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興的生活節奏什麼時候都是那個老樣子,整天都那麼緊緊湊湊,那麼忙忙碌碌的.大家都像是上緊了螺絲的機器一樣,使足了勁不分晝夜的運轉個不停.邢超就是這樣一個不知疲倦的機器.
邢超在高一的時候是我們四班的學委,作風果斷下手狠毒,當時就以風風火火著稱於班內外.現在上了五班,雖然已經不當學委了(我有沒有記錯?),仍是不改這一副急性子.那時候我們已經住到一個宿舍來了,他每天早上早早就爬起床來,刷個牙就衝下去排隊跑步準備作早操了.那時候我們都還窩在被子裡,非得等到廣播響起才急急忙忙地跳下床牙也不刷的就溜下去了.
邢超是一個老黑鬼.我不知道他的皮膚是在他們黃流江邊搞什麼新潮的日光浴被太陽暴曬出來的,還是天生就如此.總之放眼全校,很少有人能黑過他的.於是他就很義不容辭卻之不恭的贏得了黑鬼這個名號.本來是叫着黑鬼邢超的,後來大家為了簡便起見,就簡稱"黑超"了.其實我覺得這個名號已經足夠好了."黑超特警隊",多麼威風堂堂啊!當浮人生一大白.至少也比"豬玀"這個外號要好聽百倍啊.他是怎麼得到"豬玀"這個雅號的,我已經無從考證了.也許確切的是從Banana最先叫起的吧?其實Banana他老兄簡直把"豬玀"這兩個字掛在了嘴邊,見誰都喊,每天都不知道要說上多少百遍的.可是大家獨獨把它當做禮品贈送給了邢超,可見他們也算是有緣.於是"豬玀"歸位,"黑超"閃路,邢超也就變成了"豬玀超"了.
邢超有一個姐姐就在海師上大學,經常來學校里看他.長得和他很像,好像是一個模子出來的一樣.也是一般的黑瘦,一般的面容,也一般的和善.每次到我們宿舍的寶山都不會空手而來,帶着一堆水果啊麥片啊之類的過來.於是等她一走,那些東西馬上就被一撥惡狼們給解決了.
"好歹留兩個給我啊."邢超苦笑着說.
"哦,我也才只吃到半個呢!"
邢超於是無語.
"要不,打電話讓你姐下周再來?就說你病了..."有人出了個餿主意.
"奶奶的,吃了就吃了,哪有你這麼爛的喲!"
邢超那時候和我在很多方面都有着廣泛的共同興趣與愛好.我們倆都是既喜歡踢足球又喜歡打籃球.既喜歡吹牛又喜歡被牛吹,同時都很喜歡狂扁阿祺.尤其這最後一項比較特殊的愛好,好像一條系牛繩一樣,緊緊的把我們栓在了同一條戰線上.
具體說來呢,我們之間是互有優缺點的.踢足球嘛,他能比我強一點點,那時候他喜歡踢中前場,常常自詡是技術性球員,場上左盤右帶的過人如同兒戲.雖然我知道他在放大炮仗胡吹法螺.但是我並不想揭穿他.我只說這麼一句:"你過得了巴蓋里麼?"就重重的點中了他的死穴.他於是無話可說,用手指指着我,嘴裡嘰哩咕嚕的就只會說:"咦......巴蓋里,算什麼啊!"巴蓋里是邢維鋒,身材很小,但是反應靈活,出腳很快,每次踢球他都充當我們的鋼鐵後衛,然後不知道是誰把當年伊朗隊的主力後衛巴蓋里的名字安在了他的身上."巴蓋里巴蓋里"這麼喊起來倒也平添了幾分凌厲的殺氣,能先聲奪人的給對方前鋒造成極大的心理殺傷力.我那時候一般都是作守門員,這個活兒可不是什麼好干的差使.力保城門不失嘛,那是大家的功勞;要是城門不幸失守了,那主要就是你一個人的責任了.不過那時候踢球經常都是在籃球場上進行的,叫着踢小場,就以籃球框兩根柱子作為球門.一邊上5個人或6個人,再多人就沒法踢了.不設守門員,大家都在球門前安排一個後衛,專門負責那一塊巴掌大的區域,也算是意大利的鋼筋混凝土式防守了.除非特別倒霉,一般都城門都不會失守,然後就抽籤罰點球決定勝負了,而且是一腳定輸贏.因為是在籃球場上踢球,時不時就和打籃球的那些哥們發生衝突了.不過我們倒是都覺得無所謂了,有足球就踢足球,沒足球就打籃球,東西兩頭都吃得開.
打籃球嘛,邢超這廝就遠不是我的對手啦.我那時候在籃球場上,是以作風兇狠著稱的,號稱"拼命小三郎",是籃球場上的搶斷王.那時候還有一個"拼命大三狼"是王八妻,那是我遠遠不及的.不過,那時候我在籃球場上合作得比較多的是肥龍這廝.肥龍這廝打起球來還可以啦,不過他總喜歡從電視上學一些NBA比賽的花哨的動作,上籃的時候,就算前面沒有隊員在防守,也要故意把屁股扭來扭去的,十足像是一隻蠢笨的大企鵝一樣.而且他還特別喜歡喊犯規,輕輕的碰他一下,連點感覺都沒有,就把"犯規"二字喊得撕聲裂肺的,好像被人家重扁了一樣.那時候,還有一個初三的傢伙,叫着什麼"A Pui Duo(阿肥豬)"的,也和肥龍一個德行,甚至屁股扭的要比肥龍還厲害,像陝北大媽扭秧歌似的.打起球來感覺就有那麼一點點不爽了.有一次,邢超就在球場上發作起來,拿球砸了"A Pui Duo"一把,不過這事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唉,大夥都等着看人打架呢,偏就沒打起來.呵呵!
狂扁阿祺,那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我只能說,從高二的308(307?)再到高三的302,遇上我們宿舍的人,是阿祺在國興里最倒霉的事情了.可能阿祺上輩子欠了我們太多了,所以現在要遭到我們的現世報應吧.不過,阿祺如果不是有一點阿Q的精神的話,那就是有點受虐狂傾向.我們作弄的他越慘,有時候他看起來感覺就越爽似的.好怪怪啊.莫非也是像降龍羅漢那樣下界來感化世人的?經過我們這一折騰,阿祺以後去見上帝的時候,馬上就要官升三級了,從降龍羅漢搖身一變成為降龍尊者了,沒準還會變成降龍菩薩呢!J
邢超以前曾經有一段時間每個周末都要和我一塊溜出去府城玩,我們美其名曰“自我墮落”.其實現在想起來,那時候府城也就那麼巴掌大的一塊地方,只有忠介路,步行街,高登街等三兩條街不像街巷不像巷的馬路,遊戲廳都沒有兩家,實在是沒有什麼玩頭的,不過那時候我們倒都興致勃勃的,每周走上一次都沒有感覺膩味.年輕時候還真是有勁頭啊.不知道現在府城是否已經舊貌換新顏了?等有機會回去的時候一定要到府城去沿着當年走過的路再仔仔細細的走上一遍.邢超,你小子是否也願意同去同去?
我們通常是上了三路車出了校門,一直坐到瓊山市政府門前那塊三角地.有時候如果等不到車,也就將就地坐了那些三腳貓出去了.雖然難免會被顛得腰酸背痛的說.下了車,沿着馬路一直逛上去.郵電局旁邊的那家郵政報刊亭是一定要去的,那時候學校的報刊亭還沒有開張,我們的<足球俱樂部>啊,<體壇時報>啊之類的都是在這兒買的.
邢超往往在這兒東看西看,把其他報紙的大概內容全都瀏覽了一遍,然後拿了一份<體壇時報>,就用不容分辯的口氣說:"阿郎,這次輪到你買報紙了!"
"呃?"我一楞,"為什麼啊?"
他眨眯着眼睛,一副很詭譎的表情,說:"因為上周是我買的啊."
FT,這哪跟哪的事啊!不過那時候一份<體壇>也就才一塊二,即使是我們這樣的窮學生,也還買得起,於是就付了錢了.
"邢超,給兩張報紙來看啊,別光顧着自己了."
邢超這時候就顯出了他的狡猾來了.他迅速地把前面甲A甲B的消息掃一遍,然後把中間歐洲足球五大聯賽版的全部抽走,就只留給我剩下的一堆垃圾新聞了.幸好NBA的那版他沒有拿走,要不然俺就實在沒有什麼看頭了.
買了報紙,再往上走,拐角處的銀通書店也是必去的.其實就在郵電局的對面就有一家新華書店,原來也常去的,不過自從銀通開張了以後,就覺得新華書店的書似乎都太古舊了,連這個書店都陰沉沉的散發着一絲霉味,於是就只去銀通了,那兒的店面很整潔,很明亮,書嘛也比較新,拿在手上就有一股淡淡的油墨香味沁入心扉,很好的一種感覺.其實那時候的書籍已經越出越豪華,售價也越來越貴了,我到那兒去也只是翻着看看,體驗一番感受罷了,掏錢買書的時候是不多的,除非真是遇到了自己覺得非常好的,才會冒着一個星期不吃肉的危險買下來.邢超就更不用說了,我都不捨得買書了,他就更是摸摸而已,連翻開看看都省略了.
然後拐個彎,就插進了步行街.其實這條街是非常破落的,全是很古舊簡樸的房子,店面擺設也很差勁,走在街上,老有一股怪怪的家裡拜佛時燒的神香的味道――這似乎是全海府地區老街老巷的一大特色了.不過那時候還就是喜歡到這瞎逛,這兒的鞋店衣服店是非常多的,價格也比較便宜,學生一般都是在這兒武裝自己的.府城電影院也坐落在這條街上.我們先到電影院門口去瞄了一眼,沒有什麼好看的電影――進口的好萊塢大片通常都要先在海口市內的各大電影院輪迴一圈,然後才到下面的市縣去巡展.有大片我們通常都到海口一中前面的解放路上的工人影劇院去看,那兒的音響效果都還行.
"媽的,全都是這種國產爛片,有誰會來看啊?還不如到學校門口錄像廳看毛片去!"邢超憤憤不平地說.
"唉,真墮落!叫你不要老是跟着甘達狼一起墮落啦."
"咦喲,你別假正經啦咧.你敢說你沒有看過?"邢超指着我的眼睛說.
"我沒有看過..."
"哼哼!別吹了!你的眼睛已經背叛了你自己."邢超訕笑着.
"你還沒有聽我說完話啊."我狡辯,"我要說的是:我沒有看過是不可能的!!!"
於是我們倆都大笑,感覺有點猥瑣下流的樣子.
"鞋壞了,和我買雙鞋去."邢超好不容易止住笑說.
那時候的學生幾乎都穿涼鞋,粵秀牌的是我們的最愛.穿上粵秀鞋,瀟灑走天下.
我被邢超拖着逛了好幾家鞋店,他就進去看看款式,問問價格,然後就走了.
我奇怪地問:"哪裡的價格不都是差不多嗎?為什麼還挑三揀四的?"
邢超輕蔑地瞟了我一眼,說:"這你就不懂了吧.既然價格款式都差不多,那就要找一家有PPMM的店買啊,錢要花得開心點嘛."
我不得不承認,我確實是頭腦簡單了點啊.
好不容易終於在一家店買好了鞋,花了大洋RMB28元.我一等出門就開始取笑他:"邢超,這位小姐,好像也不怎麼樣啊?嘻嘻."
"哎呀,要求不要這麼高好不好?美女也要對比着看啊.你以為人人都像曼玉那麼婀娜多姿啊?"
"說的也是,所以說你現在作為曼玉的情人應該感到很幸福嘛!"我也打蛇隨棍上,時刻都不忘吃他的臭豆腐占他點口頭便宜。然後趕緊在他想反擊我之前岔開話題,"對了,買了雙新鞋,還得再配一副新眼鏡啊.立場堅定了,觀點也不能模糊嘛."
"嘿嘿,這個我早有準備."邢超摘下眼鏡,從眼鏡盒裡摸出一塊眼鏡布來,小心仔細的擦了擦,又戴在鼻子上."上個星期剛換的鏡片,花了50塊錢.厲害吧?!"
"厲害厲害!"我實在是不得不服了.然而轉念一想,不能便宜了他."那現在你立場堅定了,觀點清楚了,內容是不是也得豐富一下?再買件新衣服啊."我大力慫恿着.
邢超苦澀着一張臉,從口袋裡掏出一堆毛票,說:"媽的,現在沒錢啦.再買衣服,待會還怎麼打推球球?"......
推球球是一種在街機上玩的電子遊戲,那時候是我們玩遊戲的共同語言.我們只要一塊出來,就都要去打幾把這個遊戲.原來玩推球球的那家遊戲廳坐落在從步行街直走快要到海中的地方,不過後來上了大學之後回去看,那家遊戲廳已經關門倒閉了.也是,現在大家都在玩電腦聯網遊戲了,恐怕再沒有幾個人喜歡這類很經典很益智的小遊戲了吧?
"邢超,你怎麼這麼快又死了?媽的,楞着幹嘛?接我的幣啊."
"哎呀,偶爾一次失手而已啦.叫叫叫的."
"打別的遊戲你行,推球球,我就比你高那麼一點點啦!"
"媽的,吹什麼牛屁?誰不知道你是老漢推車的高手?"
"去你的,去死吧...哎呀,光顧着說話,沒看見這個大波."我懊喪的退了下來――唯一的一條命已經被邢超用掉了.
"哼哼,說你也不行吧?"邢超得意地扭頭看了我一眼.結果就這一剎那工夫,他那條小命也沒了.
"媽的!不爽!再來一把好不好?"
"隨你便,反正現在時間還早,回學校也沒飯吃."
"回什麼學校?待會咱們去海中前面吃快餐得了,又便宜又好吃."
於是我們兩個爛人又買幣繼續墮落下去了.
......
有時候這種逛街除了我們以外,還會邀請邱公或者面子哥老蔡加入同去,但肥龍和阿祺都是不會去的.肥龍那時候在學校里也算是一個有錢的款哥了,經常出入高級場所,買衣服啊之類都是上海口第一百貨,生生百貨,樂普生商廈,要不就到各大專賣店去,是不屑於和我們去這種小地方逛的.當然有錢自然有有錢的好處,但是我們窮人也自有窮人的樂趣啊.阿祺嘛,則是一個好孩子,他除了周末偶爾回回家以外,通常都不會出去玩的,多浪費寶貴的青春光陰啊.於是就只有找邱公和老蔡.不過這兩個傢伙都不喜歡玩遊戲,連推球球他們都不玩,搞的我們倆也就都不好意思一直就墮落下去了.反正有他們在的時候,我們是都來得及趕回學校吃上飯堂的紅燒排骨的.不過,我到現在都對他們那時候的動機表示懷疑:他們真的是那麼喜歡紅燒排骨呢?還是另有別的企圖?沒準是看上了食堂里打飯的某位類似A Dang Jie之類的女孩子呢!要不就是某位低年級的小學妹!總之,誰知道呢?
後來上了高三,就連我們自己好像去的次數就都漸漸的少了,不過那時候出去玩一回感覺都是非常奢侈的享受.然後上大學,我們兩人一北一南的,連面好像都沒有見過幾回.後來我和大學同學一塊逛街,北京的王府井,西單東單,那是我們常去的繁華商業街,但是再也找不到當年在府城小破巷的那種興奮的感覺.人生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過去的美好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爛人現在在北京中科院地理所工作,不知道現在混得怎樣了?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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