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欢忧
楼下的黑人老伯上个月去世了。得知他的死讯是看到屋主联合会主席Tom在信箱附近贴出的一张讣告:
“Regretfully I must inform you of the recent passing of A. Lee, Unit #xxx…”
方想起,有一日清晨很有些吃惊地看到Tom 和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察神情严肃地说着什麽。是关于Lee吧。
认识Lee 是因为总是看到他站在楼前的雨搭下吞云吐雾。他操一口纯正的英语,说起话来,不急不躁,声音低沉浑厚,颇有些绅士的风范 。想必受过良好的教育,或是出身在有教养的家庭。他个子蛮高的,块头也蛮大。据说,曾经是职业网球选手。每次从背后看到他缓慢的步态,很难想象当年他在球场上生龙活虎的英姿。他的工作就是在附近的公园教人打网球。
新年之后,看不到他在外面抽烟了。直到有一天拿信时碰到他,他说戒烟了。记得那时我还说,“Good for you!”。不想,那竟然是最后一面!那天,他应该还是穿着那一成不变的行头:浅蓝色的牛仔外套 配深红色的球裤。衣衫的颜色里沉淀着岁月的尘灰。
听说,他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出现在球场上。学生打电话,他不接,留言也不回。于是学生找到Tom,一起去敲他的门。门没有关,进到屋里,电视还开着,他的眼睛却已经闭上了。后来,来了救护人员和警察, 人裹进黑色的塑料带子里被救护车带走了。
Lee 好像没有什麽亲人也没有什麽好友,谁会来处理他的身后事呢?他生前,又有谁曾关心过呢?虽然,总是在回家的时候,遇到在屋前抽烟的Lee, 却从来不知道他住哪一间。他死后,我亦只能站在他那贴着验尸官蓝色封条的家门外,静默良久。也许,这扇门从来都是虚掩着的;也许,Lee 一直都在期待一个访客来推启这扇门;也许,他粗旷的身形下也渴望着一丝温情。只是,这个城市太忙碌,我们行色匆匆,为生计, 为名利。我们无从安抚自己的心,又何暇顾及旁人?
Lee 走了,带着他的故事。他出生的时候,那记响亮的啼哭,想必曾为许多人带来过惊喜和欢乐;他也一定曾走过无忧的童年,叛逆的少年,和踌躇满志的青春岁月。他一定也曾被父母家人关爱过,遇到过心爱的人,和为他动心的人。只是,路漫漫,聚散无常,他孤零零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无声地告别这个城市的喧嚣和冷漠。 希望他走时,没有受太多的苦;希望他的灵魂在天国不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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