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五章 今生缘何1 她的光泽可爱就像那熟透的果子从树 上“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了。
秋天来了,郑跃进等了第20个秋天终于来了。可是,这个收获的季节属于他郑跃进吗?仿佛不是随着墙上的日历一天一天地过去,也不是每天看着逐渐变色的李子树,那枝头垂挂的泛着粉红色光亮的果子欢笑而来,更没有像郑跃进那座老房子后院满身带刺的醉八仙,把沁人心脾的玫瑰花香悄然无声地送来芬芳,这如期而至的秋天,在美国的赌城真的是一场在热浪中挟裹着八月迎着冷瑟的九月,萧索悲戚而来啊! 过去了20年的九月,一半的时间,郑跃进一直在他恋恋不舍的跃进乡背诵着“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家乡美景。因为怀念他常常面向霜染枫林的大山感叹“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凄美情怀。他为何这般地感伤与惆怅?只因为在这个淡定而又宁静的秋天里有一对年轻人的分别竟然成了20年的绝唱!这绝唱便注定了郑跃进他要在这有生之年,而且在这个季节里与他一生牵挂的人重逢! 这20年,他在心田里默默耕耘、默默播种,终于等到收获了他却蹲进了监狱。这老天爷在开什么玩笑啊?可老天爷回话说这不是玩笑,这是郑跃进命里必有的一劫!没准呢,可能......可能还有比这一劫更可怕的呢。 南茜曾偷偷的找算命先生给郑跃进算了一卦,算命先生说郑跃进一生有两个女人相克,直到遍体鳞伤。过后南茜和郑跃进开玩笑地说她是第三个女了,前两个才是克星。说完她哈哈地大笑不止。郑跃进从来就不信什么算命先生,他认为人生的意义就在于体验活着的过程,而且这过程是托生的人应该从事的活动。他把人间的温暖送给了白雪阳,他无悔无怨,甚至后来他妈妈班上的同事给他介绍对象一听是二婚马上回话说,“我们家女儿可是没出阁的大闺女,怎么能嫁个二婚的郎!”郑跃进听后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回他妈妈说:“在我的心中只有青苹果和山里红,谁稀罕什么大闺女?” 的确,在郑跃进的心里沈艳茹一直是个青涩的苹果,甚至从前在跃进乡的冬天,他看到沈艳茹的脸蛋冻的红红的时候他曾经嘲笑她是个典型的山里红。可如今的沈艳茹早就不再是那个青涩的浑身发抖的青苹果似的女人了,她的生活经历使她成熟的像是厚叶庇荫下的果子,金黄亮泽,女人味十足,否则慕南怎么会一直恋着她不舍呢。每个女人都愿做个熟透的果子,味美香甜,谁也不愿意再去做个青涩的苹果。可是当郑跃进出现在她沈艳茹眼前的时候,她的光泽可爱就像那熟透的果子从树上“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跃进的感觉虽然是非常的亲切,但就是没有见到慕南时的感觉那么自然和谐。尽管那99封情书感动的她泪如泉涌,但回过头来让她去设想未来时她总有一种心神不安的后怕。她怕什么?是她对慕南有着难割难离的不舍吗?她说不好,反正有种怪怪的念头。当她在陶醉中醒来的时候,再看已走进中年的郑跃进那厚道的脸庞时,她忽然觉得有点陌生了,于是她自我安慰地叹息道:“也许我心中的老公和情人总是有区别的。”最后的结论仍然是她自言自语的说:“亲情有时真的大过了爱情呢。” 夜深了,沈艳茹看完郑跃进写的99封情书坐在床上发呆。她想给慕南打电话求助,就慕南的财力和家族背景救出跃进不是举手之劳轻而易举的事吗?可是她手拿着手机却不敢拨号。 是啊,拨通了怎么说? “是我,艳茹!”慕南知道艳茹是谁呀? “是我,Ella ......不不不,是念琎,你能不能帮我把我老公跃进保出来?”跃进是老公那慕南是什么人呢? “慕南,对不起,我老公来了,却又被抓了。”能这样讲吗? 跃进的事,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和慕南说啊。躺在床上的沈艳茹是真的粉身碎骨了,她的女人味顷刻间真的又变回了青苹果,而且是一脸的铁青。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救出郑跃进,直到妈妈Emma来了电话,让她先咨询律师后再做下一步打算她才放松地睡去。 星期一早上9点,沈艳茹就到律师楼咨询,想通过律师出面问明情况,并由她担保郑跃进出来。律师指导她自己可去办理担保手续,不需要律师到场。但提醒她,说涉及到谋杀的案件当事人,要想担保出来,最少先准备5万到10万美金的保释金。关于案件代理,等郑跃进出来再办理委托手续也不迟。 沈艳茹心想钱不是问题,关键是先把跃进保出来。她通过律师了解到跃进暂时关押在老城看守中心。她急切切地走出律师楼去见跃进。可她忙活了半天,得到的答复是郑跃进是被新泽西州大西洋城警察局探警拘捕的,看守中心只是协助看管,如果保释需要新泽西州某地区、某法庭的法官批准才行,最后沈艳茹提出探视获得准许。 这一对有情人,在分离了近20年,刚刚重逢了一个晚上又再次分离后,隔着厚厚的玻璃窗又再度相见了。 当郑跃进在会见的窗前出现时,沈艳茹一下子呆住了。 这是谁啊?是盼了20年的郑跃进吗? 沈艳茹两眼发愣地看着郑跃进,那泪珠倾洒而出。 一夜之间,郑跃进的两鬓头发灰白得吓人。一条细细的铁锁链连接在他两个手腕上的手铐上。他脸色微黄,刚生出的胡茬,稀疏而又撅立在嘴边,布满沧桑。他的眼神有些迷茫,强装的倔犟,难以掩盖他内心的忧伤。 沈艳茹跑到窗前就哭起来。眼前隔窗相见的跃进是她的老公啊,怎么会陌生呢?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就是哭。 郑跃进倒显得很冷静。他推了下眼镜,两眼先笑起来,然后她示意沈艳茹拿起电话筒说话。 沈艳茹把话筒拿到耳边,但她仍然抽泣着。 郑跃进安慰着沈艳茹说:“别哭。我很快就没事的。你想啊,一个连蚂蚁都舍不得踩的男人,怎么会参与谋杀呢?” “别傻了,你!”沈艳茹讲话了。 她继续说道:“别忘了你是中国人?有些美国人对中国大陆来的人是歧视的。即使你没罪,但上庭法官若认定你有错,那你也会被递解出境的。” “没什么,我感觉挺好的。”郑跃进咧着嘴宽慰道。 沈艳茹瞪大了眼睛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不是啊。”郑跃进说着话把话筒调了下位置后继续讲道:“我这一生,因为你而什么都经历了。下过乡。站过岗。噢,没当兵,但却干过基干民兵什么的。上过国大又出国念了社会大学。抽过烟。喝过酒。而且要出国找你的那段日子天天喝得烂醉,差一点被我老爸撵出家门。来美国没找着你却又遇到个说谎的女人,受她牵连成了杀人犯的同伙。当过记者。当过厨师。开过出租车。还托你的福当上了纽约分部的经理。就差蹲监狱了,现在把我铐上了。” 说完他呵呵一笑地又补充一句:“呵呵,全了,也就圆满了。什么都体验到了,也就死而无憾了。” 沈艳茹不哭了,她知道郑跃进的委屈中含有对她的责怪,她接受,因为她看了跃进写的99封情书。此时此刻,哪怕郑跃进说的再狠点她都接受。可是,眼下要把他救出来呀。于是她急切切地说:“你先别说这些了,告诉我怎么做?” 她看郑跃进在沉思,又催促道:“快点,没时间了。” 郑跃进想了下刚想说:“你去纽约大西洋城,找到被害人金连成的太太,带上微型录音机,把那个女人发泄的话全录下来。”可话到嘴边他停住了,又习惯性的左右看看后说出了另一番话:“我和南茜的事你可能听说了吧?” 沈艳茹含泪的点点头。 郑跃进知道,调查取证的事安排沈艳茹肯定不行,这事还是由他出去时自己来做。前天晚上一夜的缠绵只谈到白雪阳,但没讲到南茜,因为俩人聊天都怕深入到来美国后的个人隐私,但现在不讲不行了,因为郑跃进判断他被牵连百分之百是南茜杀人事件。 于是他对艳茹说:“你不用担心,我被牵连是因为我是纽约分部的主管,尤其是要将南茜从赌场赢的钱,通过丽莎的手以保费的名义存进指定帐户。我被抓,说白了是在为Q公司下设的赌场投资部承担所有的罪责!” 沈艳茹惊愕的说道:“怎么会......”她突然又若有所思地补充说:“哦,能吗?” “还有......” 郑跃进刚想说下句,警察来了,说会见时间到了。 沈艳茹在玻璃窗外边不住的喊:“还有什么快说?还有什么快说?” 只见郑跃进的口型好像在说:“找到......南茜......” 提到南茜,沈艳茹的心又格登的一下,倒不是因为南茜曾是跃进的前女友,而是她怀疑她与南茜之间可能有血缘的关系。跃进让她去找南茜,她简直僵在了会见室里。看到郑跃进被警察带走了,她还在愣神。 “南茜?”她嘴上嘟哝着,慢腾腾的起身挪步走向电梯。 沈艳茹像是接受了新的任务,急匆匆地小跑到停车场,她要先找到妈妈Emma,问明她与南茜的关系。 妈妈Emma住在中国城5号搂。沈艳茹赶到时,她看到妈妈正在与慕南通话,那沙哑的声音让刚进屋的沈艳茹直着急。 讲完了,妈妈Emma告诉艳茹是请慕南安排律师事宜。而沈艳茹向妈妈讲了见到跃进的情况。说到南茜,艳茹还没讲正题呢,妈妈Emma一时也忘了艳茹曾说过南茜留下玉手镯那茬事情,她马上接过话说:“这事怨我呀,当初那女人说要提告Q公司洗钱,跃进建议给被害人家属一定的补偿安抚一下,息事宁人,但我阻止了,谁想到会害了跃进。” “妈!我要问的不是这事,而是我与南茜是否有关系?”艳茹说着,从手提的Burberry包里取出一个方形手镯盒后说:“这是昨天在比赛最混乱时,南茜出走前让一位保安给我的手镯,和我带的这个手镯正好是一对。” 她将手镯递给妈妈后,又补充说:“盒里有一张字条,您看?” 老太太Emma接过来打开一看傻眼了,世上竟有这样的巧事? 这时的沈艳茹还在嘟囔:“我昨天就问您,因盼盼在您没说。” 老太太Emma“哦”了一声,随手戴上了老花镜,她拿起字条一看,只见上面歪扭的写着:“是一对。妈妈说的。” 她又拿起手镯,又要下了艳茹左腕上带的那个。她尽管眼花, 但还是看到了那微恙的一凹一凸。她对在一起,两个玉环正好相连。 “没错,这是一对。”她忆起了当年的情景,因为当年她见过这对手镯。 老太太Emma长叹一声地说道:“真没想到,南茜是艾芳的女儿?” “艾芳?妈,艾芳是谁?”沈艳茹非常心切地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尤其与南茜的关系。 老太太Emma,摆一下手让沈艳茹坐下来,然后她说:“你知道你不是我亲生的,但你的身世我还从来没有和你说过。” 沈艳茹满脸期待地坐在妈妈Emma身旁,等待着妈妈讲下去。 Emma开始讲女儿艳茹的身世。 那一年,是1959年12月27日。阴历是冬至28。那天是星期天。 响午过后,有欣要去娘家。她习惯了,每天回去看妈妈。可她刚出门就碰上了艾芳抱着刚出生的一个女婴急慌慌地走过来。 她和有欣说:“大姐,我在那边的草堆旁拣到一个刚出生的弃婴,孩子的妈妈......” 她停住,又肯定的自问自答:“肯定是,要不,那女人见到我过来了就跑呢?” 她恳求有欣说:“您能不能帮我一下?” 郑有欣赶忙把她让进屋,然后在屋里重新给这个女孩整理襁褓。包裹孩子的那小被太薄,有欣又给加了条小毯子。当时有欣的丈夫沈国强腰部损伤正在家炕上躺着疗养。有欣烧了热水,给孩子擦了身子,又给孩子喂了一点点温开水。然后她又出门到村长家要了一碗早上刚挤的牛奶回来温热后用小勺喂饱孩子。忙完丈夫沈国强把有欣叫过去,非要收养这个孩子,但艾芳想了一会儿一直没表态。有欣看出她在犹豫就没再催问。又过了一会儿艾芳才说,她是来跃进乡参加财校一个同学的婚礼。现在婚礼结束了,她要赶回抚顺市。在她去公共汽车站的路上一个草堆旁她拣到了这孩子,她想要收养。有欣和沈国强不再坚持,暖和了一会儿,艾芳抱着刚拣的孩子走了。 可是,第7天上午11点,艾芳又抱着这个孩子回到跃进乡郑有欣家。 她进屋和有欣说:“大姐呀,这孩子给您吧,我不能养了。” 郑有欣莫名其妙地问她为什么,艾芳才说出了其中的缘由。 原来她原名叫艾丽。在财经学校上学时,她爱上了一位老师姓方。为了这段情,她后来把自己的名字都改叫艾芳。在她毕业的当年他们结婚了,她在银行工作,就住在抚顺市的南花园。但这位方老师在婚后不久就去了前苏联(现俄罗斯)留学。她拣到这个弃婴时,她丈夫已走了一年多了。她抱孩子回家后,她妈妈说她没头脑,又不是自己不能生。丈夫走时她没怀孕,万一她丈夫从国外回来,看到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误会她与别的男人生养的孩子她都说不清楚,弄不好还得离婚。她像突然醒悟了一样,急急忙忙的把孩子送回郑有欣家。 这7天,她白天让她妈妈帮忙带着孩子,晚上她自己照看,把这个女孩养得白胖胖的,非常的可爱。 她从心里舍不得这孩子,要走时,她哭着和郑有欣说:“大姐,我知道您和姐夫都是好人,拜托您了,把艳茹这孩子养大成人。以后我会常来看你们......和这孩子。” 她边说边撸下左手腕上的一个玉手镯塞进包着孩子的襁褓里。因为她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所以有欣和丈夫国强也不介意她常来家看这孩子。但艾芳每次来都扔些钱,直到她丈夫2年后回国她再也没有露面。 尽管这孩子不是她亲生的,但孩子的名字是她起的。有欣和丈夫国强敬重她的人品,没有给这个孩子改名,还叫艳茹。 最后老太太Emma和沈艳茹说:“所以,你不用担心,你和南茜不是亲姊妹。” 沈艳茹心想:“难怪南茜的中文名叫方小艾。” 听着妈妈的叙说,艳茹的内心充满了感激之情。 她泪涟涟地问:“妈,艾芳阿姨还健在吗?” 老太太Emma晃了晃头的叹道:“我们来美国20年了,怎么知道。” 艳茹看妈妈Emma点了一支烟,知道妈妈此时又想起了爸爸,心里难受,她不再问。 母女俩都有心事,话说到这里老太太Emma不想再说了。 巧的是艳茹的儿子盼盼来电话了。盼盼在电话里说,让妈妈和姥姥到B座接待站吃午饭。 老太太Emma没有心情,她说不过去了,说昨晚的剩饭还在冰箱里。 沈艳茹临出门时向妈妈说了见到跃进的情形,还说跃进让她去找南茜。 老太太Emma思考了一会儿后说:“就算你找到了,但你能把南茜交出去来换跃进的自由吗?” 沈艳茹站在门口,一想妈妈说的话也是,毕竟南茜是她沈艳茹救命恩人艾芳的女儿呀。 她看着妈妈期待地问:“那跃进怎么办呢?” 老太太Emma说:“这些事还是让律师去办吧。” 接着她让艳茹准备一下去大西洋城,说已安排律师处理跃进事件,让她随律师去办理跃进的保释事宜。 “可是......”沈艳茹刚想说:“跃进不会是Q公司投资部赌博的替罪羊吧?”但她也学着跃进的样子忙改口说:“跃进把南茜赢的钱存进保险帐户不会有问题吧?” 老太太Emma知道女儿艳茹要说什么,她打消沈艳茹的念头说:“在这方面跃进不会有事,我心中有数。” 说完,老太太想结束和女儿的问话说道:“你去B座吧。” 沈艳茹不再问了,她转身走出妈妈的房间。坐在车里,她头仰在座椅靠背上,泪水从她的眼里不停的流出,漫过她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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