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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陈纪财小传(3)
   

 

傍晚,盛夏的暑热依然笼罩着大地。本周该我值班看校,我把校园巡视一遍,正准备关上学校的大门,出人意料的是陈纪财不期而至。他的到来我很高兴,起码可以排解我的孤独寂寞:“今天没刮风,咋把你给吹来了?”

“老家陈家湾的房子没人住,想回去看看。下午一放工,连家都没回,赶忙往这边跑。妈的,不凑巧,昨天晚上北山里下了大雨,文川河水暴涨,过不去,只得返回来,走到学校附近,想来见见面。”

“巧了。今天是星期六,以往我早回家了。这周该我值班,正好遇在一起。”

“当农民的,管他妈的啥子星期一星期天的。反正天天有干不完的事做不完的活,只知道天亮了上工,天黑了回家。今天我是狗头上戴罐子——胡碰上的。”我知道他还顾不上吃饭,赶忙给他煮了一大碗面,他瞅着碗里的面说:“先生,你也太舍得了。这么多年来,我还真没有吃到过这么一大碗面,哪一顿不是掺和许多菜,稀溜溜的煮一大锅,全家人对付一顿,哪能这么舍得?你让我享福了。”

“别客气,我俩难得有个见面的机会。”

我沏好两杯茶,端了方凳放在门前的核桃树下,等他狼吞虎咽的吃完了面,拉起了家常。

“到底是先生家,还有茶喝。”

“这是一个在供销社工作的亲戚送的。汉中是产茶区,就连这大叶老山茶,供销社也见不到。你没听说过吗?现在买东西是‘一等干部送上门,二等干部走后门,三等干部人托人,四等干部没人问。’像我们这些教书的,除了别人送一点儿,平时连个茶叶沫儿也见不到。”

“咋不是呵,你说这整天忙忙碌碌,东西却少得可怜,到底是咋回事?”

“我也说不清楚。我们政治学习的时侯,领导传达上级指示‘上管线(路线、政策),下管干。’有人加了两句:‘胡思乱想是混蛋,埋头苦干当模范’。我们只要干好活就行了。不去想这些事。想多了反而惹麻烦。你就是想多了,六五年腊月挨了斗。”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十年了。文化革命也革了九年。这些年我算是看清楚了,国家成了‘整党外,整党内,整的人人心肝碎。天上只剩红太阳,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一听笑着说“你呀你呀,老马不死旧病还在。一见面你的顺口溜又出来了。你这‘整的人人心肝碎’,首先把你的心都没整碎,还在胡思乱想胡说八道,你难道还想挨斗?”

“谁叫我长个脑袋哩?长个脑袋就得想事,想了不说又憋得慌。别人跟前不敢说,难得碰上你,说出来心里就畅快一些,你说是不是?”

“理是这个理。但还是不说为好。”

“那是那是,我也叫那年的斗争会整怕了。再也不敢胡说了。”

“支书叫你第二天到公社上学习班,你去没去?”

“咋敢不去。鼻圈(指穿通牛鼻的铁环)捏在了人家手里,犟不掉,不学乖还行?第二天天还没亮,我背了一床烂兮兮的棉被,把家里仅有的十几斤米带走了多一半,急忙往公社里赶。这天早晨特别冷,地上的白霜踩得咯咯响。还好,没迟到。我的眼睛本来长得圆,带队的吴营长硬说我心怀不满,瞪了他,抽了我几鞭子,踢了几脚,先给老子了个下马威。

学习班里有十二三个人。六七个老汉和小脚老婆婆是地富分子,有两三个小偷小摸,剩下的是和我一样说了坏话的现行反革命分子。每天上工放工,都得立正站着不能稍息,稍不如意,吴营长的鞭子就在人身上乱跳,等领导训斥完了,由吴营长押到南张村去修路。

一天只准吃六两稀饭,再想喝水哪儿有?晚上睡在吴家营学校里的教室里,窗户上没一点儿遮拦,寒风直通通地灌进来,冻得人不停地打颤,再乏再累也睡不着。妈的,这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分明是监狱,可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毛泽东思想学习班。

在这里过的难受,又操心家里不知道咋样生活。心里老想着得找个办法早点儿回家。但是考虑到吴营长是个二球,搞不好还要罪加一等。左思右想没个定夺。后来下定决心,管他娘的,打了和尚害癞,不打和尚也害癞,还不如试试看。

一天晚上,我瞅见吴营长一个人进了厕所,就跟了进去,吴营长正在蹲厕,我凑过去假装拉屎。吴营长是个烟鬼,只抽得起九分钱一包的羊群烟,我掏出两毛一包的宝成烟,递上一支,他有些迟疑,在暗夜里瞅了一遍,接住了。我一看有门儿,小声说,‘吴营长,我不会抽烟,这是专门给你买的。’我把一盒烟递过去。他又迟疑一阵,最终还是接到手里,慌忙塞进了衣兜。‘吴营长,我来学习班也真有些冤枉,我家也是世代贫农,只不过是对支书有些意见,发了点牢骚闯了祸。你知道这年尽月满的,谁家家里没有事。来时我把家里的米都带来了,还不知道家里咋过活哩,你开开恩放了我,我记你一辈子的好处……’

‘那咋行哩?不行不行。没有任书记发话,谁敢放人?’

‘任书记管全公社的事,那有闲工夫管这么多?你是这里的一把手,他还不是听你一句话?今后要干个啥活儿,帮个什么忙的,只要你捎个信,谁不来是个地上爬的四条腿。’”

吴营长不说话,猛吸了几口烟,烟头放出的红光,在阴暗的厕所里忽闪。我掏出身上仅有的一元钱,‘我没啥感谢你,这是五包烟钱,没嫌少,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嗨!这小子也犯贱,没过两天,还真把我当屁一样的给放了。哈哈!”

“你呀,人人都说你是精灵鬼,你还真是个弯弯绕的行家。”

“啥哟,还不是半夜起来吃浆水——饿出来的见识。”

“六六年的社教,你咋又躲过这一劫?”

“运气,运气,全是运气。头一年西乡县社教传过来的消息,逼死了许多人,只说这一次我是桑门寺的和尚——鬼头一个。哪料到遇上了一个工作组的好组长,那人姓韩,听说是什么大学里的书记。韩组长说我是刘啥梅忘了本。”

“刘介梅。”

“对对对,就叫刘介梅。希望我能忘本回头,重新做人。还在大会上替我说好话,这种人‘拉一拉是朋友,推一推是敌人’。为了保护自己,他教我咋说就咋说,教我咋检讨就咋检讨。不但过了关,还成了全公社忘本回头的典型人物,还到公社里去现身说法演讲了几回。

这人的大恩大德到死也不敢忘,不然,我真的是外甥戴孝——没舅(救)了。正是‘说这事,有点儿奇,瞎事(坏事)碰上了好运气。不是恩人韩组长,不死也得脱层皮……”陈纪财说到兴奋处,索性从鞋里抽出两只光脚,架在椅子上,时而打着手势,时而端起茶杯吱溜几口。

这时一轮圆圆的月亮挂在东天,照亮了黑夜,微风也悄悄摇动着树叶,驱散着暑气,令人有了些许的舒服和惬意。

“那年,那些挨了斗的地富分子和四不清干部,哪一个不是被打得浑身是伤?有的在家里躺一个多月都下不了床。四不清干部成了‘死不清’;五类分子成了干哭没眼泪的‘无泪分子’。

最惨的没过于王国师。不但挨打,还被吊起来拿鞭子抽,拿木棍捅。还经常拖着打拐了的腿到各地去游行。这家伙多亏身体好,经得起挨。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十个王国师也被打死了。”

“听说是为耕牛的事?”

“咋不是?人霉了真是喝凉水也卡牙,这话一点儿也不假。贫农王志正犁完了自留地,他顺便接过犁头,也把自家的自留地犁了几圈。两天后,这头牛死了。剥了牛,在牛肚子里翻出一颗铁钉。社教时,硬说是地主分子王国师仇恨社会主义制度,破坏农业生产,故意往牛嘴里塞钉子,害死了耕牛。不但要他交待实施阶级报复的思想根源,还要出钱赔偿。

我的老天爷!一个全劳力辛苦一年,也挣不到三四十元,他和老伴每年还得扣除二百个义务工(那时规定,五类分子,每年要扣除男的一百二十个,女的八十个义务工)。王国师劳累一年,充其量挣上二十几元,甭说养活子女,就是自己不吃不喝,也得干上五十年,才能勉强赔得起一条一千多元的耕牛。结果房子拆了,砖瓦木料抵给了生产队,也只抵了一小部分。一家大小七八口人,只得撑起一个草棚过活。

事情本来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铁钉已经生锈,还长上了血丝,能是两天前喂进去的吗?再说,王国师也没有喂牛,犁完地,直接把牛送回牛场。但是,谁愿说句公道话?谁敢为地主分子开脱罪责?动不动说你走的是地主路线,哪个愿意引火烧身?

一想起这件事就叫人想不明白,咋能随便栽赃陷害把人当畜牲一样的对待?甚至连畜牲都不如。说起来都是同一个姓王的家族,当年曾是一家人,是同胞叔伯弟兄,整起人来,那有丝毫的人情人味?”

“这就是‘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产生的威力。每当看抗战时期的影片,一句‘同胞们!’立即使人产生强大的爱国热情和凝聚力,然而当外敌被赶走以后,矛头又指向了‘不拿枪的敌人’,人被分成阶级,利用一部分人打击另一部分人。在一个提倡斗争和仇恨的国家里,人性中恶的一面,通过‘阶级斗争’不断扩大,才出现了在历次运动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打人杀人屡见不鲜的现象。

唉,这就是我们的同胞愚昧、轻信、狂热、自私的另一面。”

谈到这儿,我俩心情都十分沉重,陷入了沉默之中。只有月儿高高地挂在天上和风儿拨动着树叶沙沙作响。

“好了,谈这些有什么用。不谈别人,还是说说你自己吧。当年我让你烧掉写的东西,你还不听。惹祸了吧?要不是你沾了贫农的光,遇上了韩组长,你这个劳改犯不就当定了吗?”

“咋不是?唉,舍不得啊。六零年,我的父母舍不得吃,生怕饿倒了孩子,先后走了。那么大的饥荒,一连几年吃糠咽菜,老年人牙口不好,挺不过来。父母在快断气的时候,一再叮咛,‘千万不要亏待孩子。’胡写的这些东西,算是给父母的一点儿念想……妈的,人饿死了,还不准说是饿死的,硬要说是病死的,这叫啥事?”说到这儿,他神情沮丧,把两只光脚不自觉的从椅子上取下来,伸进了鞋里。偏着头,一句话也没有了。似乎陷入无尽的回忆和痛苦之中。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那东西究竟是咋传出去的?”

陈纪财仿佛回了神:“还不是我那小儿子惹的祸。我包得好好的,压在支床的凳子上,只以为万无一失。谁知道他和娃儿们打面包(把纸叠成较厚的方块,在地上拍打,孩子们的一种玩具)翻了出去,输给了人家,最后落到了支书手里。唉,合该老子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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