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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奉旨讽刺——春晚的“反腐相声” |
| | 《齐如山回忆录》提到这样一件事：在日寇占领北平时期，有两个说相声的讽刺粮价飞涨:
甲：几个月工夫，面粉就卖几十块一袋儿啦（注：日据前每袋面粉二元）。
乙：那日子可不好过了。
甲：再过一年就好了。
乙：再过一年就一百块一袋儿啦。
甲：不，一块一袋儿！
乙：怎么呢？
甲：大伙儿全饿死了，不吃饭了！
这话被鬼子听了去，当然不干。两位说相声的被抓进宪兵队挨了一顿臭揍。难得的是，他们出来后并不接受教训，而是换了个说法进行讽刺：
甲：几个月工夫，面粉就卖几十块一袋儿啦。
乙：那日子可不好过了。
甲：再过一年就好了。
乙：再过一年就一百块一袋儿啦。
甲：不，两毛一袋儿！
乙：怎么那么便宜呢？
甲：袋子变小了。
乙：袋子小了也不会那么便宜呀。
甲：我说的是牙粉袋子。
两个小人物，人格却是如此高大，彰显出那些认贼作父投靠侵略者的大人物的猥琐卑鄙。
在专制独裁者或者外国占领者的治下，针砭时政、讽刺当局要冒很大的风险，有时甚至要以生命为代价。延安时期的王实味，不就是因为批评党内的腐败现象而被找个借口杀了么？然而相声这种东西的生命力就在于讽刺和嘲笑，抽去了这个内核，去为当政者歌功颂德、粉饰太平，相声就必然要死亡。这些年来春晚相声一年不如一年，让人哭笑不得，就是一个证明。
突然，今年的春晚要有反腐作品了，而且有三个之多。其中有一个相声，叫做《这不是我的》，说的是一位干部受贿后，找出种种借口来掩饰其受贿行为。有人说，这个相声是30年来反腐“尺度”最大的，这不禁让人哑然失笑。我们知道，这几年的腐败从上到下，已经是全方位的制度性腐败，不要说祸国殃民的中央大老虎，就是一个地方上的小官僚，其无耻和贪婪程度，也要远远超过相声里那个尚知羞耻的干部。这还仅仅是说经济问题，而政治上的腐败，如以党代法、任人唯亲、寡头政治、钳制言论等等，不仅无人问津，而且越来越严重。
在春晚这种经过严格政审的晚会上，出现几个不痛不痒的“反腐”节目，对宣传部门而言，是为了吹嘘执政党“有纠错能力”，而对演员而言，就是奉旨讽刺了。有些人为此而欢呼，实在是天真得可爱。
若论批评言论的“尺度”，现在还远远比不上1980年代。那时姜昆说过一个相声：一个科长让职工讨论稀缺工业品的票证（如名牌“自行车票”、“手表票”等）的分配方案，最后却把票证都留给自己。姜昆说：先在职工中“民主”一番，然后都到科长家去“集中”。这无疑是对“民主集中制”最辛辣的讽刺。还有一件事令人印象深刻：中国人民大学一位姓高的教授提出一个理论，说中共是“主要执政党”，八个民主党派是“次要执政党”。其后有人写信反驳高教授的理论。其人质问曰：中共可以查看民主党派档案、决定其人事，反过来行不行？这样的言论，作为党报的《北京日报》居然也照登了。
人们都不爱听批评的话，不然“闻过则喜”就不成其为美德。然而当政者如果宣称自己是服务民众的公仆，那就必须作出诚恳接受批评的姿态。即使批评过了头（我看还远远不够），也要本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态度去对待，不要动辄就说人家“抹黑”，污蔑人家是“敌对势力”。如果不仅不许批评，还要踩着人家的脖子逼迫人家叫好，那就太无耻了。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一个执政党是被骂倒的，何况武装到牙齿的中共？不让人家批评，只能说明自己自卑、心虚，所谓“三个自信”都是假的。
毛泽东在1944年写的《为人民服务》，为当政者如何接受民众批评监督，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标准。可惜，这个标准长期以来得不到真正落实，连毛泽东自己也没有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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