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自找的

    纽约老王以前是北京老王，七十六岁，身高一米八五，瘦削，长腿，退休前是电器工人。妻早逝。女儿留学美国，获医学博士，嫁一华人医生，生一子，住纽约小颈社区二百万美元浩思。

    老王在北京孤独，靠微薄退休金维持生活，常受老苦、病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女儿为他申请了直系亲属移民，老王顺利拿到美国绿卡，移居纽约，住女儿家，三代同堂。那社区花团锦簇，空气清新，鸟声啾啾，老王含饴弄孙，开始了他的新移民生活。

    仨月刚过，老王便离家出走。我甚奇之，问他为何。老王说：“女儿女婿让我做了保姆，整天伺候小孩。小孩有多动症，没完没了的折腾，累得我半死，还得给她两口子做饭。我让他们雇个保姆看孩子做饭。女儿说，要是雇保姆，我还把你办来美国干什么？你说气人不气人？”

    我说：“女博士话说得太重了。俩医生年收入百万美元，雇二十个保姆都有富余，何必非得使唤你。那你准备怎么办？”

    老王说：“我问过法拉盛的老人中心了，他们说愿意帮我向纽约市政府申请老人公寓。还要帮我申请粮食券、医疗卡。如今我天天吃在老人中心，顿顿免费。吃完了打牌、下棋、侃大山。晚上睡在一个老人家里，说好等我有了房子就搬走。”

    又过了仨月，老王得到布朗士区一套老人公寓，新楼，窗明几净，配置全套家具，卫生间厨房壁橱暖气俱全，面积七百平方英尺，折合七十平方米。楼下有黑人门房把门，拐角住着印度裔修仆（管理员），有事随叫随到。老王每月付房租十六美元，相当于他退休金的三分之一。老人公寓是纽约市政府提供给低收入者的廉价住房，按月收入的三分之一收取房租。老王填表报的退休金是三百人民币，折合四十八美元，三分之一就是十六美元。倘若他填表报的退休金是三千人民币，那么房租就是一百六十美元了。

    美国政府发给老王的粮食券形似信用卡，每月额度三百美元。凡是超市卖的货物，可尽情扔到推车上，刷卡付款。一天，老王找到我说：“何先生，我每月只能消耗一百来美元，再多了实在吃不动。你帮我吃吃，怎样？”

    我问：“为何让我帮你吃？”

    他说：“我这月吃够了三百美元，政府下月还给我三百美元。如果我月月只吃一百来美元，政府见我用不着三百，就会减少额度了。”

我说：“老哥，你不懂美国法律。如果我帮你吃，那就等于你欺诈政府，是犯罪。”

    老王说：“是吗？还有这法律？”

    我说：“不要光顾了占便宜，忘了法律。你骑的那辆八档变速自行车，是不是拿粮食券换来的？”

    老王愕然：“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你一让我帮你吃，我就知道自行车的来路了。”

    老王说：“我从布朗士骑到你家要用一小时，骑到法拉盛老人中心要用两小时，来回四小时。所以很少去老人中心了，每天到曼哈顿乱转，看了好多景点。画廊和博物馆也看了三五十家，挺有趣的。你见过梵高的真迹没有？”

    我说：“见过三幅。莫奈的，达利的，毕加索的真迹，我都见过。街上到处是车，你在车缝里骑自行车，两块钢板夹一块肉，要注意安全，最好别骑了。”

    老王说：“没事！我骑车技术拿人，抱着鱼缸双手离把都没问题。再说了，我腿长，遇到紧急情况，随便一支就站住了，出不了事。”

    又过了仨月，老王带着一位三十来岁的文静女士来我家做客，又跟我胡吹乱侃一通。那女士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我问老王：“这位女士是？”老王说：“她叫阿莲，广东人，是我的看护。我走到哪，就把她带到哪。她每天到我家做饭，帮我收拾房间，买东西。我想跟老外说话的时候，她当翻译。”

    我问：“你是不是骑车受伤了？”

    老王尴尬一笑：“是啊。把胯骨跌坏了，养了一个多月才能出门，医疗费好几万美元，没花自己一文，都是政府买单。今天我跟阿莲是坐地铁来的。”

    我说：“阿莲每小时的工钱二十三美元也是政府发的，政府从我们这些纳税人身上征税，花到你身上。你没有给美国创造过一文利润，该知足了。以后千万别骑车了。”

    老王说：“我听你的，以后不骑车了。”稍后，感慨道：“我要不是下了决心从女儿家出走，哪有今天的好日子。何先生，你记住，幸福是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