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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伐林是一位我尊敬的作者，他介绍了很多很好的文章。不过，有时我觉得他有一点人云亦云，缺少一些主心骨。而且，在“史实丛林”中，他是否有点见木不见林呢？这几句仅供老高参考，不必在意。老高曾说他自己以前是搞宣传工作的，从过去到现在阅读过很多政治书籍和文章。为此，我觉得他的水平应该更高一些。我本人时间有限，不能去“史实丛林”一游，故难免有错，欢迎批评。

一，什么是革命

高伐林说， “杨奎松教授这本书內容极其丰富，颠覆了此前我几十年被灌输的固有认识：一点是，中国现代革命史的进程，与其说体现了、证明了什么“必然规律”，毋宁说是偶然性起了决定作用；另一点是，中国革命，与其说来源于和顺应了中国社会的内在要求，毋宁说是外来因素（也就是国际因素）起了更大的作用”。

还说， “中国“人造的革命”，从外部来说，是列宁及其第三国际为了推进“世界革命”，大力扶持的结果；从内部来说，是辛亥革命后，中国从专制政体向民主政体转型时的混乱中，一些激进青年的病急乱投医”。

首先，“人造”这一词通常意为仿制的，假的。比如“人造棉”，“人造蛋白”等。高伐林和落桂闲人把中国现代革命称作“人造革命”，认为它不是真正的革命，而只是偶然事件，是一伙年青人的恶作剧，是苏联老大哥一手造成的。根据是大量数据说明共产党的初期是靠卢布生存，共产党的发展是靠与国民党联姻，而共产党的最后胜利是靠苏联提供的武器。如此看来，“人造革命”中的“人”好象不是中国人而更象是俄国人，也就是说中国革命是俄国人造出来的。

这好象有点本末倒置。说明高伐林和落桂闲人对什么是革命还理解得不够透彻。在上世纪初中国改朝换代，群雄争霸的乱世之中，为什么蒋介石和毛泽东能够最后胜出？因为他们俩明白革命的真实含义是什么。这俩人，一个继承了三民主义革命，一个继承了共产主义革命。如果高伐林和落桂闲人能够设身处地的站在蒋和毛的角度来思考一下中国革命，其感受一定会大不相同的。

三民主义革命是以中国新兴的资产阶级为主力，推翻统治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势力的革命。要取得这场革命的胜利，国民党人必须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包括落桂闲人文章中所提到的与袁世凱达成妥协，与共产党结盟并取得苏俄的军事援助，与开明的军阀联盟打倒反动的军阀等等。

蒋介石明白军权的重要，取得孙中山的信任谋得黄埔军校校长的职位，之后又领军北伐。蒋明白要名正言顺，迎娶宋美玲，扮成孙中山的合法继承人。蒋明白革命不过是利益的重新分配，承认入盟军阀的利益，维护蒋宋孔陈家族以及党政军各级官员家庭的利益，迟迟不进行土地革命，并容忍贪污腐败等。蒋明白在中国只有集权才能吃得开，不惜把党代会和国代会变为装饰，不惜屠杀共产党，不惜搞特务统治，镇压异己。

按照高伐林和落桂闲人的逻辑，蒋已经远远地背离了孙中山的民族，民权（即民主），民生的主张。因而国民党所领导的革命最终也是一场“假革命”，如此一来，在中国根本就没有真正的革命发生过。其实不论是蒋介石还是毛泽东，都成功地完成了他们的使命。一个是平定了各路军阀，建立了相对统一的资产阶级政府。另一个是推翻了地主资产阶级的统治，建立一个完全的公有制国家。

再说共产党领导的革命。这是一场以农民阶级为主力，包括工人阶级在内的被压迫的阶级推翻地主阶级和资产阶级统治的革命。没有当时的乱世中国所造成的尖锐阶级矛盾，共产国际再想输出革命也是不可能的。高伐林把外因是条件内因是根本这一最简单最基本的道理都忘记了，实属不应该。

和国民党一样，共产党要取得革命的胜利，必须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包括建党初期获得共产国际付给的活动经费，包括参加国民党领导的民主革命并通过国共合作扩大自己的影响，也包括抗日战争时期利用日进蒋退所形成的大片的权力空白来扩大根据地，还包括中共发展的各个时期，尤是其解放战争时期所接受的俄国的军事援助。这完全应该，没有什么奇怪的。反过来，如果中共不这么做，才是不可思议的。

但是，决不能由此而得出结论说“外来因素起了更大的作用”（高伐林语）。落桂闲人的文章并没有这样说，但他把中国革命定义为“人造革命”，我将在下一小节给予评论。我并不赞成共产党美化自已的言辞，但我也不同意走向另一个极端，用“人造革命”的神话来代替共产党的“四个神话（详见落桂闲人文章）”。

中共革命之所以成功，粗略分析可以有以下原因。

1，中共确立武装斗争的路线。

2，毛泽东认识到农民是中国革命的核心问题，并找到农村包围城市的正确道路。广泛地建立革命根据地，为革命胜利奠定了基础。

3，经过长期的党内斗争，到抗战末期毛泽东成功地把共产国际的代理人以及党内的书呆子们排挤到核心领导之外，建立了以自己的圈子为主的高效务实的领导班子，并达到全党的高度统一，以及取得对全体共军的有效的指挥能力。

4，由于中共为穷人而革命的宗旨，党和军队的各级领导人，尤其是基层领导人多数都是来自社会的中下层，其他的也都是中上层的左翼分子，所以共产党可以广泛地进行土地革命，获得农民的支持。这在战争中尤其显得重要。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农民的问题解决的好，粮草和兵源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5，由于蒋介石的独裁和特务统治，再加上政治腐败，让共产党有机可乘，把自已说成是孙中山的“真正追随者”，民主的“真正代言人”。得民心者得天下，那个时候的共产党可以说是众望所归，希望所在。共产党有效的统一战线工作在全中国争取到广泛的同盟者，只要看看国民党内军内有多少人为共产党做情报工作，就可见一斑。

6，共产党的政治思想工作，尤其是军内的政治思想工作所激发的精神力量。

7，毛泽东和中共军委的卓越的军事指挥。在解放战争初期，国民党的军事实力远远超过共产党，这是不争的事实。落桂闲人在文章中列举了在解放战争的过程中俄国所提供的巨大的军事援助，同时又列举了美国对蒋的军援的有限性。但是作者忽略了一点，即在八年抗战中美国对蒋的军援的总和是相当惊人的。这些都是国民党对共产党的优势。另外，在朝鲜战争时期中美两军武器装备后勤供给上的差距应该是很显著的了。即使这样，志愿军也照样把美军打到三八线以南去，不但把美国打得握手言和，而且使斯大林也心服口服。中国革命的胜利是中国人自己打出来的，这是毫无疑问的。

8，中国革命所处的国际环境是革命成功的重要条件之一。

高伐林说中国革命的成功更主要的是偶然的因素和外来的因素，实在有点太离谱了。有一点特别突出的事实或许可以帮助高伐林看到中国革命的成功是出于“内在要求”，是符合“必然规律”的。即共产党革命的宗旨是为劳动阶级求解放，所以其干部队伍的主要成分来自劳动阶级，因而它能够在中国进行土地革命。而国民党却代表了地主资产阶级的利益，其干部队伍的主要成分来自地主资产阶级，所以它无法在中国实行土地革命。除了这一点之外还有很多事实可以证明共产党所领导的革命的成功是有必然的道理的。

总而言之，世界上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革命，任何书呆子气都是有害的。在革命年代它将导致生命的牺牲，在今天我们这些草民论坛上它将引起思想的混乱，而在当今中国政坛上它所带来的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二，什么是无产阶级革命

落桂闲人说“根据马克思…，社会主义革命应该首先在资本主义最发达，工人阶级力量相对强大的欧美发达国家爆发。”中国在上世纪上半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所以“中国的布尔什维克革命…是一种典型的人造革命”，是“一些激进青年…听信了苏俄所谓“劳动人民当家作主”之类的宣传，向东方找真理，实际是病急乱投医”，是“早产儿”，“是有人过早地制造出来的”。而且，由于先天不足，所以共产党政权建立以后就会出现那许许多多的问题。

我觉得上面的理论好象有点教条，其错误和书呆子气还有所不同，牵涉到很深很广的理论和实践的问题。对此，我也只能做一点力所能及的探讨。

马克思的话并不是每一句都是对的，历史也不是按照理论家的理论来发展的。正确的革命理论只能给实钱者指明方向，帮助实践者认识现实社会的规律。而革命的进程所面临的却是错综复杂的，有时是难以想象的实际情况。这些都是过去的理论所无法预料的。好的革命家和差的革命家之间的区别就在于前者能够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灵活地实现革命的目标。

马克思主义的精华在于论证了资本主义是一个有缺陷的社会，论证了市场经济和经济危机的关系，论证了资本主义的财富是建立在剥削劳动者的剩余价值的基础上的。而克服资本主义缺陷的办法就是进行无产阶级革命，用公有制代替私有制，建立更平等的社会关系，实行有计划的经济管理。

这是在一百多年之前马克思对当时的西方社会进行分析所提出来的。这是现代社会科学的初始成果。就象达尔文的进化论不能代替后来生物学的基因理论，牛顿力学不能代替后来的爱因斯坦理论一样，马克思的理论也需要发展和完善。

想想资本主义社会用了多少年才逐步成熟起来。从十四世纪开始的文艺复兴算起到今天，己经大约七百年的时间过去了，其中经过了多少混乱，改革，革命，以及战争。新生的社会主义社会只有大约一百年的历史，犯过一些错误，走过一些弯路，是完全正常的。

落桂闲人认为，这些的错误和弯路是由于没有按照马克思的无产阶级革命的标准行事而产生的。对此，我只能用幼稚和教条来形容了。在革命的条件不存在时，革命不可能发生。而在革命条件出现时，它们和理论中所描述的往往不完全一样。是根据实际的条件果断的进行革命，正确地领导革命，还是死守教条，努力把革命纳入教条的轨道，这是区别好的和差的革命家的又一个标准。由于各种条件的限制，革命的结果往往和理论上所期待的不完全一样。是积极地接受革命的结果，总结经验教训，继续前进，还是消极的指手划脚，否定革命的结果，这又是区别好的和差的革命家的一个标准，也是区别好的和差的理论家的一个标准。

马克思主义是历史上劳动阶级为自己争取利益的第一个科学理论。而俄国的和中国的社会主义实践是人类第一次尝试公有制以及劳动者参加社会管理。两者是一脉相承，顺理成章的。后者丰富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证明在落后国家也可以实现共产主义革命，实行公有制。而且，中俄两国所犯的错误说明，中央集权制是和社会主义格格不入的，说明只有实行民主制才能真正让劳动者成为社会的主人。还说明在当前的科学技术以及生产力的水平上，市场经济比计划经济更为合理。这些都是对马克思主义的宝贵的发展。

其次，中国的经验证明，无产阶级革命也可以是农民阶级的革命。只要国内国外的环境具备了一定的条件，只要有劳动阶级政党的正确领导，就完全有可能取得革命的成功。

我想在此再加一条，即劳动阶级除了革命以外，还有其它的非暴力的方法来实现自已的目标。这完全根据当时当地的条件来决定。

中俄两国的经验还证明，建立社会主义以后资本主复辟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而且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之间是可以互相转化的。

总而言之，无产阶级革命是由具体的地点，具体的时间，和具体的条件所决定的。要想理解什么是无产阶级革命，必须首先有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思想方法才行。

三，中国革命导致百年难上正轨吗？

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很多人只看到中共独裁政权的毛病，尤其是在海外许多华人对此是深恶痛绝。许多人看不到，或者不愿看到中国革命对中国社会发展的积极贡献，看不到事情在一定的条件下会变化的。

如果把旧中国比成一幢旧的楼房，你是去修修补补翻新一下，还是把它拆了，重挖地基，盖一幢更高的楼房呢？国民党在大陸时所做的就象修修补补。比如招降纳叛，把所有愿意结盟的军阀纳入自己帐下，维护党内地主资产阶级分子的利益，不进行土地革命，保存了中国旧的经济关系，而在政治上用国民党的一个党一个领袖的专政代替封建皇帝的统治。只有在蒋介石跑到台湾以后，绝大多数国民党官员都变成了“外省人”之后，才放手在台湾实行了土地改革。看起来被共产党打败并非完全是坏事，它让国民党放下了包袱，在以后的年代里变得有所作为了。

在另一方面，共产党的革命就象把旧房子推倒重建一样。我可以说，很少有一个国家象中国那样能在短短的几年中把旧社会的经济关系，政治关系和道德观念彻底扫荡。地主资本家不见了，养尊处优的遗老遗少不见了，洋人不见了，租界不见了，黑社会不见了，土匪不见了，妓女也不见了。一切都重新设计重新开始。虽然一党专政的官僚体制，以及计划经济和吃大锅饭造成了一些问题，但总的来说在毛泽东时代结束时，中国己经有了原子弹，导弹，和比较强大的国防，使任何国家都不再敢轻易进犯中国。另外也具备了相当的工农业和科学技术的基础。邓小平实行改革开放以来，凭借着中国前所未有过的大统一，政令畅通，立杆见影，在短短三十年里使中国的经济实力飞跃至世界第二，人民生活水平得到显著改善。国防，科技，工业，农业，公路，铁路，高速公路和铁路，发电和输电，计算机和网络，电迅，航天，航空，航海，钢铁，机械制造，商业，物流，金融等都赶上或正在赶上世界先进水平。真象一幛斩新的高楼拨地而起，中国己经是旧貌换新颜了。这不仅仅是一个党的成就，而是整个中华民族的成就。这正是大破大立的中国革命所创造的奇迹。这就是历史的辨证法，用一些人最痛恨的手段得到多数人最想得到的结果。

高伐林和落桂闲人不是说无产阶级革命应该在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发生吗？咱们放下革命不说，中国的生产力的高度发展对国家上层建筑的推动作用是无比巨大。这种变化是任何人为的宣传都无法相比的。

中国现在的政治制度还有待于改进。但是，应该看到中国的改革开放不但产生了官僚资产阶级，而且产生了人数更多的民间资产阶级，还有迅速扩大的工薪阶级。另外，农民工的潮流和农业生产力的发展已经彻底改变了农村闭塞封闭的状况，中国已不是落后的农业国了。这些深刻的社会变化为下一步民主改革或革命创造了条件。而且新的网络和通讯技术，高度发达的交通为革命思想的传播准备了工具。

当然，中共的独裁统治和中国社会的腐败使中国的未来具有不稳定性和危险的因素。对此，我们不应该仅仅是批评指责，而更应该积极的面对，并与中国一切进步的力量团结在一起，努力去改变这些负面的现实。

中国总归是要变的。共产党自已为这种变化准备了条件，它或者顺应这种变化，为中华民族的进步继续做一些贡献，或者是自掘坟墓，最后被这种变化所埋葬。我们海外华人自然要以各种方法促进这种变化。这是人心所向。

总的来说，中国革命是积极的，其成果是显著的，极大地推动了中国社会的进步，为中国走上更健康的轨道铺平了道路。

四，中国新的无产阶级革命展望

很多人对无产阶级革命，对共产主义运动十分反感，我也不想过多地讨论这些。不过，因为高伐林的文章说的就是无产阶级革命，而且这其中的思想也是客观现实的反映，所以在此多说几句。

首先，无产阶级是一个旧的概念，而工薪阶级一词好象更能反映今天的现实。工薪阶级是今天的劳动阶级的主要部分。

现今的中国，有些事和一百年前很相似，这就是有两条主线帮助我们理解中国社会。一条主线是广大的民间资产阶级与少数的官僚资产阶级的利益冲突，另一条主线是广大的工薪阶级与资产阶级和官僚资产阶级的利益冲突。与旧时不同的地方在于，这三大阶级的政治代表人物主要的都在共产党内部，不象旧时，分为反动军阀，国民党，共产党等。

现今的三大阶级的利益冲突是通过中共党内斗争来协调的。很明显，在共产党内有些人是想努力为劳动阶级争取利益，有些人是坚定地执行个人致富的路线，而其中一部分则是顽固地维护腐败的官僚资产阶级的利益。

目前，中共党内坚持公有制的力量比较弱，中国很可能继续沿着资本主义道路走下去。中国政坛的主要矛盾将是民主资本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之争。不过，现在还不能完全排除中共还可能会再一次启用公有制，包括集体所有制。有明显，公有制是最能维护工薪阶级利益的制度。

民主资本主义是工薪阶级的同盟军。中国如果能够实现民主改革，把立法，执法，和行政管理的权力都交给民主选举的代表机构手中，那么工薪阶级就有可能建立自己的新的政党，通过议会道路及和平的手段实现新的无产阶级革命，或者说改革更为恰当，简单的说，就是改变社会财富分配的规则。这并不要革资产阶级的命，而是从资产阶级手中夺回一大部分被剥削的剩余价值。

几千年来剥削劳动者一直是天经地义的，劳动者的收入低是理所应该的。然而，当完全的社会民主实现以后，当工薪阶级认识到自已应该分配到更多的财富时，人数众多地工薪阶级就有可能通过民主的手段改变社会运行的规则。过去的社会主义革命已经解放了人们的思想，已经证明生产资料的所有制度和社会财富的分配制度是可以改变的。关键是如何变才最合理，最有利于生产力的发展。

人们需要时间来认识自然，认识社会，也需要时间来认识无产阶级革命和共产主义运动。在过去的一百年中共产主义运动犯过一些错误，以致于许多人把共产主义和邪恶等同起来。其实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并不是你死我活的，在实际生活中他们是相互依存的。在未来的共产主义运动中，无产阶级应该客观地定义自己的阶级利益，恰当地处理和其他阶级的关系，使社会处于合理的平衡状态，使大家都能幸福。

只要工薪阶级还存在，共产主义运动就一定会继续进行。这不过是工薪阶级争取自己利益的合理的过程，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