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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立志炭精條線面素描)



    劉立志論人物肖像畫與非人物畫及其在中西繪畫上的差別


      就目前所知，人眼所見，在人獸鳥魚蟲、草木山水、日月星辰中，人為宇宙之精華，萬物之靈長，人的外貌特徵，尤其人臉的辨識特徵最為微 妙、豐富和突出，古今中外億萬人臉，千差萬別卻少離譜，更少極度雷同，非其它動植物及自然景觀所可比擬，這不僅因為人的觀者是人自身，更因為個體的人內在 的，其它動植物及自然景觀所不擁有的精神、性格、氣質、心理各個有別，豐富多彩，透過人的外貌體現出來，並融會進人的外貌中。

      非人物畫中，山可隨意挪移，水可逐意枯盈，雲可任意取捨，樹石可一二三，花草可茂盛凋零，日月星辰可以出沒，魚蟲鳥獸可非各別；而人 物肖像畫，鼻子不能在後腦勺，嘴巴不可通腦門，眼耳鼻嘴，大小比例位置不可任意，眼神面相微妙獨特，人之精神個性透現，非紮實功力和繪畫天分，畫不出好的 人物肖像畫來。


      從造型藝術的角度來說，人物肖像畫，比動植物畫及山水星辰畫更難畫，更需要繪畫天分──

      傑出的人物肖像畫是畫中之畫，傑出的人物肖像畫家是畫家中的畫家。


      人的精神、性格、氣質、心理、情感和外貌特徵，最主要地通過人臉表露出來，同時標明其獨特的個體，不包括人體的臉可以標明自身，從億 萬張人臉中將自己區別開來，而不包括人臉的人體，卻混跡於億萬無頭人體，從視覺的角度，極難從億萬無頭人體中辨別出來，除非是不正常的無頭人體，如有畸 形、殘缺、疤痕等等，所以人臉是人的信息招牌，人臉是人體之精華──

      人是萬物之精華，而人臉是人體之精華，故傑出的肖像畫，是畫中之明珠。


      那些把人臉瞎變形，絞成麻花，弄得完全不像人的人，骨子裡是對自己畫人沒有信心，把握不了能否畫好人，恐懼自己畫人比別人差，從而從畫人撤退，退至將畫人降為畫物，尋求出路，名其曰：我當啦，我抽啦，我表現啦，我後現代解構來啦。：）。

      不過這樣退而求其次，將人臉瞎變形的畫，仍不失為一種尋找出路的嘗試，仍有其存在的意義，其意義在於：存在即合理。：）。


      室外風景畫比室內人物肖像畫的色彩更加豐富多彩，因此外景人物肖像畫（即室外自然環境色中的人），便是獲得造型與色彩均佳的最好組合。

      人物肖像畫是直接展示人，非人物畫是間接揭示人。
      即使非人物畫，仍然離不開人的主觀意識，所謂畫家全身隱退，完全客觀地呈現自然，實際上是做不到的，也是不可能的。
      是人的存在，使自然呈現在人的面前。是畫家和欣賞者的存在，使自然景觀成為打動人心的藝術畫作。非人物畫中的移情、擬人、象徵、隱喻、夢幻等手法的自覺與不自覺的應用，使非人物畫打上不可磨滅的人的烙印，並因此獲得人的欣賞關注。


      中國繪畫史上的重要作品，主要是山水花鳥畫，中國畫總的說來不重人物，而是重物，重自然。中國文化中積澱的萬物有靈、老莊及禪宗思想潛移默化地影響着一代代的畫家與觀者，中國畫逐顯出其簡約、空靈與寫意的主要特徵。
      近代以來，中國繪畫逐漸接受西方繪畫的影響，出現了更多的人物畫，也加強了寫實的特點。現當代西方畫種、繪畫方法及流派的大量引入和借鑑，使中國繪畫空前繁雜。

      同時，中國畫的發生發展，與書法的發生發展有着非常密切的關係，不但因為歷史上書畫的主要工具都是毛筆、墨水、絹帛與宣紙，這些工具 在書畫的應用上，具有基本相同的操作規律和視覺特性，而且因為中國文字之象形創始，使中國書畫在發生上同源，書而象形傳意，繪而昭示其形，尤其宋元以降的 文人畫，更以書法之筆法入畫，強調繪畫的書寫性與寫意性，將毛筆的巧妙運用發揮到前所未有的水平，使毛筆成為刷具中之點線精靈，讓捏不住筷子的外國人與中 國人相比怎麼都玩不轉毛筆。

      與中國畫同源的漢字書法，獨步世界，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尤其是草書，為宇內一絕，只可惜不懂漢字的外國人（漢文化圈國家的人除 外），無緣欣賞，他們普遍欣賞到的漢字，主要是由日本紋身在西方的推廣發展所涉及到的日本化的漢字和日式書法，然後才是唐人街的商店招牌漢字及中餐館菜單 上中英文並置的印刷中文，偶爾能見到中餐館牆壁上的幾幅可能走樣的中國字畫，實為可惜可嘆。
      西方繪畫史上的重要作品，主要是人物畫，西方畫重人物，重人文景物。西方文化中積澱的神性思想、人文思想、哲學精神及科學精神，影響着西方歷史上的畫家與觀者，西方畫逐顯出其繁複、象徵、精確、具體與寫實的主要特徵。


     隨着工業革命的興起、科學技術的突飛猛進、全球殖民擴張、東方文化及原始土著文化的影響，以及經歷兩次世界大戰，西方畫逐漸繁榮發展，形式、風格、流派層出不窮，引領世界繪畫潮流和主要方向。


      西方畫對人物的重視，遠甚於中國畫，這與西方文化對人的重視有密切關係。西方對人體的欣賞與把握，在古希臘羅馬時期就有較高的水平。古希臘羅馬時期的人體雕塑的逼真和美感，已達到了非凡的高峰，令人驚嘆，並成為後世西方人物造型藝術的正宗楷模。


      即使在鬱悶漫長、政教合一的中世紀，西方也並未改變人物畫為繪畫的主流方向，雖然中世紀繪畫主題是神性，作品往往被賦予濃厚的宗教象 征色彩。十四世紀以來，隨着古希臘羅馬遺址的不斷發掘，出土了大量古希臘羅馬雕塑等令人驚嘆的藝術珍品，重新燃起了人們對古代人物雕塑的崇尚，和擺脫神性 束縛的希望，對人本身給予了高度的關注欣賞，從而使西方畫更重人物畫，畫中人也漸漸回到脫離了神性束縛的人。

     西方人自古就對人體非常欣賞和推崇，不僅古希臘運動會上競技運動員赤身裸體，古希臘羅馬的人體雕塑也以赤身裸體的人做模特，使人體雕塑逼真到位。

文藝復興運動使西方科學精神空前高漲，畫家們開始人體寫生，以赤身裸體的人做模特進行繪畫創作。隨着醫學的發展，醫學人體解剖知識的 逐漸豐富，在醫學人體解剖學的基礎上，逐漸建立和完善了藝用人體解剖學，研究和總結人體骨骼、肌肉、韌帶、血管等對人體外型、結構的影響，及人體運動與姿 態的規律，使畫家主動掌握人體，運用藝用人體解剖知識，便能比較便利的推畫出較為逼真的人體，和各種各樣的人體姿勢來，大大促進了人物畫的健康發展。

      西方畫重視人文景觀，尤其重視建築和雕塑。西方歷史上有一些藝術家多才多藝，甚至身兼多職，達•芬奇是其傑出的代表。當時的建築家往 往也是畫家。雖然中世紀的意大利畫家喬托的畫中就有了透視的雛形，但是到文藝復興，建築藝術家們琢磨出繪畫中的透視法，畫家們用針孔成像的暗房寫生，用多 格視窗寫生建築物、人物和靜物，研究和驗證了透視法的正確，逐漸建立和成熟了透視學。畫家們運用透視學知識，便可以在二維平面上畫出任意角度三維場景的正 確位置，從而大大促進了西方寫實繪畫的發展。
      支持西方畫重人物與寫實的物質因素，在於西方繪畫工具在人物畫與寫實畫中，能便利有效地反覆深入進行刻畫。濃淡變化自如的炭精條、炭 筆、鉛筆、鉛芯條等素描工具，其明度上的連續變化，使模仿再現實際景物的明度變化更為逼真。西方主要畫種油畫的顏料的慢乾性、透明性與不透明性，制底的油 畫布和木板，也使油畫成為一種便於反覆深入刻畫，能夠經久收藏的畫種，為優秀的人物畫與寫實畫提供了物質條件。

      西方人物、寫實並重的繪畫獲得很高成就，得益於西方文化的人文主義精神和科學精神，西方人條縷細分、精益求精的思維習慣和工作方法，更得益於使其發揚光大的三大法寶：藝用人體解剖學、透視學和能夠反覆深入細緻刻畫的繪畫工具。
      使西方人物、寫實並重的繪畫獲得很高成就的這些因素，恰恰是中國繪畫發展過程中所缺少的因素。 　　歷史上中國不像西方那樣認為人體美麗純潔，不像西方那樣人體畫能登大雅之堂，而是認為人體美麗卻不純潔，以為人體勾人淫慾，因而總是難於將赤裸的人體示人，入畫也是不用模特，基本上憑想象畫出來撩人心旌的，沒有空間深度的平板春宮圖，藏着掖着，不登大雅之堂。

      中國有重傳統抑創新的風氣，但是缺乏西方那種精益求精的科學方法與精神。中醫與西醫的不同發展，就是很好的例子。中國古代敬畏鬼神， 雖然也有人體解剖，但往往是個案，不普遍，也很少公開，怕犯眾怒。同時，中醫的整體觀導致籠統，不條縷細分地深入研究人體，沒有產生成熟的醫用人體解剖 學。

畫家們也不重視畫人體，既沒有普遍的人體寫生，又沒有醫用人體解剖學的基礎，自然無法產生西方式的藝用人體解剖學，使中國人物畫缺少 了這一使西方人物畫健康發展的法寶，中國畫中的人物便一直擺脫不了沒有立體感、籠統而沒有細節、沒有皮下骨肉支撐的虛假等缺陷，更無法根據藝用人體解剖學 知識推畫出各種運動和姿態中較為真實的人體來，因而嚴重阻礙了中國人物畫的健康發展。

  中國缺乏西方精益求精的科學方法與精神的另一個例子，表現在中國畫與西方畫透視法知識與應用的不同上。中國整體觀的籠統和不求甚解， 使歷史上的中國畫家雖然也知道空間裡物體遠小近大，但並不知道在同一幅畫裡不同位置的物體究竟該多小多大，也沒有西方焦點透視的視覺錐體概念，所以其大小 位置畫不準確。 　　       雖然古代中國畫家也知道在色彩上遠淡近濃，在空氣中遠模糊近清晰的透視方法，但使用中往往是模糊和隨意的，沒有西方畫家對色彩與空氣透視較為明確的觀念及適度與誇張強調的運用。

      中國畫的典型透視法是散點透視，透視應用模糊，到處都差不多地清晰，比較適合籠籠統統的大場景與鳥瞰圖。

由於中國繪畫史上沒有建立透視學，使中國畫缺少了這一使西方畫寫實水平長足進步的法寶，中國畫便一直擺脫不了立體感不足、焦點散亂、 物體籠統模糊的缺陷，更無法根據透視學知識在二維平面上推畫出任意角度三維場景的正確位置，因而嚴重阻礙了中國畫寫實水平的提高與中國寫實畫的健康發展。

不過說到西方細分深入思維方式的優點的同時，也不能不注意到有時候會走過頭。比如透視學知識用得過度，把所有的人都畫成符合人體解剖 的健美運動員，畫成健美雕塑，無論男人還是女人，一律肌肉一股股，在西方一些畫中甚至把幾歲小孩都畫得像個抖露肌肉的運動員，從而成為另一種虛假，除了展 現肌肉，抹殺了其它應該表達的信息。


      又比如西方書法，使用能精確控制的硬筆，極盡絞曲之能事，分枝開杈，往返繁複，把拉丁字母裝飾得繁花似錦，卻更多地顯示其工藝之美，難見靈性，更難見中國毛筆漢字書法那種空靈、飄逸和意外驚奇。
      而從東方引進的紋身，西方更是將其發展成極其繁複，能反覆使用消費的工藝品圖案，與藝術精神貌合神離，大多數成為僅僅的工藝品圖案。

      中國傳統繪畫的主要畫種中國畫，雖有刷具中之點線精靈的毛筆，但醮墨汁於易滲的宣紙與絹帛上，卻很難反覆精細刻畫，與西方油畫相比， 不那麼適合特徵微妙的人物畫和精準真切的寫實畫，這也是傳統中國畫中的人物畫與寫實畫裹足不前局限，即使到現當代，仍然是暫時無法克服的局限。
      也許將來有一天，人們能找到或發明相應的新材料，取代墨水和宣紙，保留毛筆，使中國畫既能反覆精細刻畫，又能耐久保存，那將是中國畫大放光彩時刻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