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西医找谁好?这是生病求医的首要问题。前几年国内有本书,叫做《求医不如求己》,教人如何利用中医的方法管理自身健康,拒病门外,省得跑医院看医生。“求己”如果真能够解决问题,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虽然那有可能导致医生失业,加重国家发放失业保险金的负担。但可惜“病”不是总能拒之门外的,就算自以为把门关严实了,万无一失了,“病”想光顾时,照样破门而入,挡不住的。所以光靠“求己”是靠不住的,总还是要“求医”的。
那么求中医还是求西医呢?据说西医是只能治标的,中医才能治本,但话虽如此说,本人若是不得已求医时,还是去找西医的。这并非因为本人舍“本”求“标”,不思“治本”,甘心退而求其次满足于“治标”,实在是觉悟到自己造化不够,无缘邂逅真能妙手回春的“治本”中医而已。对于中医的“治本”理念,本人其实是推崇向往之至的——就如同推崇向往共产主义那样,但要找到真能把那理念付诸实际,将病根像毛主席移走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那样从患者的身体里面移到身体外面去的好中医,在本人看来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鲁迅先生在《父亲的病》一文里,记录了两个名中医从前替他父亲“治本”的经过。那两个名医单从其开的药方看就知道不同凡响,一个据说只要在寻常药方里多加一片梧桐叶做药引,就能使得患者药到病除;另一个开的药方更加让人叹为观止:是要蟋蟀一对,原配的。搞西医的人说西医是科学,严谨精确,中医何尝输过?蟋蟀一对必须是原配的,丧偶续弦的不行;生活作风不正派,喜欢沾花惹草包养情妇的蟋蟀想必也不行;就是童男童女的小蟋蟀也是不够资格的 ——让我不可思议和佩服不已的是那名医居然有本事辨别蟋蟀是否原配的。如此严格的甄选大概只有替皇帝甄选宾妃才可以媲美了吧?但结果还是没法治好鲁迅先生父亲的病。不仅没能“治本”,好像“标”也没见到治得有什么起色,钱倒是花花地流走了许多,家里值钱的家当也都抵进了当铺,老爷子还是撒手人寰,命归西天。“名医”尚且如此,没有名气的还能指望吗?鲁迅在转而从事文学创作前,原本是学医的,想必是从他父亲的治病经历里激发萌生出了自己掌握医术的强烈愿望。但以鲁迅的聪明才智却选择学习只能“治标”的西医,而置“治本”的中医于一旁,不是颇耐人寻味的事情吗?
我自己是不看中医的,总感觉没有遇见高明中医的造化。我父亲从前也看过不少中医,专门买了用以熬药的砂锅,将一包一包的中药熬成一碗一碗的黑色苦药汤,喝了许多,也没治好他的高血压,最后还是得了脑中风。他在看了许多中医喝过许多中药之后总结看中医的感想体会是:吃不死,也治不好。但我认为那是因为他没有遇到真有本事的高明中医——虽然他去看的那些中医都号称是专家名医。真正的名医高手,也许并不让你喝什么药,看你一眼,在不咸不淡随便扯两句淡的同时,不经意地发点功,就可以让你那堵塞的血管畅通无阻,硬化的管壁焕然一新,充满弹性又柔软如婴儿,哪里还会有什么血压高?
我自己常去看的家庭医生是个西医。北美挺有名的医科大学出来的,做医生好几十年了。我在他那里看了也有十几年,好像并没有感到他有什么特别让人佩服的能耐,也没听人说他是名医。他自己说他不会气功,也没有什么其他特异功能。平平常常一个西医。我去看病时,他问问症状,给我量量血压,测测心率,拿个听筒在我前胸后背听听,倘若觉得有什么异常,叫我去拍个X片;验血,验尿,验大便也是定期做的,如果化验结果有问题,则给我联系个专科医生去解决。如此,虽然不能指望他给我“治本”,“治治标”倒也对付过来了。那医生与我是同乡,看病时有时同他闲扯两句,问他中医西医哪个好,他是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说:“各有千秋吧”,“不过”,他又加一句说,“科学总是比较靠谱”。
“治本”肯定比“治标”好,这是谁都知道的。倘若我有造化遇见能替患者“治本”的高人,我何乐而不为?就像如果花几块钱买彩票就能中头彩,我何苦去挣那份打工辛苦钱一样。既然知道自己没有中头彩的造化,那么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有病看西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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