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落 腳 周 家 村 (原创小说,版权所有,谢绝转载) 臘梅自捆自個兒躲在大樹上過了一夜。這一夜,她一會兒夢,一會兒醒,揪心撈肺地思念雪豹、呼喚雪豹,直到天快亮時,忽然聽到前方傳來幾聲雞叫,臘梅想,有雞叫就有人家,天亮了到那邊要點吃的。 雞叫剛停,各種山鳥又跟著鳴叫起來。臘梅沒了睡意,睜眼向東方望去,天際由昏暗漸變灰白,又由灰白漸漸變成銀白、橙黃,不一會兒,一輪紅日磅礴而出,萬道霞光灑遍了山山嶺嶺。 臘梅沒有心思看這日出美景,她朝四周望望聽聽,沒有發現異常情況,解開綁繩,先把裹在身上的被子卷好捆好了扔到樹下。瞅見自己身旁有根被風刮傷了的樹枝,用手使勁一拽,斷了,落到地上。這才爬下樹來,將樹枝上的小枝兒批乾淨了拿在手裏,背起行李捲,踏著露水向雞鳴的方向走去。過了一道山溝,又爬上一道山梁,果然見到前邊山岰裏有幾十戶人家,全都是低簷小屋,窮苦人家的樣子。臘梅估計這些人家不會對自己有什麽危險,但是爲了防備萬一,她還是從地上抓起一些灰土擦到臉上,又把頭髮弄亂了披在肩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山村走來。 剛到村口,聽到有扇柴門“吱溜”地響了一聲,一個老漢從院內走了出來。他穿著粗布做的農家衣服,頭紮白毛巾,手拿鐮刀,肩扛扁擔,像是上山打柴的樣子。 臘梅迎上前道:“老大爺,你早啊!” 老頭只顧低頭走路,猛地聽到叫聲嚇了一跳,擡頭看時,只見一個披頭散髮、滿臉灰垢的女人站在面前,越發緊張害怕,老漢想道:離這最近的村子,少說也有二、三十里,她怎麽一大清早就來到了這裏?莫非她是…… 臘梅見老漢滿臉驚疑的樣子,對他說道:“老大爺,不要怕,我不是壞人。” 老漢問:“你是哪里人,一大清早來這幹什麽?” 臘梅說:“我是山那邊的,家裏出了點事兒,連夜逃出來的。” 老漢更怕了,連忙往後退了兩步,打著哆嗦問道:“你這兒有親戚嗎?” 臘梅道:“沒有。我只是路過這裏,向你老人家討口飯吃。” 老漢又擡眼望望臘梅,面黃肌瘦的,好幾天沒吃飯的樣子,心生憐憫,說道:“跟我來吧。” 老漢在前,臘梅在後,來到老漢家裏。老漢的老婆正在廚房生火做飯,聽見院門響,問道:“你怎麽又回來了?” 老漢把臘梅領到廚房門口,對老婆說:“她從山那邊過來,討口飯吃的。” 屋裏的煙氣大,老婆子看不清楚。她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柴、土,走到近前,見老頭身邊站著一個女的,拿著樹棍,背著行李,滿臉倦色,沒精打彩的,知道她一定餓了,趕緊對老頭說:“你先領她到堂屋坐坐,鍋裏剛蒸上乾糧。” 臘梅見老婆子這樣和善,上前兩步道:“大娘,我幫你燒火吧。” 老婆子說:“不用,不用,你歇歇,我這一會兒就好。” 臘梅說:“大娘,我不累,還是讓我幫你燒火吧。” 老婆子說:“你看這屋裏,骨嘟狼煙的,睜不開眼。” 臘梅說:“我家也是這樣的,我在家,一天三頓飯都是我做的呢。” 老婆子聽她這麽一說,一下子把心裏的距離拉近了,笑著說:“你要是不嫌穢,你就進來幫我燒吧。” 臘梅高興地答應了一聲,把樹棍和行李放到門旁,來到鍋門前,往地上一坐,抓了一把柴禾送進爐膛,拿起火叉往裏撥了撥,原本快滅的火兒,一下子旺了起來,煙也比先前少得多了。 老婆子高興地說:“看你這閨女,燒火連煙都沒有。” 老漢見她們在屋裏說得挺親熱的,也就扛起扁擔上山打柴去了。 飯做好了,老婆子舀了水來對臘梅說:“閨女,洗洗臉,到堂屋吃飯吧。” 臘梅一邊洗臉一邊說:“就在鍋屋吃吧,這裏暖和。” 老婆子說:“也好。”她給臘梅拿了兩個窩頭,盛了一碗粥,端來一碟醃蘿葡,說:“家裏窮,沒有什麽好吃的。” 臘梅說:“這就夠好的了,你不用客氣。” 她抓起一個窩頭,好大呀,但很輕,這是山裏人常吃的那種用少量玉米或小米摻大量穀糠和一些柿子皮磨成粉做的,一口咬下去直掉楂兒,卡得嗓子疼。但臘梅吃慣了這窩頭,大口大口吃得挺香的。 老婆子在一旁看了說:“看樣子,閨女你也是窮人家的孩子吧。” 臘梅點頭說 :“是,住在山根下。” 老婆子:“光顧說話了,忘了問你,家住哪里呀,你姓什麽呀?” 臘梅不敢道出真名實姓,編著說:“我家住在周家集,我姓周,叫臘梅。” 老婆子高興地說:“怎麽這樣巧,我們這兒叫周家莊,我家也姓周,我的閨女同你只差一個字,叫春梅。” 臘梅:“這樣說,咱們還是一家子呢!” 老婆子:“可不是嘛,一個老祖先,三百年前還在一個鍋裏舀飯吃呢!” 臘梅:“敢問你老人家,家裏幾口人?” 老婆子:“老倆口,一個兒子,一個閨女。” 臘梅:“怎麽沒見你家兒子、閨女?” 老婆子:“兒子趁這會兒山裏活不多,到山外給人家打短工去了;女兒也在山外找了婆家。” 臘梅:“平常就你老倆口在家了?” 老婆子說:“可不是嘛!”接著問臘梅:“閨女,你家呢,都有些什麽人?” 臘梅含著淚說:“我的爹娘已經過世了,我在外鄉找了個婆家,上有公婆,下有小姑、小叔子。” 老婆子:“有句話不知該不該問,你不在婆家好好過日子,翻山越嶺跑到這窮地方幹什麽來了?” 臘梅說:“大娘,你別提了。我的丈夫倒是個好人,可他一年到頭在外面做生意不歸家;婆婆怪我攏不住男人,指桑駡槐的沒有好臉色;小叔子心眼壞,整天圍著我想動手動腳的,我不從,他惱羞成怒,倒咬一口,說我男人不在家,急瘋了,要勾引他。經常找茬子把我臭打一頓。”說著捋起袖子、褲腿叫老婆子看:“我這身上全是被他們母子打的。” 老婆子罵道:“這娘倆真不是東西!” 臘梅繼續說道:“這不,前兩天,那壞傢夥又想對我動手,我不答應,就把我鎖在小屋子裏不讓出來。幸虧小姑子心眼好,半夜給我開了門,小姑子說,嫂子,你走吧,在這裏,遲早沒個好。我就卷了床被子、穿上幾件衣服跑出來了。” 老婆子歎道:“呀,閨女,你真是苦命人呀。一個人跑出來,沒親沒故的,今後怎麽過呀?” 臘梅說:“我只能活一天算一天了,要是能等到我丈夫回來就好了。” 老婆子:“閨女,我看你怪可憐的,我有個想法說出來,不知你願意不願意?” 臘梅說:“大娘,你說吧。” 老婆子:“你要是不嫌棄我家窮,暫且在我這裏住下來,忙時到地裏幫著幹點活,沒事時就陪大娘我說說話兒。” 臘梅高興地說:“大娘,這敢情好,我求之不得呀!不過,”她停了停說:“我給小叔子那壞傢夥攪纏怕了,不知咱這村上有沒有像他那樣的壞人?” 老婆子說:“我家那兒子,你儘管放心,人老實得木頭似的,不會生什麽壞心眼。至於村裏的人,要說也都不錯,都是老實巴結的莊戶人。” 臘梅問:“有沒有在外面做事的?” 老婆子說:“除了像我兒子,山裏沒事時出去打幾天短工,沒有幹別的。不過,閨女,我也不瞞你說,俺這村莊稼靠天收,一年的收成不夠三個月吃的,窮得遠近聞名,連公家人也從來沒有進過村,打光棍的男人就有二十幾個。這些年輕後生,難保見了年輕女的不往歪處想的。” 臘梅嚇了一跳,說:“這倒是個事兒。” 老婆子安慰她道:“不過,閨女,你放心,只要你注意點,有大娘我在你跟前,我料想他們也不敢對你怎麽的。” 臘梅:“如此,我就謝謝大娘你了。” 說罷,雙膝跪在老婆子跟前磕了幾個頭。慌得老婆子趕緊把她拉起,說道:“閨女,快別這樣,折殺死我了。” 臘梅吃了飯,又過了好大一會兒,周老漢才從山上打柴回來,見臘梅還在家裏,不免心裏嘀咕:“這老太婆,怎麽還不給點吃的讓她走?” 老漢拿個銅盆走進廚房,想舀水洗臉,臘梅趕緊站起來,接過臉盆道:“大爺,我給你舀。” 周老漢擡頭一看,不禁大吃一驚,經過梳洗後的臘梅,換了一個人似的,又年輕,又漂亮,又這樣懂禮貌,對老婆的那點怨氣也就消了。他端著水到院內洗臉,老婆跟了出來,把剛才同臘梅的談話以及留她在這暫住的事兒都給老頭說了。老頭聽說臘梅也姓周,跟自己同祖同宗,不覺親近了許多,又很同情臘梅的遭遇,對老婆說:“留就留下吧,誰這一輩子能沒災沒難呢。可是咱家這點房子,叫她住哪兒呢?” 老婆子說:“先住大狗的屋裏吧,等大狗回來了再說。” 周老漢說:“行。” 老婆子走回鍋屋,對臘梅說:“閨女,你走了一夜了,怪累的,跟我把行李拿到堂屋去,鋪鋪床,睡一覺。” 臘梅說:“大娘,我不困,先拾當飯給大爺吃吧。” 老婆子說:“咱家的飯簡單,不用你下手,你還是收拾收拾躺一會兒,你要想幹活,以後有的是。” 臘梅說:“大娘,我真的不困。”她把夜裏在山上聽到狼嚎,嚇得爬上樹用繩子將自己捆到樹上的事兒給兩位老人說了,老頭子聽了,高興得合不攏嘴,稱讚道:“想不到你一個女孩子家,做的事兒比許多男子漢還強。” 臘梅笑道:“哪里,我也是急得沒辦法才這樣的。” 臘梅在周家住了半個月,周家兒子周大狗從山外回來了。沒進村,就有幾個後生迎上去大聲說:“大狗,你快回家看看,你爹你媽給你找了個媳婦,長得一朵花似的。” 大狗嗔道:“胡咧咧啥哩!” 腥说溃“你不信?咱們打賭,要是真的,頭一晚上給了我們大傢夥,願意不?” 大狗不理會他們,卻加快腳步往家裏走來。推開院門,果然見到院裏有個女子正在縫自己的被子呢,不覺一愣,停在了門口。 臘梅聽到院門響,擡頭一望,只見一個男人頭紮白毛巾,身穿白色對襟褂子、黑布褲子,腳穿一雙土布登山鞋,背著行李捲站在那裏,趕緊站起身來,招呼道:“你,你是大狗哥吧?” 大狗一看,面前這個女子果然年輕漂亮,莫非村頭那幾個人說的是真的,她就是我爹我媽給我找的媳婦?不覺臉一紅,問道:“你是──” 臘梅:“我是逃荒落難到了這兒,蒙你家大爺大娘把我收留下來。” 說話間,周大娘從屋裏走了走出來,說道:“喲,大狗回來了!”她對大狗說:“她是山外周家集的,叫周臘梅,家裏出了點事兒,在咱家暫住一陣子。你倆一個姓,論歲數你比她大,就叫她妹妹吧。” 沒等大狗開口,臘梅搶走上前去,幫他卸下肩上的行李,說道:“哥,快進屋歇歇,我打點水你洗洗手,馬上做飯給你吃。” 大狗見這女子對自己這樣熱情,心底漾起絲絲甜意,他也沒有推辭,讓臘梅把行李拿進屋,接了她端來的水洗了臉,大狗問:“俺爹呢?” 周大娘答:“在村東穀子地裏攆麻雀呢!” 臘梅說:“大狗哥,大爺大娘一直念叨你呢,這一回來可好了。” 周大娘說:“你看臘梅多勤快,聽說你要回來了,趕緊把你鋪的蓋的拆洗得乾乾淨淨的,等你回來用呢。” 臘梅說:“你們娘倆好好聊吧,我去給大狗哥做飯去。” 等臘梅走了,大狗低聲問娘道:“娘,她家出了什麽事,躲到咱家來了?” 周大娘就把臘梅丈夫長年在外做生意、她自己在家受婆婆、小叔子欺侮,逃出來的事說了一遍,說道:“人家就是在咱這避避風,等她丈夫一回來就回去了。” 大狗聽了,心裏頓時涼了半截子。 周大娘見兒子坐在那裏發愣,知道他在想什麽,對兒子說 :“孩子,人家可是有家有室的人兒,落難求著咱們了,你可不能在她身上打歪主意啊!” 大狗紅著臉說:“娘,你說到哪里去了,我是那樣的人嗎?” 周大娘說:“我早就跟臘梅說過,你是個老實人,心眼好,娘說的不錯吧。可我還要叮囑你兩句,光你對她好還不行,你還要幫我護著臘梅,村上那一幫光棍,見咱家來了臘梅,整天像蒼蠅似地圍著咱家門口轉遊。” 大狗說:“娘,這你放心,只要我朝他們瞪瞪眼,就能把他們嚇得狼來似地往後踮。” 周大娘:“你這話我信,村上這班後生誰不怕你。” 這娘倆雖然低聲說話,但臘梅在廚房也聽到了大概意思,她心想:“這一家子都是好人兒。”她給大狗下了一碗麵條,又朝裏頭打了幾個雞蛋,熱氣騰騰地端到大狗跟前說:“哥,你吃飯,我去給你騰床,吃了飯,你就歇會兒。” 周大娘問:“你騰到哪兒去?” 臘梅:“我睡鍋屋。” 周大娘:“你不能去,鍋屋髒,門也不嚴實,叫大狗住那兒吧。” 臘梅:“這怎麽行,還是我搬過去吧。” 周大娘:“有什麽不行,他一個男人家,在哪兒不能將就睡。” 大狗聽她們爭論自己睡覺的地方,插嘴道:“我去鍋屋睡,那裏暖和。” 說著放下飯碗,把自己的行李提到鍋屋,搶先占了地方。 周大狗雖然爲人正派,但他畢竟是七情具備、六欲齊全的年輕人,同臘梅在一起久了,正應了那句“日久生情”的老話,在他的眼裏,臘梅就像天仙似的,在人間再也找不出比她更美更好的人了。他時時刻刻都在想著要是能娶她做妻子多好呀。可是礙于道德操守的約束,又有父母經常敲打著,所以一直強壓欲火,沒有對臘梅下手。 這一日,他同臘梅到地裏掰棒子。周圍無人,四野寂靜。中間臘梅要去小解,大狗偷偷跟在後面,臘梅脫褲子時,下身被他看得清清楚楚。大狗再也按捺不住,沒等臘梅系好褲帶,幾步跨到臘梅跟前,雙膝朝地下一跪,兩手抱住臘梅的腿,哀求道:“臘梅……” 臘梅一愣,趕緊系好褲帶,問:“大狗哥,你怎麽了?” 大狗紅著臉道:“我……” 臘梅:“說呀,你想幹什麽?” 大狗道:“我想……我想跟你……” 臘梅平時見大狗很老實的,沒有一點思想防備,大狗突然提出這一要求,把她嚇呆了。 說實在話,她一個年輕女子,同丈夫分別這麽久,想這事兒常常想到半夜三更睡不著覺。住到了周家,周家大爺大娘對她無微不至的關懷照顧,大狗的情意也不是不知,在荒山野地裏神不知鬼不覺地同大狗玩一玩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一想到古時的許多貞節婦女,想到在前方浴血奮戰的雪豹,她覺得不能圖一時的歡快,做下傷風辱節、對不起丈夫的事情。她把大狗的兩手掰開,後退兩步道:“大狗哥,你這是幹啥呢,你不知道我是有了人的人了!” 大狗平時覺得臘梅性子挺軟的,以爲跪下求求她就能答應,誰知道怎麽糾纏也無法得手,也就紅著臉,一聲不吭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躲到離臘梅遠遠的地方幹活去了。 14、 兩 個 女 人 之 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