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五界
酒非君子之饮,因为,君子之交淡如水;酒与暧昧有关,因为,酒浓情深。这方面的榜样是颜回。颜回不喝酒,因为他穷得喝不起。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箪”是古代盛米饭的竹器,和“鸟巢”的样子差不多。孔夫子在表扬他的得意弟子:“颜回真贤明啊,吃着粗饭,喝着冷水,住在简陋的胡同里,别人都认为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他却依然乐在其中。颜回真是贤明啊。”
一个圣人,在这么一段文字里,表扬颜回两次,太难得了。《论语》里只有这一处,孔门弟子3000,也只有颜回享有这样的荣耀。不过,孔夫子言行不一,因为,他自己的生活标准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而且,据说酒量很大。“惟酒无量,不及乱”是说孔子酒量很大,以至于喝多少都不会“乱性”。孔子酒量到底多大,或者,孔子喝不喝酒,都是历史疑案,学者们争执不清,但是,这并不影响“孔府家酒”和“孔府宴酒”在上个世纪90年代曾经风行全国。
酒是中国人幸福生活的见证者,也是一切白日梦的根源。早期,人们喝酒的机会并不多,只在重要节假日和重大历史事件发生的时候,才会开怀畅饮,比如祭祀、战争以及庆祝丰收等等。可是,这种矜持保持得时间并不是很长,一旦人们发现了这种令人如醉如痴、神鬼莫测的液体的魔力,找到“大碗喝酒”的理由就是一件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就像现在的腐败分子以足够充分的道理公款吃喝一样。
作为传统中国社会主流的士绅阶层,深受儒学“礼制”之约束,唯独在喝酒这一点上,表现得从容豁达。尤其是,这些“先进文化”的代表者找到了越来越多一醉方休的理论根据。祭天要喝,拜地也要喝;出征要喝;凯旋也要喝;丰收了,自然要庆祝;久旱歉收,肯定要求雨。李白要喝,杜甫也要喝;写字要喝,画画也要喝;高楼广厦,田间地头;花间月下,西楼窗前;高兴了喝,不高兴也要喝;结婚要喝,离婚也得喝;婚丧嫁娶、送别迎来、季节交替、悲欢离合。任何事情的圆满解决,都离不开酒这种五味俱全的饮料。
酒有三色,喝酒也要区别对待。白酒,喝的是胆量和豪气;啤酒,喝的是肚量和爽快;红酒,不是喝,而是品。
白酒——“喝了咱的酒啊,见了皇帝不磕头”,这是白酒下肚之后的效果。其实,喝酒也是需要胆量和勇气的。真正的勇士,是不需要借助酒精的作用,就“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关云长温酒斩华雄,不在于跑马如飞,下刀如电,而是在喝酒之前就胸有豪气;武松打虎,威震景阳岗,可因在酒后;两者比较,武松就差了一等。
啤酒——啤酒是一种创新性发明,一方面,它最大限度地发挥了酒精促进兴奋的积极效果,另一方面,它又在最大程度上抑制了酒精毁坏身体的负面作用。因为,在达到神经能够承受的酒精浓度之前,人的肠胃容量首先到达了极限。所以,啤酒是一种老少咸宜的群众性饮料,尤其,适合大规模的集会庆典,在阳光灿烂、人潮涌动的广场上,微笑像啤酒的泡沫一样洋溢着,万众举杯,天下同庆,慕尼黑啤酒节就是这种场面,青岛啤酒节好像也差不多。要是换成白酒,可以想象会出现怎样狼狈不堪的场景。
红酒——如果说,啤酒是集体性的和公开的,红酒则是个人的和隐秘的,适合在一个相对封闭、安静和神秘的气氛中慢慢品味。西方人处理得恰到好处,细腻而精致,单纯而优雅。暧昧的灯光,苏格兰方格布,流红的液体在酒杯里摇曳,煽动着你火焰一样的欲望;酒香如睡,玻璃杯相互的碰撞,惊醒了幽深的梦境,人生如梦。就那么一杯酒,就那么两个人,从黄昏到深夜,直到黎明。红酒进了中国,入乡随俗了,人们大口大口地喝红酒,实在是解渴啊。
无论哪一种酒,都有一个渐入佳境的过程,此为喝酒“五界”。
第一境界,“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序曲,找到了喝酒的地方——西楼;喝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喝酒?那一场风花雪月。
第二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喝了不少,而且是啤酒,要不然不需要“宽衣解带”。
第三境界,“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微醉,开始考虑比较深刻的自然和人生问题。估计屈原的《九问》,也是这种状态的产物。“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半醒,知道天下炎凉,显然还是尘世中人。
第四境界,“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喝得不少,醉得不轻,佳人作对,却如梦境一般恍恍惚惚。或许,令人沉醉的不是酒,而是那个如红酒一样性感的女人,高贵、鬼魅,色彩缤纷而迷离。
第五境界,“今宵酒醒何处,杨柳畔晓风残月”。醉酒指数,10。可是,已经不属于现代人了,因为,在北京,我们再也找不到“晓风残月”,而只有直入云霄的脚手架。
2006年12月13日星期三于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