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美国之音报道,旅居美国的中国异议人士不久前在纽约开会,纪念中共党内民主派标志人物、前中共总书记胡耀邦逝世26周年。读了报道,联想到万维博客嘎拉哈博友对我日益加剧的耿耿于怀,不得不同意与会者,前中国社科院学者、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政治系客座教授张博树的结论:“对当下中国走什么路,各种思潮严重缺乏共识,根本找不到共同点。中国的思想界、知识界高度分裂,这一现象也折射出今天中国的高度分裂”。我并不担心人们意见分歧,但是担心国人从根本价值上不接受分歧,要用铁血来追求一致。守护现存的分歧,缓慢地调整接近,比坚定地打出统一,对中国人本身而言,要安全和有益得多。因为事实上,后一种价值导致了从秦始皇独霸天下到国共分裂,毛灾,直至六四的所有民族悲剧。至今还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中国人将会改道而行。
历史的轨迹不是直线,且无非表现为三种状态,倒退,停滞和进步。不过有时候看起来像是进步,却在大步后退,比如毛用内战建立的“新中国”。而衡量当前为何种状况的唯一标准,就是人类的生存状况。对生存状况有益的,是进步的;有害的,是倒退的。为什么这里说人类的生存状况而不是汉族的生存状况?很简单,汉族首先是人类。一切以损害人类利益为代价的汉族利益,终将损害自己。
有一天,假如中国人能够在这一终极的目标上达成共识,将有可能包容分歧,减小分裂。而唯一帮助促进形成共识的办法,只能是改良。改良,指的是渐进地改变所有人的观念,主要是改变每个人自己。一个人的一生,也许改变不了任何其他人,但最有可能改变的是自己。这种改变不会在某一天整齐划一地出现。当良性改变尚未到来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只是坚韧和包容。促进改变,绝不放弃等待,但也绝不焦躁。
有人看到改良两个字,就送我一顶改良派的桂冠,我当然会谢辞。首先本人反对所有群党,倡导自立独立。党派的出现,只表明这一群人从个体上没有主见,只好依附另一些看似比自己强的,抱团取暖。乌合之众,聚啸虽快,散伙也快。世界第二大党中国共产党,其绝大部分不过是树上的猢狲。嘎拉哈坚称我是改良派,犟嘴犟不过,只能承认,假如有派,这个派里只有我一个人,独自一派。他能找出第二个人,那人又承认与我是同一派的,算他有本事。要是有人与我敌对,那是他的选择,不是我的选择。
改良派改革派本身都是模糊概念,内涵不断变化,很难精确定义。晚清时期的改良派,他们主张的东西,不可能移用到蒋介石民国时期的改良派。李鸿章张之洞这样的改革派,也不能和胡耀邦赵紫阳的改革派同日而语。这样一来,用同一个旧名词,便失去意义。不过头脑简单的人无法不这样用,为的是让同样也头脑简单的人理解。我主张少用一些“派”,相当于胡适的主张,少用一些“主义”。
排除“派”的干扰,现在继续谈谈我为什么喜欢改良。
首先要给改良下个定义。虽然改良的定义早已有之,但约定俗成,改良在中国已经被用得丢失原意。这里最要问的,改良的对象是什么,改良谁?嘎拉哈在内的极端人士,只认定一个,改良就是改良政府,帮政府维护统治。而政府是不可改良的,只能替换。改良被涂了一个大花脸。与改良相对的英语词汇为improve,没有任何改良政府的规定在里面。改良的意思是改良一切。而改良成为今天汉语的贬义词,嘎拉哈功不可抹。
为什么要提出改良?可以肯定地说,现今存在的全部世界文明,都是由许多世代的先行者不懈地进行改良的结果。无论从哪一本国际认可的历史教科书上,你都找不到一个流血打出来的“红彤彤的新世界”。英国的资产阶级革命,被认为是最成功的革命,但是读完历史,掩卷深思,一定会惊异发现,哪有这么温和的革命?被民主左倾革命者最看好的美国革命,独立战争也没有建成今天的美国制度。这个制度竟是在战争结束两年以后,才在费城制宪会议上出现。美国黑人争取民权的努力,先后进行了一百多年时间,现在还在进行。这个努力包括改良黑人自己。
说到改良自己,这也是民主革命者最不愿听的。革命者是特殊材料做成的,完美无缺,这种中共教科书里的混帐话,深深植入准备接掌后共政权的革命人士脑中。
就不说上帝的“原罪”说了,免得再惹起真假基督徒的争论。即便对世界文明理念树建有功的先贤们,也没有一个是完人。从本质上考察,假如某个地区某个时代出现进步,那绝对是人心的进步,并且经过缓慢长期的积累过程。最先由少数先知先觉者的自省自悟,慢慢地扩大范围,影响到一个或几个世代。在世人共识的前提下,放弃了陈规陋习,逐渐地改进和改造旧的社会制度。哪怕出现了新制度,也不能不受批评,人们还是不断在质疑,改良改进它。靠一次革命或政变就出现的奇迹,我根本不相信。那是宣传的效果。
当然我也同意在没有共识的条件下,照样可以发生革命。只要有机会,革命就会到来。但就总体意识而言,革命以后和革命以前几乎不会有质的区别。只不过多了千万个破碎家庭而已。共产党的腐败与国民党的腐败,只是数量的翻倍,其本质相同。本身就不完美的革命者,不可能长期地用暴力强迫所有的人变得完美,比如监狱改造。即便可行,谁来改造他们?也许那时候革命者会承认,的确需要改良。那就要问,为什么改良不从现在开始,非要等你上台以后?
我也不同意高度权威的铁腕政权不会改变的结论。任何人都会改变,政党也同样。不过变向哪里很难确定,这里人为因素很大。但可以大致确定的是,最终一定朝人心所向的方向变。1976年毛时代结束,邓小平就不得不开始改变。那时的人心所向是富裕,所以就朝这个方向变。现在果然富人比当时多得多。但是人们富了以后,又有新要求,比如反对贪腐,反对不公,担心环境恶化。新的领导人假如无视这些要求,就会失去执政的合法性,干不下去,下台让位。
估计会有精明的批评者出来嘲笑施化,原来你的改良就是坐等统治者良心发现,立地成佛?那和五毛有什么区别?当然有区别,他们确实在等,以为出了习近平这第二个红太阳,他们就幸福生活万万年了。惊人的巧合是,革命者也在等,就是不改良,等变得越坏,便越利于革命爆发。两者异曲同工。
我反对等。毫无作为的等待是最可怕的,谁都不可能等到一个理想的明天,推动所有人的改变才是希望所在。所有人包括统治者在内,因为假如后者不想被人抛弃的话,就得改变,变得良一些。什么是良?这才是改良者上下求索的终极问题。对良的解释,正确答案越多,中国越有希望。
2015-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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