仨老墨和他們集體罷工的故事
在
南方城市,常有一些非正式的勞動力市場。說是非正式的,是因為這些找工的,多是來自墨西哥、洪都拉斯、危地馬拉的新移民,合法、非法的都有。他們每天聚在
一起,等待雇主的挑選,做油漆、割草、搬家、收拾花園等活兒,價錢隨行就市。“雇主”呢,可以是需要幫忙把孫子的玩具從房頂拿下來的退休老人,或需要人幫
忙搬家的市民,大家都可以在這裡隨意挑選臨時的“雇員”。在亞城的百福大道、中國城附近,就有好幾處這樣的地方。
一次我們要搬家,聽說雇“老墨”很便宜。“老墨”是華人對墨西哥人的別稱,沒啥惡意,就象稱美國人“老美”一樣。準確的講他們應該是“墨勞”-墨西
哥籍的勞工。第一次合作很愉快,給三個“墨勞”付了市場價,還給每人買了麥當勞的套餐。末了我問領頭的,你滿意這個薪水嗎?他說還行,但比不上有一次他為
一個白人老先生打臨時工,老人叫他去家裡,爬爬梯子,摘了些什麼東西,就付給他一百多塊。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信心就多多了。我們在外州有棟房子,負責管理的經紀人說房子該漆了,但給的估價非常高。我一算,帶幾個人過去,干兩天住一夜,也費不了那麼多,就決定自己動手。
那天清晨到了市場,立即圍上來一群人。我說要到外州漆房子,要過夜的,價錢多少多少,誰願去?剩下了七、八個。我繼續說,開車幾百英里,需要你們幫
我開,得有駕照才行;還有,我不會西班牙語,你們得能講英文。剩下三個人說,“English, English, OK,
OK”(講英文,沒問題)。然後我們就上路了。
開了兩、三個小時,出了州界了,三人覺得不對勁,開始嘀咕起來。一問,敢情好,三人沒一個精通英語。當時心裡就發毛了,想着這可壞了,怎麼溝通呢?
他們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要去另一個州、還要過夜呢?停下來連問代比劃,他們還真是沒全懂我的意思。但已經到地方了,索性幹了活再說吧。
買了油漆、刷子、鏟子等一應工具,到了房子那兒,這時他們很明白,二話不說就幹了起來。到傍晚時
分,我說吃飯去吧,你們喜歡吃中餐還是墨西哥餐,我請客。他們商量了一會兒,說不吃飯了,要回家。我說回家?我們不是說好了嘛,在這過一夜,把房子內外都
漆過了,明天再回家。他們最後弄明白了,登時就急眼了,開始對我怒目而視,大概以為我是天底下最大的騙子。
我解釋說,當初告訴了你們來着,問你們會不會英文,你們直點頭,還說有駕照會開車,結果根本沒有,害得我一個人一路開過來,沖這我還沒跟你們算帳呢,你們現在要回家,活幹了一半,叫我怎麼辦?
三人用西班牙語商量了一會兒,最後英文最好的那個成了他們的代表,開始跟我交涉,說他們以為就是來這漆半天房子,然後就回家的,根本沒打算在這裡過
夜。我說是啊,我現在也意識到了,但活幹了一半,讓我怎麼辦呢?我們可是有口頭合約的。當時嘛,沒有修煉,也不懂得忍讓、善意待人,就一味的“據理力
爭”。最後,我們都退了一步,說都餓了,先吃飯吧。
晚餐席間,與他們輕鬆的談笑,發現人的本性實際上是很接近的,正是所謂的“性相近、習相遠”。吃完飯,談判又開始了。這時,三人意識到與我這幾天的
命運已經緊密相聯,今晚是回不去了。那索性挑燈夜戰,早點幹完,明天好早點回去。我也喜出望外,當下應允多加工資,與他們一起加起了夜班。
第二天上午,勞資雙方都覺得完成全部工作有點趕,心裡忐忑不安。到中午,三人一商量,給我下了個最後通牒,說他們要罷工了。我吃了一驚,心想這可壞了。三個人看我的樣子,好象隨時要把我捆起來揍一頓。當時的感覺是,如果他們會開車,恐怕早把我撇下走人了。
他們還真的罷工了,坐在那裡不動。我說你們罷工就罷工吧,干多少活,我付多少錢,你們不干的,我自己干,活干不完,我也走不了。我自己幹嘛,時間就
長,你們就等着吧,反正我不可能先送你們回去。於是乎,我就一個人啃吃啃吃的干着。過了半小時,三人於心不忍,默默的抓起工具,幹了起來。。。
返程歸來,已是夜半時分。最後分手時,大家還是挺高興的,不打不成交嘛。人際交往的緣份,大概就是這樣夾雜着高興、不高興,喜劇、別劇,和恩恩怨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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