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對於技術無能的我,學會騎自行車也是很費了不少周折的。
上世紀70年代末期,自行車被稱為“洋車”。當時,農村有洋車的家庭並不多,拿我們村子來說吧,二百多口人、五六十戶人家才只有兩輛。這樣一來呢,自行車便成了富裕戶的象徵。村南頭的復員軍人老萬伯家裡便買了一輛“飛鴿”牌加重自行車,而村北頭我家呢,因為父親在地區城裡上班,也攢錢購買了一輛自行車,雖說是破的,在村子裡也是挺招眼的。
逢星期天,父親從城裡下班回來,便會喊我與娘到曬麥場學騎自行車。其時,我對騎兩個輪子的自行車很是恐懼,便找這藉口那理由不願去學。父親眼一瞪,就要抬巴掌打。忘記了經歷了多少次掙扎,總之是不少挨父親的大巴掌,自行車才終於會騎。
會騎自行車的確是件美妙的事。每每放學回來,書包往石桌上一撂,推起自行車,騎着走走田間小路過過小木橋,在夥伴們羨慕的目光里盡情吹口哨,覺得自己神氣的很。直到有天出了件“不幸”的事,這種神氣的感覺才稍稍減退。那是一個天釅釅發紫的深夏傍晚,涼快的風,和四五隻碩大的蝴蝶,在樹林裡跑動。幾個小夥伴在林子邊推風軲轆。我騎着自行車一拐彎飛快地過來。
“你能大撒把騎嗎?”兩桶鼻涕的濤蛋,一吸拉鼻涕對我說。
“瞅好咧——”我背一彎屁股一頂,雙腿快快地蹬踏板,很快,就騎上了橋頭。然後,倒轉車把往前一蹬,車就順坡衝下。這時,我雙手“忽”地甩離車把,正展眼四處賣能哩,連人帶車摔在地上。磁硬的路面將膝蓋和下巴戧出了血。野蒲公英和夥伴們哄堂大笑。從此,很長時間,我不去摸自行車。
須去縣高上學了,父親特意給我買了輛半舊自行車。這是輛“永久”牌加重車,車後座帶百十斤小麥小意思,往往還要在車把上掛幾十斤重的書包與乾糧兜。印象深刻的是那些年的冬天,冷。大路邊的大楊樹上結滿冰凌掛,哈口氣,下巴的鬍子上就結霜花。每星期一清早,我都是不到五點鐘就起床,娘已將雞蛋茶打好,滿滿的一粗瓷大碗,捧住一口氣喝出汗,然後將那一口袋麥子往車後座一紮,穿上棉大衣騎了自行車在一陣雞狗亂叫聲里出家門。有時是大霧天,有時是冷月照,總是騎車走到寨子口的彎脖槐樹下,天才微微見曙光。春天來了,堤里盛滿了清瑩瑩的水,如美人的眼睛;而堤邊的嫩草卻是那美人的睫毛了。那時候自行車對於我,就好像是生命里的一個配件,不知離開了,會是什麼樣子。
結婚後,我天天騎了自行車帶着妻子上下班,因為家裡只買了一輛自行車。好在妻的單位在縣城西南郊,我的呢在南關,我們能順好長一段路。於是,我總是騎車帶着妻先到我單位門口了再將車交給妻,由她騎車去上班;下班了呢,我就在單位門口待她騎車子來,然後再帶着她回北關的家。累是累點,可是我們很快樂。回老家或外出遊玩時,車前帶着兒子車後帶着妻子,我伸脖子弓腰身賣命蹬,雖說累得汗水直流,可心美滋滋地要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