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都是有的，就是不给你看。”“为什么不给看？反正不是技术原因。”
“看不懂，还是因为数字太粗。你想想看，我们每个人管自己的钱管的多好啊，谁看不懂自家的账本？”蒋洪说，“是我们的账单没让人家看明白。”
“知道”（微信号：nz_zhidao）让你跟随南周记者走近两会，谈谈交那么多税，为何你还不知道钱花哪儿了。
（新华社/图）
“两会”低潮：审预算
在“两会”进程中，预算报告的讨论是个小低潮：它安排在十余天会期的中间，代表们不像前期讨论政府工作报告那样精神饱满、又有得聊。
3月8日是讨论预算报告的日子，在南方周末记者混入H省的会场中，9点开会，10点半就有小组已经讨论完毕，准备吃饭了。
有的小组中，讨论预算时气氛沉闷，当有代表借“三八节”之名讨论“延长产假”的建议时，终于激活了全场热情，你一言我一语，交锋激烈。
“讨论预算的会上，经常是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说些什么。如果你只说‘我们的教育还需要重视、需要发展’，没有具体到数字，这不算预算层面的讨论”，全国政协委员、上海财经大学教授蒋洪说。
据他观察，代表和委员们更喜欢谈政府工作报告，因为它大多是谈感想，更好谈。比如有人说要加强环境保护，就有人谈空气、谈水，话题持续很久。
参加多年“两会”，作为财政学专家，他认为两会的预算报告审议完全是走形式，顶多只看到措辞上的修改，没见过哪个数字讨论动一动的。
实际上，不讨论也并非代表们不努力。在H省分会场的一个小组里，有位代表抱怨有代表抱怨预算报告又多又厚，看了两个晚上、一个白天，才把它们翻过一遍。
“就是让你看不懂啊”，对桌的代表说，大家都笑了。
看不懂，是因为数字太粗
“看不懂，还是因为数字太粗。你想想看，我们每个人管自己的钱管的多好啊，谁看不懂自家的账本？”蒋洪对南方周末记者说，“是我们的账单没让人家看明白。”
政府财政预算按细化程度分为类、款、项、目四个级别，如果只公布“类”，没有更细致的分类显示，摆在看账本的人眼前的，就只是一个大数字，不会有任何感觉。
比如说，预算只公布“教育”花了多少钱，大家没概念。如果能更细致的标出这个地方有多少学校、多少适龄儿童、多少教师、教师的工资标准、乃至每辆校车花多少钱，看账本的人就会心里有秤，明白哪个环节的花费不合理。
同样的道理，南方周末记者所在的讨论小组，就有代表反映对中央公布的财政转移支付数额不明就里。
“我只看到你今年批给我们省一千多亿，还有几百亿的专项转移支付。但我想知道为什么是这么多？这都是什么项目在要钱？希望财政部能给我们一个计算标准，这样通过人口、面积、项目种类这些因素，我们自己也能算明白今年该拿多少钱。”
全国预算公开度仅有30%
从2009年起，蒋洪参加了上海财经大学公共政策研究中心组织的《中国财政透明度》调查，对全国31个省级财政单位的预算公开程度打分。
他们的考评依据是各地每年公布的财政预决算账本，再加上给各省用挂号信寄去的调查问卷作为补充。
他们的试卷是“100分制”，但7年来，全国各地的平均分数始终徘徊在20-30分之间，有逐渐上行的趋势，只是速度很慢。2014年，他们打出的平均分是32分。
也就是说，全国各地的财政账本公开的只有30%。
在2014的报告中，50分以上的有新疆、山东、福建和黑龙江。其中“状元”新疆是59.4分。20分以下的也有四个地方：陕西、江苏、江西和西藏。没有一个地方达到了及格线。
不仅是地方，中央的预算报告也仍不详尽。
H省的小组会场中，有一位代表拿出了中央本级的财政预算说事：中央财政的一级预算单位有161个，现在公开预算的只有90多个。公开率还不到60%。
“难道不公开的七八十个部门，都涉及国家安全、重大机密？以致我们代表都不能够了解一点点情况？我总觉得这个比例太高了一点。”
（数据来源：上海财经大学公共政策研究中心《2014中国财政透明度报告》 张玥/图）
公开的障碍？反正不是技术问题
从2013年起，预算透明度调查小组采用了财政部发给地方政府的内部调查报表当做他们的问卷模板。蒋洪看到过这份财政部的内部统计，比公开的预算报告详细“N倍”，甚至远超过调查小组问卷的详细程度。这样的内部报表，每年都会下发给各地要求上报，只是它不公开。
“说明东西都是有的，就是不给你看。”蒋洪说，“为什么不给看？反正不是技术原因。”现在的政府完全有整理、搜集财政数据的能力，而且借助互联网，还有公开的平台。
预算公开阻力的根源，在于权力不愿受制约的天性，而信息公开本身就是捆绑权力的绳索。公开的程度，还在于领导的决心。
在财政公开领域，有先进典型，比如地级的焦作市和乡级的四川省白庙乡，后者是财政信息公开的“裸乡”，每分钱的去处都清楚贴出，并有纪委书记签名。
“白庙乡已经先进到顶了，但是没有广泛推广过。所以这表现出一种领导意图，他是不是真的想透明？如果真的想，很简单，‘喏，我们有先进的典型，大家向他看齐’就行了，但他没说这个话，使得先进反而变得灰头土脸了，其他地方都骂他‘那么起劲干嘛？’”蒋洪笑言。
在预算报告的公开程度上，地方会向中央看齐，不能落后，也不能超前。在地方之间也彼此观望、暗自比照，不能太细也不能太粗，中不溜秋最好。如果不能取悦上级，至少也不要让同僚怪你强出头。
与国内看不懂的账本不同，据《联邦预算：美国政府如何花钱》一书介绍，在美国的一些地区，纳税人每月会收到政府财政部门寄来的“账单”，告诉你这个月交的税都花到哪儿去了，多少钱给了国家军费、又有多少钱拿去修缮公园了。
让交钱的人知道钱花到哪去了，是资金有效使用的前提。从国家层面上，让纳税人看懂预算账本，是一样的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