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除 四 害
正是油菜花放黄小麦抽穗的时节,田野里黄里有绿绿里夹黄,呈现出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预示着今年丰收在望。
这天早晨,正在听课的我们,突然听到学校的广播响了,全体师生立即集合到内院里听报告。做报告的县委领导说,全民动员起来,积极响应党中央和毛主席的伟大号召,开展“除四害,讲卫生”运动。从明天起,不管是城镇还是农村,所有的机关干部、农业社社员、学校师生,全民动员打一场围剿麻雀的人民战争,力争在十天之内,把麻雀从中国的天空地上铲除干净。会后,我们扫地的扫地,铲草的铲草,擦玻璃的擦玻璃,干得热火朝天。
第二天一早起来,一场围剿麻雀的人民战争打响了,我们带上各自的武器,来到划定的区域开始战斗。战斗队分成两个分队,大部分属地面部队,小部分是登高部队。所谓登高部队就是选身强力壮的同学,手执竹竿,杆头上拴上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系上红纸,上到房顶,在空中摇旗呐喊。
见有麻雀飞来,地面部队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人敲着脸盆,扯起嗓子“嚗嚗”地吼个不停,站在房上的人摇动手里的竹竿,红纸在空中飞扬,吓得麻雀无处藏身,不得不疲于奔命,累得支撑不住一头扎到地上,乖乖地当了我们的俘虏。捏在手里的小俘虏,个个心脏噗噗乱跳,有的当场死去,有的不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对于那些一息尚存的立即处死,格杀勿论。另外,像燕子、黄豆雀,“磨刀石”,鱼燕等小鸟,大概与麻雀有近亲关系,受到株连,做了殉葬品。
傍晚,同学李俊声约我到学校北面的小沟里去,他从手提袋里掏出八九只死麻雀说:“老师让我扔掉,扔掉多可惜,还不如打打牙祭。”于是一齐动手,把麻雀退毛破肚去头,在水沟里淘洗干净用菜叶分别包好,就近捡来干枝枯叶,放进架起的篝火里煨烧,我俩趴在沟坎边轮番吹火,篝火越烧越旺,不一会儿就烧熟了,虽然没有作料,但都吃得津津有味心满意足。
那时我才十五岁,还没有脱离孩子的天性,觉得这个运动既有意义又特别好玩,可以调节整天读书的枯燥乏味,更不像现代人受自然环境保护意识的束缚,真有“此间乐,不思蜀”的感觉。
在围剿麻雀的过程中,登高部队常常遇到麻烦,上到单位、学校的房顶上自然没人过问,要是上到私人的房顶上,这家人就很不高兴,生怕踩坏了屋瓦而百般阻挠。同学们拿出干扰运动的大帽子和他们理论,胆小的一再叮咛莫踩坏了屋瓦不得不退让一步,胆大的免不了争吵一番,顶替学生自己爬上屋顶,很不情愿地固守着一方领地。
这个时期,田野里的庄稼正在灌浆结籽,见麻雀从天而降,同学们急忙在地里搜寻,跘倒秸秆在所难免,农民十分心疼愤愤而然,但运动至此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心生闷气,好在如今的庄稼已不是他个人的了。
一连干了七八天,天上地上几乎没有了雀鸟的踪影,县上干部来校做了总结讲话,宣布围剿麻雀的人民战争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下一步要转入消灭苍蝇的战斗中去。
家住街上的同学经济条件比较好,可以花八分钱买一个既漂亮又好使的细铁丝网蝇拍,乡巴佬就没有这么奢侈,为了做到人手一拍,大家找来硬纸板,用锥子钻上孔,缝在用竹片做成的把手上就成,外形和买的差不多,只是用起来不那么顺手方便。
我们两个一组三个一伙,打早起来,就拿着拍子到附近各家各户去打苍蝇。因为住户不愿意别人进到自己家里,常常锁了房门一走了之,我们只能在户外“运动”。
打到的苍蝇用纸包好,回校要一个个点数统计战果。苍蝇不好打了,又开始到粪坑里捞蛆,捞来的蛆虫没法计数,就用秤称。成绩最大的是我班罗喜成的二人组合,一次捞了满满一粪桶,抬回学校,桶里桶外白糁糁的,蠕蠕动动熙熙攘攘,一堆龌龊的小生命令人作呕。
消灭麻雀苍蝇可以打人民战争,但对付老鼠蚊子就没法这样干。校长在全体师生会上讲,消灭这两种东西是一项长期的战争,要常抓不懈,规定每个学生每周至少要交两只老鼠尾巴。两只尾巴听起来不多,但任务不轻,还得叫家里人帮忙,平时捕到老鼠割下尾巴,待星期天下午带回学校交差。有的同学一次可以拿到三四只尾巴,刚开始如数上交,得到表扬。后来变得聪明了,多余的一条可以换一顿饭票,交易在暗中进行。
至此,历时两周的“除四害,讲卫生”运动的硝烟才渐渐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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