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塊兒”

    這是老北京土話，意思是給人家干力氣活兒；也就是說，“賣塊兒”是典型的“藍領工作”。在我們中國，向來是儒家思想中“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的邏輯。如果某人靠體力吃飯，那必定是“苦力”的幹活，往往被人看不起，屬於“層次低”的“下等人”。今天中國大陸社會中的農民工就是這種社會地位。他們靠體力掙錢糊口，幹得極為辛苦，可掙的錢很少；“治於人”嘛，他們自己也都是這種想法，幻想着某一天時來運轉，成為不“賣塊兒”的“人上人”。

    敝人以為，中國人往往厭惡“賣塊兒”，這或許“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地讓國人也不愛體育。看體育比賽是可以的，那是“勞心者”欣賞“勞力者”“賣塊兒”的心態。至於自己也參加各種體育運動，從中享受樂趣；這是“傻B”，“牲口腦袋受累的命”；為什麼不做個美食家？如此兩千年，我們中國人就成了今天這個德行啦。

    上面這段有點譏諷和調侃的味道，說點實際的吧。中華民族，自從兩千多年前成為專制的大一統社會後，民眾逐漸被“馴化”成“順民”；一句話，忍字當頭。這樣的結果就是中國的百姓們總是守着自己那點兒“一畝三分地”過日子；再苦再累也認命。其實絕大多數百姓底層的日子活得艱難，往往越來越困苦；可除了一個忍字又有何念想？老百姓不認為自己“賣塊兒”的日子是好生活，羨慕上等人養尊處優；在這心底就希望自己能成為不“賣塊兒”的上等人。長此以往，他們潛意識裡就是希望自己能“遊手好閒”，“天天過年吃好的”，躺在炕上抽大煙。打住，打住，今天咱這是在這裡“逗咳嗽”，不想義憤填膺地討伐誰；幹嗎總揀難聽的說？

    嗯，咱，就是從這麼個國度到美國來的。二十多年前剛到美國一所大學城的時候，發現大學的醫院（不是醫學院）里骨科、婦科和泌尿科大夫多，甚至可以說校醫院裡主要就這三個科。一打聽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學生們熱愛體育運動，並且是激烈對抗的運動，結果運動場上骨折時有發生。您去美國任何一所大學，學校里必有很像樣的橄欖球隊和籃球隊。一個比較好的大學籃球隊，中國國家隊是甘拜下風的。美國大學的橄欖球隊更受到學生們的擁戴，校際間的橄欖球比賽能讓學生們發瘋。美國的橄欖球比賽簡直就是打架，對抗性太強了。上場的隊員可以說是一身“盔甲”。這還總受傷呢。平日裡，學生們在操場上動不動就玩兒橄欖球，又抱又摔，弄不好都能把人整死。

    那為什麼學生們來看婦科和泌尿科的也相對多呢？明知故問呀？年輕人在一起這性上把持不住，總要折騰出事兒來的。同時，美國大學生們中間確實有性病存在。我不認為美國大學生們對性都特別隨便；可一部分人稍微隨便點兒，或許就會有不學生少婦科和泌尿科看病。如今，中國的大學生在性觀念上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啦。如果出了問題，他們是不是去校醫院趕緊看大夫？中國的各所大學裡的校醫院水平如何？不得而知。好了，這裡不聊這個。

    其實美國的大中小學的學生們都是熱衷體育的。我想自己上小學的時候，孩子們也特喜歡體育課，可惜那會兒小學的操場很小，好似“螺螄殼裡做道場”。現在呢？我知道北京城裡的小學已經很少有操場了。課間操往往在樓道里上。就算有個小操場，總是霧霾，學生們到外邊跑得氣喘吁吁，肺都黑啦。

    再看美國人養孩子，與中國人相比可是“大松心”。我跟着美國朋友們一起出門遊玩，他們任憑自己的幾歲的孩子到處亂跑。我看着總是不由自主地擔心，有時還上前讓孩子們老實點兒。我的美國朋友笑笑說：“別那麼擔心，不摔倒了，他們怎麼知道摔跤很疼的呢？”我回想自己女兒小的時候，如果我帶她出去玩兒，那是寸步不離，生怕她摔倒。我這種心態在中國人中很普遍。我們中國人不但怕孩子摔了，還怕孩子不好好吃飯，不好好睡覺，當然最怕孩子到時候不好好學習等等；動不動就嚇唬孩子，“你就不好好學習吧。長大了‘賣塊兒’都沒人要”。嘖嘖，中國人養孩子真累，瞧瞧人家美國人。他們可以說是隨其自然。有關這方面的比較，大家看得也太多了，不贅述。我就是想，為什麼中國人和美國人在養孩子上如此的不同？

    我看國民性上有很大因素。歐洲的白人是開拓型的各個民族。他們相對地有競爭意識。而中華民族，上面已經說了，兩千年儒家文化訓練成“順民”，相對地缺乏競爭意識。體育直接表現為對抗性的競爭，有刺激，“洋人”們熱衷。中國人則是 “看熱鬧”。嘿嘿，“洋人”們愛好體育是真的。我的美國人朋友們在自己孩子很小的時候就帶着他們參加各種體育活動。孩子漸漸長大了，就鼓勵他們去參加自己喜歡的體育項目。我的一對美國朋友夫婦有四個孩子，每到周末就是開着孩子們參加各種體育比賽。他們這樣做並非功利目的，而是愛好。後來他們的孩子都長大了，中間沒一個成為職業運動員的。我問到此時得到的答覆是：“孩子們那時高興了，日子就這麼高興的過去了。”我們中國人則是送孩子參加各種班，要他們“琴棋書畫無所不能”，但就是不願意孩子們玩兒體育。如果要玩兒體育也可以，那必須真的出成績；功利性很強。

    既然“洋人”們喜歡體育，那對從事“藍領”工作也不在意吧？都是“賣塊兒”嘛。話不能這麼說。美國人也認為“白領”工作體面的。不過他們並沒有像中國人那樣厭惡“藍領”活兒；而況在美國，某些“藍領”工作掙錢是很多的。

    就美國的“藍領”工作來說，其體力強度比中國老農民差遠了。中國傳統農民，面朝黃土背朝天，為了活命付出的勞動量“洋人”們難以想象。美國有個拒絕現代化的基督教派，人們管他們叫阿米士。他們現在還用牲口種地。可是您知道嗎，同樣的工作，他們使用的牲口數量是中國的四倍。中國人可能只能用兩匹騾子平整土地；他們居然用八匹馬。阿米士的農活儘可能地讓牲口乾；在幾十年前的中國，老農民很多農活都是自己干。這樣一說，您就明白中國老農民所理解的“賣塊兒”是怎樣地艱辛。實在太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