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美国的产科医疗纠纷

作者：刘子韬 美国华人执业医生协会（SCAPE）资深会员

近日，福建的妇产科李医生的医疗纠纷一案在全国甚至全球沸沸扬扬，医疗人员，法律界人士，以及非医疗界的民众在讨论如何针对医疗纠纷进行合理及有效的评估和解决。

鉴于中国的国情以及法律的特殊性，笔者不想对此案妄加评论，但愿以个人多年在中国和美国行医和生活的经验，浅谈一下美国产科医疗纠纷的处理，抛砖引玉，供大家参考。

尽管绝大多数的医生都竭尽全力，希望自己的患者得到及时和正确的诊治，但是由于疾病的复杂性和特异性，在治疗的过程中很容易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结果。当病人的预后没有达到患者以及家属的期待时，很容易形成医疗纠纷。

在美国，产科是发生医疗纠纷和高额赔偿的高风险医疗专业。麻省总医院的Jena医生2011年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撰文指出：74%的美国的妇产科医生在45岁及以前，至少会被患者起诉一次。面对如此高的可能性，美国的产科医疗纠纷是如何解决的呢？

首先，当不良诊治结果出现时，医生通常会向医院的风险管理部门通报， 同时向科室相关负责人汇报。在上述负责人的指导下，医生都会及时地跟患者沟通。医生一般都会把病情的特殊性和诊治的过程详细介绍给患者或其授权的家属，同时认真听取患者或家属的反馈，并积极地解决问题。整个沟通的结果都会有详细的记录，很多时候，医院的律师或者风险处理小组也会在场。

患者及家属的医闹现象在美国是绝对不允许的，因为可能威胁到他人的人生安全。医闹翻反而会有刑事犯罪的可能。当医患沟通后，无论患者及家属是否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他们都会安静的离开。无论医疗纠纷中孰对孰错， 医闹是绝对错误的。如果一旦出现攻击医疗人员、损坏医院设施、影响其他患者的诊治、或者抢夺医疗记录的情况，执法人员会毫不犹豫的对参与者给予及时的干预和制裁。当然，也有极个别的情况发生：譬如近日在哈佛附属医院发生患者家属枪击医生事件。

病程记录作为诊治过程的记录，会被如实的保存。患者有权力索要医疗记录，医院有义务提供医疗记录。任何记录都包括时间和日期，诊治计划，医护人员签名。一旦有形成医疗纠纷，任何的蓄意修改或者篡改病程记录的行为都会对医护人员不利。特别是现在大多数美国医院应用电子病历，任何操作都会留有详细的记录。

结果当医疗纠纷发生后，很多医院会举行内部的原因分析（Root-Cause Analysis）以及危重和死亡讨论（Mortality and Morbidity Conference）。这些讨论的主要目的是发现潜在的问题，以及预防类似事件的发生。讨论的内容是不会对外部不公开的。

如果一旦患者对医生的诊治不满意时，患者往往会寻求律师、而不是警察的帮助。对于医疗纠纷，警察是很少介入的。并不是每一起医疗纠纷都构成医疗事故。 对于疏忽所引起的医疗事故必须具备几个重要成分：1. 该医生参与了有关患者的诊治；2. 该医生违背了适用的医疗常规（Standard Care）; 3. 患者的不良预后是由于该医生偏离医疗常规所致。一旦律师接受委托后，他会聘请医学专业人员评估该纠纷是否存在医疗差错和疏忽。如果该纠纷符合医疗事故的标准，并且可以拿到足够的赔偿时，律师才会向法院提起诉讼。在律师接触的医疗纠纷中，能够达到提起诉讼的程度的纠纷占总数的不到1%。

在美国，医疗纠纷被认为是民事案件(Civil Case)而不是刑事案件(Criminal Case)。民事和刑事案件在起诉，取证，审判过程中有很大的不同。但是它们有根本的区别。民事案件涉及个人或个别团体间针对利益和法律上的责任的纠纷。而刑事案件，如盗窃和谋杀，是所构成的伤害对整个社会和国家的利益或安全都有影响。

法院一旦受理后诉讼后，相关医生会收到法院的传唤(Summons) 。医生的律师，患者的律师，以及医生本人在有官方书记员的记录下，在法院以外的地方举行不公开的陈述（Deposition）。患者的律师针对患者的诊治，提出各种问题，医生会如实回答。如果医生的律师认为对方律师问题不当，可以表示反对。但医生有权力决定是否回答该问题。如果双方针对问题的合理性存在争执时，律师会打电话给值班的法官对该问题作出最终判决。

在陈述后，双方律师不会立刻作决定。他们会聘医疗专业人士，进一步评估案情以及当事医生的责任。双方律师会择日讨论庭外和解（Settlement）的可能性。如果双方没有达成庭外和解，就会出现我们在电视中经常看到的庭审（Trial）。大多数的医疗事故都以庭外和解而告终。我们可以看到从始至终，没有警察或者联邦调查局 （FBI）的介入。

从上我们可以看到， 患者和医生双方的医学专家对诊治的评估都起着重要的作用。那么医学专家的根据是什么呢？他们主要是参考各个医学专业协会 (譬如美国妇产科医师协会，ACOG）制定的诊治指南（guidelines）和医学文献。美国没有全国统编的教科书，只有相关的参考书。而且参考书的结论只代表编者的个人观点， 另外参考书里的知识很快会被淘汰。 另一方面，美国各个州的医学组织不会对医疗纠纷进行鉴定。双方律师会聘请各自的医学专家，提供专家论述（Expert Testimony）。 鉴于医学的高度专业性，警察是不会介入这个过程的。

另外，尽管各州的法律不同，但美国很多医生在做住院医生时就被卷入医疗事故。一般来说，住院医生还处于培训阶段。如果住院医生及时地将患者的病情报告给上级住院医生或者是主治医生，并且严格遵循上级医生的指示而操作，那么他们可能会免于责任。如果住院医生认为上级医生的诊疗计划不适当，他/她可以向更高级别的医生咨询。

最后须要强调的一下对现代医学的共识：医学不仅是一门科学，更是一门艺术，（Medicine is not only a scince, but also an art ）, 所以我们在诊治的过程中，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诊疗计划。医务人员会根据每个患者不同的临床表现、实验室和影像结果，根据常理和规律并结合以往的经验，实施最合理的诊疗方案，以期达到最佳疗效和结果。即使是各个医疗协会的指南，也只是起到参考作用。因为指南只是根据以前和目前的研究结果对于假设的情况下提出建议， 但是该建议是否适用于该患者以及如何应用于该患者，要有医生来作决定。

出现医疗纠纷是一种悲剧，解决不好这种纠纷，更是雪上加霜，希望此文能对大家在今后面对，处理医疗纠纷的过程中，有所帮助，使医患关系更加融洽，世人都健康快乐，顺心如意。

美国华人执业医生协会 （The Society of Chinese American Physician Entrepreneurs), 简称SCAPE, 有超过1000名医生成员, 是北美洲最大的跨专业, 跨地区的美籍华裔医生协会，是在美国注册的非赢利性501(C)3国际性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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