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秋 山 春 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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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死後，臘梅悲痛萬分，撫著屍體大哭了一場。她正想找當地政府協辦喪事 ，忽然看見村農會主任匆匆跑來道：“敵人已經佔領了魏家集，村裏的八路軍家屬都在往山裏跑，你也快走吧！”

臘梅說：“你看我媽還躺在這裏呢，我怎能扔下不管？”

農會主任當即叫了幾個民兵，用兩張蘆席裹了徐氏屍體，擡到丘光宗墓前，刨了一個坑，草草地埋了。臘梅連張紙也沒來得及燒，匆匆卷了被子和幾件衣服，帶上手槍和銀元，跟著村裏民兵、幹部和八路軍家屬一起往山裏逃走。臘梅因爲懷著孩子，爬山下谷特别地小心謹慎，漸漸落在了人群後面，過了幾座山頭之後，前後左右已經沒了人影兒。

這時天快黑了，臘梅望望四周，深山黑岰，四野茫茫。她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地方，但常聽人說，這一帶荒無人煙，常有狼豹出沒。臘梅想，自己出點事不要緊，肚裏還懷著丘家的命根子呢。她背著行李，提著手槍，順著一條山溝往前走，左顧右盼，希望能找個歇腳的地方。但是走了幾里路遠，連一個可以藏身的山洞都沒有。

就在這時，忽然從後面傳來幾聲狼嚎，嚇得她荒不擇路，跌跌撞撞地向山坡上跑去。幸好山坡不太陡，不遠處又有一片樹林，臘梅跑到樹林裏，選了一棵高大的核桃樹，緊緊背著的行李捲，兩手抱著粗大的樹幹爬了上去，在一個離地兩丈多高的樹杈上坐了下來。

經過這一陣奔跑攀爬，累得臘梅渾身是汗，被山風一吹，冷得渾身打顫。她下意識地伸手摸摸肚子，剛剛三個月的胎兒摸不出什麽動靜。她本來不信鬼神，但在這崇山峻嶺、黑暗幽深的大自然懷抱中，也不由自主地學起母親燒香拜佛的樣子，雙手在胸前合掌，朝茫茫蒼天拜了幾拜，祈斗鹬鳌⒗咸鞝敱Ｓ铀齻兡缸悠桨病�

所幸那狼兒沒有追來，四周一片黑靜。臘梅坐在樹杈上，解開行李捲，把幾件衣服全都穿到身上，又拿被子把周身裹了，再用繩子把自己攔在樹幹上。這樣，即使睡著了，也不會從樹上摔下去。一切做妥當後，臘梅才覺得肚子餓了，可是走得慌張，竟然忘了帶點吃的，她下意識地咽了幾口唾沫，哪能頂得住半點饑荒。

深山之夜，沒有月色，沒有喧囂，靜得可以聽清秋蟲的私語，樹葉落地的聲音。臘梅斜倚在樹幹上，觸景生情，甜蜜地回憶起數月之前，也是這樣寂靜的夜裏，每次給雪豹送飯時的緊張與興奮，想到兩人肆無忌憚地在林間快活得滿地打滾，心底漾起了絲絲甜意。她屈指算了一下，肚裏的孩子就是在那幾次春情激蕩中懷上的。她聽人說，在那樣的情況下懷上的孩子都特別聰明……只可惜，雪豹走之前，不知道自己懷孕了，如今想告訴他，他在哪兒？正在幹什麽──是騎著高頭大馬行進在行軍路上？還是在指揮所裏發號司令？抑或對部下進行戰前動員，或者主持慶功大會爲戰士們披紅戴花……她把在部隊那陣兒所見到的軍旅生活想了個遍，都得不出丈夫現在在哪兒、正在幹什麽的答案來。

想著想著，漸漸地兩眼發澀，困意上來，朦朧中，她聽到一陣馬蹄聲響，擡頭一看，只見雪豹騎著棗紅大馬，帶領十幾名警衛戰士，正向自己走來。看他那高興樣子，一定是打了勝仗，回來接自己進城的。她清楚地記得，雪豹臨走時，一再跟自己保證過：戰事一停，他就回來接她和父母到城裏享福。啊，雪豹，我的好兄弟，我的好丈夫，你可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好人兒，連個信也沒顧上往家捎，就帶著人馬回來了。眼看丈夫越走越近，慌得臘梅趕緊攏攏頭髮，整整衣衫，準備迎上去，趕在雪豹跳下馬鐙那一刻接住他，抱著他。

可是，“怎麽了？是誰在使壞，從後面緊緊地抱住我，讓我一步也動彈不得！真該死，誰呀，這麽缺德！”臘梅一著急，伸出雙手想把後面的人推開，這一動，掀開了裹在身上的被子，一陣山風吹來，冷得她打了一個寒噤，她醒了，原來是南柯一夢！

臘梅心裏一酸，兩行熱淚奪眶而出。再想睡，睡不著了。她又開始埋怨雪豹：“走了這麽多天，怎麽連個紙片也不捎一張來？你知道嗎，一直把你當成心肝寶貝疼著的父母已經離開人世了，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你的妻子現在被弄得無家可歸、把自己綁在大樹上遭罪！雪豹呀，雪豹，如今這世上我唯一的親人，你在哪兒？你在哪兒？你聽見了你妻子、還有你未出世的孩子的呼喚了嗎？”

12、女 大 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