡佩说。“我婆婆近来情况很不好,我怕……”凡佩止住不说了。从她印着丝丝皱纹的额头,还有那隐藏在一对微皱的眉毛底下的忧郁眼神里,我读出了她另一半没说出口的话:她要在做手术之前再去看一眼婆婆。医生说过,她这个体重,做这手术有一定的风险。
凡佩请了长期病假,我的工作就更繁重了。周五,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一进家门,就听见先生在凶小妮的声音。“我上次就跟你说了,好好总结经验,看究竟错在哪里。你做了没有?做了,为什么还会再犯?”这声音这口气听着好熟悉---- 不久前他就是这样训斥瑞克的。
我站在门口不动了。
“去,去帮你妈提东西。”先生说。
“她是你妻子,你为什么自己不去帮她提东西?”女儿反问。
“不用了,我自己行!”我狠狠地说了一句。
晚上大家都没有精神头做饭,于是我们到外头找了家快餐店简单吃了顿晚餐。吃饭时,小妮不断地拨弄着她的手机,我都不知道那个小小的屏幕里怎么有那么多吸引她的东西;那些东西怎么会夺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她甚至对我这个离开了五天的妈妈没有感觉,也没有意愿和我说上几句话。更让我觉得失落的,是先生竟然也带上了一份报纸,饭桌上,他一边吃,一边看着他的华尔街日报!
手机响了,是先生的。只见他拿出手机一看,额头豁然开朗。不用说,准是连琪来的。
先生说了几句话后,合上手机,招呼大家快吃,他得出去一趟。
“又要出去干什么?”我的不满顶到了我的脑门。
“我老乡住院了。”
“不是有连琪么?不是还有他未来的女婿么?”
这一次先生干脆不回应,一转头就招呼服务员结帐。
回到家里,我第一句话就是:“今晚你哪儿都不能去!”
“怎么了?”
“我头痛,头晕,哪儿都不舒服!”停了片刻,见先生没吱声,我又说:“我辛辛苦苦工作了五天五夜,回到了家里,你就不能陪陪我?照顾我?我就没有那个连琪的爸爸重要?!”
“你今晚发什么疯了?”先生抛出了这一句。
“是你疯了!”我咆哮了起来。
先生没理会,拿起车钥匙就要往外。
“你给我站住!”我气得全身发抖。“没有一次,你想想,没有一次你,每一次你都选择去关照别人而不是我,你的老婆!”我语无伦次了几句后,就呜呜哭了起来。这是理性离我最远的一次。
那天晚上,先生终于没敢出去,我听他在电话里说:“我太太也病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赢了,还是这是更大的惨败的开始。
那天晚上,我真的病倒了。先是咳嗽,后是头晕,天旋地转般的晕。再后就是呼吸困难。
我第一次听到先生发颤的话音:“怎么样,要不要我叫911?”
我没有能力反应,于是先生便打了911。
住院对许多人来说是可怕的,可我的三次住院都是幸福的。前两次是生孩子,第三次就是这一次:被911的人和先生一起抬着送进医院;看着先生床前床后紧着伺候。
“我好些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你太累了。”我由衷地对先生说。
“你不用管我了,我自己知道。”
先生还没走,女儿接着就到了。
“妈妈,你怎么样?”女儿走上前来问,她的眼睛露出了焦虑不安的神情。我伸出手来握住了女儿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里在说:这才是我的小妮,吃我奶水长大的小妮!我的小妮回来了……
我说我没事了。公司里没人,我还要赶紧回去上班。
父女俩一齐摇头,坚决不同意我这么快就回去。
我在家度过了少有的幸福的三个日夜。回公司那天,天下起了雨。先生临时帮我换了一付新的雨刷子,叮嘱我:“不行就换二档慢慢开。到了就来个电话。”
我开车一路北上,过了一个坡,雨变成了雪。车内,我不断放着的,是一首老歌:
掌声响起来,我心更明白,你的爱,将与我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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