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致夫：馮小剛呼籲繁體 人大代表禁止“屌絲”！

日前，全國人大代表、中國書法家協會副主席陳振濂直言，“‘屌絲’這種詞語是語言的糟粕，不應任其在網絡平台‘放縱’。”無獨有偶，全國政協委員、著名導演馮小剛最近也表示，希望部分恢復有豐富文化含義的繁體字。 

事實上，近年來，此類呼聲一直持續不斷。在持類似觀點者眼裡，中華民族固然已經度過最要命的歷史時期，但漢語文字卻又到了最危險的時刻！這些人是杞人憂天嗎？這是一個問題，值得所有關心漢語文字者糾結一番的問題。 

馮小剛要“部分恢復有豐富文化含義的繁體字”，讓它們回歸學生課本。其說辭是，“親愛”二字最具代表性，而簡體字則“親不見，愛無心”，削弱了本身的意義，無法體現對漢語言文化的傳承。聽起來似乎頗有道理。但依該邏輯，這個繁體的“親”也缺心！難道無心見一見就是親？“敬”與“尊”（繁簡相同）兩字同樣無“心”，是否意味着尊敬師長無需用心，虛情假意就夠了呢？親近領導、尊敬上司很用“心”者不是大有人在嗎？ 

這類邏輯顯然行不通。馮導這個觀點一點也不新鮮，是繁體字擁躉們的一個通病。這類論調多年前就有，似是而非的例子還有很多。“如‘門’字，有門軸，有門頁，還有對稱的構造。這還不是活生生的一幅圖畫？而簡體字‘門’，你看到的是什麼，是一個塌一牆，缺一角的豬圈！”依此君的邏輯，門字要像門才好。遺憾的是，繁體字“門”仍沒有一些篆體門字更形象，而上萬年前的岩畫比任何文字都要形象：雄性動物的生殖器都沒漏掉。是不是該建議用篆體、甚至岩畫替代繁體漢字呢？！ 

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類似的思維方式考察繁體字，其弊端也一樣存在！僅舉一例，水過多而“澇”，繁體“澇”字不但有“火”，而且兩團火！請問繁體字粉絲們：簡化字“澇”與繁體字“澇”相比，何者更符合汝之邏輯？ 

文字是一種工具，其主體功能是記載、傳遞信息。工具本身的審美功能（如書法）、象形性等文化內涵，與其承擔的主體功能相比，是次要的，甚至是多餘的！西方的拼音文字沒有任何象形性，不是一樣繁榮昌盛嗎？繁體字擁躉們的問題是本末倒置！語言工具的易學、易用、邏輯性遠比審美或形象性更重要。對方塊漢字這個工具而言，考慮到網絡時代對漢字學習與傳播的嚴峻挑戰，易學、易用性尤顯重要。 

與主張恢復繁體字的荒謬觀點不同，捍衛漢語文字本身的純潔性和規範化，在公眾眼裡具有相當高程度的合理性和認同感。人大代表陳振濂已連續三年關注漢字的命運。他呼籲在國家層面組織“漢字文化工程”，並啟動《漢語文字保護法》立法。這位中國書法家協會副主席認為，“漢字，它在目前情況下成了一個軀殼”！電腦、手機以拼音輸入為主要方法，當下一代孩子習慣以拼音拼寫，不是以筆順書寫對待漢字，漢字就成了標音文字而不是象形文字。他還特別擔心，當下盛行的廣告因“噱頭”亂改成語，誤導青少年。另外，陳代表還認為，粗俗的網絡用語應當禁止，如“屌絲”這個詞，是語言的糟粕，不應任其在網絡平台“放縱”。 

在筆者看來，這位人大代表的觀點大多是有道理的。至於“屌絲”這類粗俗的用詞是否應當在網上禁止，則應審慎行事，視具體言論環境不同，區別對待為上。紙媒和廣播、電視等具有官方性質的大眾傳媒，作為承擔淨化語言、規範文字社會責任的主體，理應嚴格遵守、體現國家相關語言文字的各種具體政策、法規和精神，拒絕任何粗俗言辭和不規範用語，為漢語文字的純潔性和規範化發揮骨幹帶頭、示範引導作用。 

但對於個人化、隨意性很強的網絡言論環境，由於性質畢竟不同，應該給予適度寬泛的模糊處理。不提倡、不鼓勵使用任何粗俗語言文字，但對於非攻擊性（如調侃）言辭不妨採取適度默認、容忍的態度。這與對待攻擊性語言暴力、污染惡化言論環境的言辭採取全力清除的對策應有所區別。 

從另一方面看，果真要禁止使用“屌絲”這類網絡流行的調侃性詞彙，由於可操作性低，難以落實，即使有具體措施，恐怕也很難產生良好效果。弄得不好，反而損害必要的言論自由環境。 

而從更廣泛的角度、更深的層面看，捍衛語言文字的純潔性和規範化具有很大的局限性！用一個積極的表達，可以主張引導與規範；而透過現象看本質，這在某種程度上卻是一個偽命題！語言文字實質上只有不高程度的可規範性和可淨化度！根本原因就在於，語言文字屬於“有生命”的客觀存在。 

筆者早前曾表達過一個觀點：“從進化的意義上看，現實語言文字的演化是桀驁不馴、無視權威的，不受任何既成教條和框框的約束，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唯一的例外是僅僅臣服於社會現實生態，履行後者忠實奴僕的角色。這些特徵是由語言文字的進化具有無意識性、自發性、偶然性和非規律性所決定的。”語言文字是鮮活的，有生命的。她遵循自身的規則創新、淘汰和進化。沒有人能夠預測，未來100年會有多少新詞彙、新表達出現；更沒有人能預測，各民族語言文字的演變方向，何種語言會在世界上更流行，何種語言會逐步走向衰落。 

至於打着維護語言文字純潔性冠冕堂皇的旗號，試圖通過人為禁止某些類型詞彙，實現干預語言文字走向的做法是難以達到目的的，也是不明智的，很容易滑向過於主觀、片面和武斷的人為歧途。正如政府無法禁止國人日常生活中使用“他媽的”、英語世界使用F-word之類字眼的"國罵"，欲在網上武斷禁止“屌絲”之類語彙，恐怕也是徒勞的。

一句話，簡化字取代繁體字是歷史演進的必然！而“屌絲”這類粗俗網絡語彙的流行與消亡，與所有詞彙一樣，會遵循其自身演化規律。無需杞人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