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是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掌握的头一项本领。哭没有人教,也不用学。婴儿从娘胎里出来,被倒提起两只小细腿,小屁股上挨一巴掌,“哇”的哭一声,即宣告来此世界报到了。如果,三五巴掌都挨了,还是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不见一点动静,那这孩子就悬了,弄不好被世界挡在门外面了。所以,能哭与否事关重大,性命攸关,哭是人来此世界的第一张通行证。
哭也是人离不开的忠实仆从。哭,不为名,不为利,一辈子默默地做好事,全心全意地为主人服务。婴儿阶段不用说,全仰仗哭的汗马功劳,婴儿方能吃喝拉撒随心所欲,饱食终日酣睡无忧。正因为哭为婴儿带来了太多的便利和好处,极大程度地维护了婴儿的基本人权不被忽视或践踏,使婴儿对哭产生并建立起了亲密无间的信任感和依赖感。乃至于成长到已经学会用语言表述自身需求时,依然惯性使然经常将“哭”作为杀手锏使用,以保证自身需求得到满足。
哭是识时务者,好像张子房似地,默默地为主人奉献,却不争功。识趣而低调,懂得在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后,悄无声息地退居二线。当主人学会说话之后,哭就会自觉把传达和贯彻主人的精神意志的光荣任务让贤给能说会道的同志。哭有自知之明,知道主人在少年轻狂之时,会将哭视为懦弱无能之辈,羞于与哭为伍。哭不会怨恨主人的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哭在心里想:烈火炼真金,日久见我心。
哭不邀名,不争宠,不争待遇,不搞特权,但当主人需要它时,哭时刻准备着听从主人的召唤。哭知道主人其实很脆弱,离不开自己的,虽然常常煞有介事装的很强大很坚强的样子,其实是纸老虎,那强大或坚强是装给其他人看的。当主人失意的时候,就会想到哭,回到哭的怀抱。哭最能体察主人的心思,照顾主人的面子。如果主人想哭,又不想丢面子,哭自会选择适当的场合和时机悄悄地满足主人的需要,替主人痛快淋漓地宣泄一番,将主人淤积在胸中的悲伤委屈和窝囊鸟气统统排除出去。但当然,有时候主人遇到大喜之事,也需要大哭一番,以渲染加强效果,喜极而泣,此时哭挺身而出,卖力表现一番可以彰显主人的喜悦绝非平凡等闲之喜悦,乃是至高无上之大喜悦。
哭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宠辱不惊,忠贞不渝;哭的忠厚性格和高尚品德总会再次赢得主人的信任和依赖。不过此时已是主人人到中年之后,万里长征走完了六七千。铅华冲洗得差不多了,少年轻狂之气也随风而去了。人生旅程一路走来,虽然时有美好风光与快乐时光,但也频繁遭遇风风雨雨,沟沟坎坎。到此时已有身心疲惫之感,胸中积淀的郁闷也如北京的雾霾,时或需要疾风暴雨的涤荡方能使蓝天再现,气象一新。到此时,人将降大任于哭也,哭便又回到主人的身边。
哭在主人到暮年之时,与其说是主人的仆从,不如说是主人的伙伴,与主人朝夕相处,坦诚相见。此时主人已经返璞归真,对于哭, 早已摒弃曾有的偏见,仿佛回到人生起点,随心所欲,想哭便哭。回首往事如过眼云烟,感时伤物触景生情。此时最能体会,理解,安抚,宽慰主人的不是老伴,不是子女,而是打来到这世上,便侍奉陪伴主人的老友,哭。
如同主人来此世界时,守候在世界入口处迎接主人之降生一样,哭在主人行将离开世界时,也会侍立在世界出口处恭送主人魂归西天。主人在最后时刻的哭,既是与此世界和留在这世界上的亲人告别,也是与哭告别,也许还有对哭恪尽职守陪伴自己走完一生的嘉许和感激之情。
如此,迎来送往,哭完成了陪伴和侍奉主人一生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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