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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周末谈戏:《阵头》 |
| 在一次闲谈中,一位朋友调侃自己说 26 个英文字母一个个都会念,凑到一起就念不出来,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大家都觉得他很幽默。过后一想,面对我们日常所使用的中文,有时也会遇到这样的情形。一种情况是比较生僻的古人名字或者古文辞,另一种情况是方言词。先就第一种情况举个例子,譬如秦始皇的母亲赵姬的情人嫪毐的名字就未必人人都能读得准确,第二种情况的例子就更多了。前不久,一位网友提出一个南京方言词“脸短”让大家猜是什么意思,惹来了一番讨论,结果是有人猜到了这个词的含义,也有人根本摸不着头脑。至于四川话的“砍草帘子”和温州话里的“傍月”,外地人恐怕也不容易猜得出它们的意思。
看到我用方言举例,某些热衷于“大一统”,亟亟以“消灭方言”为职志的人士可能又要怀念起他们心中不落的太阳 - 始皇帝赢政,为他未竟之功而太息。我有时也会忽发奇想,假如当年徐福真的找到了“长生不老”的方子,始皇帝仙寿绵长,恐怕臣下山呼的不能是“万岁”,而只能是“无疆”。另外,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酝酿、推行,继“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之后,接下来“语同音”甚至“曲同调”怕也早已经实行了。有人说前面那“三同”原句应该是“今天下,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出自《中庸》,与赢政先生没有关系。即使真是那样,估计还是有些忠贞之士会向“始皇帝”进言,戮力使得普天之下“语同音、曲同调”。如此一来,东方“巴比伦塔”早已建成,别说“上九天揽月”是轻而易举的事,月中真有嫦娥的话,有些人可能也要把她抓来侍奉君王。那么当今舞台上演的必定是秦腔和汉调桄桄,老百姓抄起锅、碗、瓢、盆、板凳、砖块随时来上一段“华阴大锣鼓”,倒也是和乐融融。
我的一位老友,从事的是“危机评估”,用比较“接地气”的话来说就是“鸡蛋里挑骨头”的工作,对于我的联想大泼冷水。他认为,即使有那“长生不老”药,两千多年来,难保没有蛮夷之国起了抢夺的歪心,始皇帝未必仍然安在。我说不怕,我们有长城!他说孟姜女都能把那长城哭倒一段,可见并不坚牢。我说那是文人的臆想,不足为据。他又说年长月久,难保皇帝身边没有那想要取而代之的人,倘若脑袋被“咔嚓”了,如何能得长生?我说,既然那药有“长生”的功效,想必即使脑袋被“咔嚓”了,也会吱吱吱重新长出来......以上对话,纯属抬杠,毫无学术价值,就此打住,转入正题谈谈今天要说的题目《阵头》。
“阵头”是与一项民俗活动有关的方言词,也是台湾 2012 年的一部电影作品,英文的译名用的是台语的译音:Din Tao
要解说“阵头”,先要说到“斗阵”。台湾作家黄国华的财经小说“潘朵拉商人”中对于“斗阵”有相当详细的描述。综合现有资料,可知“斗阵”是一种武术性质的艺阵,通常都依附于寺庙,于神佛驾前表演。由于不同的庙宇敬奉不同的神祇,所斗的阵或许各有不同,比较出名的大概是“宋江阵”。“宋江阵”初时以晋江、泉州、南安、同安等地流行最广。然而由于时代的变迁,上述各地的“斗阵”渐渐式微,反而在台湾得以流传下来。不过,“宋江阵”在台湾的发展也不是一帆风顺,“潘朵拉商人”中就有这样的描述:
那年代的国民党政府在中南部实施有计划地“文化除根”,三太子、八家将、檳榔、零八裤、讲闽南语......等等都一一被禁止,或直接在学校教育中抹黑丑化的方式对小孩洗脑,一如当年日本的皇民化教育。
可以这样说,“斗阵”得以幸存于世,和台湾中南部乡民的坚持有很大的关系,《阵头》这部电影,讲的就是台湾中部台中市的一支“阵头”的故事。故事结构并不复杂,说的是一个研习现代音乐的儿子和一个经营“阵头”数十年,敬奉神明、恪守传统的父亲之间由冲突到互相理解的过程,中间少不得有一个贤惠的母亲两头弥合。电影不属于那种带有“冲出亚洲、走向世界”野心的“大片”,但是它的乡土题材以及大量台语的应用给本土乃至海外乡亲带来实实在在的亲切感,因此有很高的上座率,“新浪娱乐”在 2012 年 3 月 26 日发过一条短讯:台湾电影《阵头》票房告捷,在台上映两个多月就已达3亿多台币。
黄国华说,“当年跳‘宋江阵’会被视为没有水准或不良少年”。相信当时的国民党政府就是以这种说法来掩盖他们进行“文化除根”的目的。但是,《阵头》为我们呈现出来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属性。“九天”阵头里有曾经以“暴力讨债”为生的“敏敏”,有为了逃避终日酗酒的父亲,得到别人认可的阿信。也有在“九天”陷入低潮时心灰意懒,决意离团去跟自己的亲哥哥“混江湖”的“鬼犬”。关于“鬼犬”出走那场戏很有趣,“鬼犬”私自离团之后,过没多久就被他的哥哥打了一顿,押回“九天”,这位“江湖大佬”或者说是“角头”对男主角 -“九天”的临时团长阿泰说:
“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我这个弟弟从你们这儿跑出去找我,说什么不要做阵头,要跟我混,我已经很不高兴。结果还喝酒发酒疯,说什么要当老大,我才出手教训了他。......所以我想要拜托你,我这个当兄长的不成样,社会上的事已经陷得很深,想要抽身而退也不容易。所以拜托你,看在我的面上,再次收留我的弟弟。他在你们这里,我比较放心。”
这场“送弟归队”的戏结合前面一场“老团长收徒”的戏,使观众更能够理解“九天阵头”这个团体的精神内涵。那场戏是这样的,“里长”领来了一个妇女,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要老团长收下大的男孩“梨子”到他的“阵头”里,而这个“梨子”很明显智力稍微低下。老团长的太太知道这位妇女一个人带着三个小孩,不由慨叹那位母亲的辛苦。那位母亲说:“要说辛苦嘛也是命,总归要让孩子能吃饱。最主要的,也是希望孩子能有人教导。”
团长对于收下一个智力不足的孩子到团里有顾虑,他说:“要说教育孩子我也很乐意,我那里也有不少是以前的坏孩子。说实在的,看着孩子们变好,我们也真的很高兴。问题是,他的那个(脑子),我恐怕不能把它修好,对不起。”
这次幸亏有团长的太太 - “师娘”,她从一个母亲的角度出发,坚持收下了“梨子”,给“梨子”和他的妈妈带来了新的希望。
民俗植根于乡土,《阵头》改编自九天民俗技藝團的真人真事,剧中人物对话生活化,这些都是影片取得成功的要素。但是,大量使用方言土语,却使得不谙台语的观众理解起来有些困难,只能靠字幕为助。不过,立足于乡土观众的作品有时也能发出异彩,譬如《疯狂的石头》和《武林外传》就是很好的例子。
附言:
关于“斗阵”和“宋江阵”,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就是“斗阵”,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链接如下:
http://blog.creaders.net/yunxiangke/user_blog_diary_release.php?action=4&did=163421&page=3&blu_id=7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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