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美国谐星比利克里斯托(Billy Crystal)到苏联演出,拍了一部名为《午夜莫斯科快车》(Midnight train to Moscow)的影片。这部影片除了展示克里斯托在苏联表演的脱口秀片段之外,还包括一出为苏联改革“出谋划策”的滑稽剧:克里斯托扮演一个年迈的“美国企业家”,向“戈尔巴乔夫”(那个演员太像了,几可乱真)建议:苏联仿照迪斯尼乐园,在国内开办名为“Lenin Land”的游乐场来筹集现代化需要的资金。在他展示的“Lenin Land”模型的中心,是一座列宁巨型头像构成的“列宁山”。“列宁”张着的嘴就是山洞,通小火车,好玩极了。在政治局会议上,委员们看着从“列宁同志”的大嘴里进进出出的一列列火车,不禁气得发疯,纷纷指责“戈尔巴乔夫”向反苏势力屈膝投降,弄得他焦头烂额。然而全片最有味道的部分,还是克里斯托的脱口秀。那时,苏联已在巨变前夕,正在实行戈尔巴乔夫主张的“公开性”改革,言论尺度极为宽松。尽管克里斯托对苏联竭尽冷嘲热讽之能事,甚至模仿在会议上激辩的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为他们配上一段绝妙的爵士乐,却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克里斯托对观众说:我们两国都有享誉世界的伟大文学艺术家。你们有托尔斯泰,我们有马克吐温;你们有萧斯塔科维奇,我们有格什温;你们有里希特,我们有鲁宾斯坦;你们有巴尔什尼科夫......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显得有些为难,然后说:我们也有巴尔什尼科夫。观众大笑,因为他们都知道,巴尔什尼科夫(Mikhail Baryshnikov)是列宁格勒基洛夫芭蕾舞团的大明星,借出访机会“叛逃”美国,后来做了美国芭蕾舞剧院的艺术总监。在那个年代,常有苏联艺术家“叛逃”西方的事情发生,却鲜见有西方艺术家投奔苏联的。对这样的“反苏”宣传,观众坦然受之,观众中一些苏军军官尤其笑得厉害。习近平曾哀叹苏联解体时“竟无一人是男儿”,不知克里斯托的“反苏宣传”起了多大作用。
克里斯托比较美苏(俄)两国的音乐家,很有意思。20世纪以来,随着共产革命和法西斯的崛起,大批优秀音乐家背井离乡投奔美国,有力地促进了古典音乐(我以为译成“经典音乐”更合适)在美国的发展。这些人中有十月革命后居留美国的俄国作曲家拉赫马尼诺夫和斯特拉文斯基、反对法西斯暴政的意大利指挥家托斯卡尼尼、对抗共产党专制的捷克指挥家库布里克,以及从苏联“叛逃”的大提琴家罗斯托波维奇和钢琴家阿什肯纳齐等人。尽管美国没有出现像巴赫、贝多芬、柴可夫斯基那样的大作曲家,但从另一方面看,美国的确拥有世界一流的指挥家、演奏家和乐团,比起欧洲来毫不逊色——这实在是我们这些旅美发烧友之福。例如,英国的《留声机》杂志在2008年评出世界最好的20个交响乐团,美国乐团竟然占据了7个位置。它们是:芝加哥交响乐团(第5名)、克利夫兰交响乐团(第7名)、洛杉矶爱乐乐团(第8名)、波士顿交响乐团(第11名)、纽约爱乐乐团(第12名)、旧金山交响乐团(第13名)和大都会歌剧院乐队(第18名)。而上榜的俄国乐团仅有马林斯基剧院乐队(第14名)、俄罗斯国家乐团(第15名)和圣彼得堡爱乐乐团(第16名) 三家而已。
这个榜单的前三名,则由皇家阿姆斯特丹音乐厅乐团(第1名)、柏林爱乐乐团(第2名)和维也纳爱乐乐团(第3名)包办。我一直很欣赏阿姆斯特丹音乐厅乐团的演奏,曾经在上一篇中提到过戴维斯指挥该团演奏的柏辽兹《幻想交响曲》。而在我为数不多的黑胶唱片收藏中,有德拉弟(Antal Dorati)指挥该团演奏柴可夫斯基的《睡美人》全曲共三张,其演奏和音响无以伦比,堪称是天碟。有兴趣的朋友如能找到一听,绝对不会失望的。这套黑胶已是绝版,下面是这部录音的CD版本封面。由于没有听过CD版本,对其音质就不好评论了。
维也纳爱乐乐团不设音乐总监(music director),而是广邀各国指挥家前来执棒。乐团的可塑性极高,可以完美体现不同指挥家的风格。DECCA最近新出了一套《维也纳爱乐乐团》纪念版(Wiener Philharmoniker Edition),收集了1962-2014年的重要录音,其中包括沃特、勃姆、克莱伯、斯泽尔、卡拉扬、索尔弟等大师指挥的作品,共65张CD,还有一本200多页印刷精美的说明书。这样难得的机会。我自然不会错过。至于柏林爱乐,我已经有德意志唱片公司(DG)出品的卡拉扬指挥该团在1970和1980年代的全部录音(《Karajan 1970s》和《karajan 1980s》,共160张CD),以后有机会再谈。今天还是说说美国乐团吧。
发烧友都知道,美国有五个历史最久、规模最大的交响乐团,人称“Big Five”。它们是:纽约爱乐乐团、芝加哥交响乐团、波士顿交响乐团、费城交响乐团和克利夫兰交响乐团。由于离得近,我听纽约爱乐乐团的音乐会最多,但从CD收藏来说,则是芝加哥交响乐团和波士顿交响乐团的最多。如前所述,Big 5 中的四个在《留声机》的“世界20强”榜上有名,但没有上榜的费城交响乐团也不是等闲之辈。从1920至1980 年代。费城交响乐团先后由特立独行的斯托科夫斯基和他提携的奥曼迪执棒。斯托科夫斯基对乐团各乐器组的音色搭配、乐队布局和录音技巧都有极为苛刻的要求,从而为费城交响乐团打造出一种华美的音响特征,史称“费城音响”(The Philadelphia Sound)。后来,奥曼迪担任该乐团音乐总监长达44年。这种指挥家—乐团的长期合作关系,在世界交响乐团的历史上是空前绝后的。在中国发烧友心中,奥曼迪和费城交响乐团就是神圣的一体,这不仅是因为“费城音响”,还因为1973年奥曼迪率费城交响乐团的访华演出,给“文化大革命”洗劫后的文化荒漠带来了一丝绿意。
我第一次听费城交响乐团的音乐会,是在20年前的一个冬夜。音乐厅是在费城中心区的宽街(Broad Street)路西一座名为“Academy of Music ”的暗红色古老建筑中。我和朋友康妮爬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在楼座一角找到我们的座位。那时我们都是穷学生,但音乐会还是要听的。康妮的父亲曾是费城交响乐团的单簧管乐师,那时已去世。我们没能沾上他老人家的光,票子是在开演前15分钟在门口排队等到的廉价票。那天的曲目有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还有一首美国作曲家创作的现代音乐。指挥和钢琴家都很年轻,惜乎已忘其名。老柴的钢琴协奏曲自不必说,辉煌的第三乐章经过钢琴家和乐团充满激情的演绎,在音效(accoustic)极佳的音乐厅中激荡,让我顿悟“费城音响”的神妙。那首现代作品则充分运用了打击乐器的特长,让人感觉好像走进了一个叮当作响的铁匠铺。演奏到高潮处,只见一位乐师抡起一把大斧,斧背对着舞台中央一个木头盒子狠狠砸去,訇然一声,康妮和我不禁相视苦笑。
我有一张奥曼迪指挥费城交响乐团演奏的肖邦第一、第二钢琴协奏曲(钢琴家是Emanuel Ax)的CD。其中第一钢琴协奏曲是奥曼迪的首次数字录音(1981年),音响效果尚佳。我正好有这个录音的黑胶唱片版本,于是和CD做了一番试听比较,结果发现CD的音色要清晰明亮得多,而黑胶的声音较钝,令人失望。有人说:黑胶和CD的音质取决于录音方法。如果原始录音是模拟录音,由此刻录的黑胶唱片要比再经数字转录程序而制成的CD音质更自然优美;反之,如果原始录音是数字录音,那么由此制成的黑胶音质就不如CD版本。这话似乎有些道理。前边提到的《睡美人》黑胶是从原始模拟录音制作的,虽然没有和它的CD版本比较,其音色之美确实令人满意。
我还有一套奥曼迪指挥的柴可夫斯基作品共12张CD,其中包括老柴的第一到第六交响曲、第一到第三钢琴协奏曲、小提琴协奏曲、洛可可主题变奏曲以及芭蕾舞剧选曲等,还有后人根据老柴手稿配器的降E大调交响曲,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些CD原由RCA发行单张,价格不菲。现在由SONY用24-bit技术重新制作而集结出版,每张CD的音质都属上乘,可谓物美价廉。而其中最令我惊喜的是《曼弗雷德交响曲》。这部气势恢宏的作品,是柴可夫斯基根据拜伦的同名诗剧而作的标题交响曲。由于乐曲的长度(演奏全曲需要50多分钟)和复杂的配器,现代音乐会上很少演奏它。拜伦笔下的曼弗雷德是一位隐居在阿尔卑斯山的贵族,他为自己的爱人Astarte之死深感内疚和痛苦,乞求鬼神让他忘记这一切。然而鬼神无法满足他的要求,最终他在梦到Astarte后静静地死去。我初听此曲时,就被那悲壮而绝望的曼弗雷德主题感动得不能自己。现在我已收集了4个CD版本,其中奥曼迪指挥费城交响乐团的这张CD在演奏和音质方面当推第一,特别是最后乐章里管风琴主奏的安魂曲,犹如饱含哲理的天籁之音,令人在为曼弗雷德叹息之时,不得不想到自己的命运和归宿。
顺便说一下,SONY最近将很多RCA时代的录音用数字技术重新制作后集结出版(如上面提到的奥曼迪指挥的老柴),出了很多价格极廉的盒子,这当然是收藏者的福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连说明书都省了,这对发烧友来说虽不是问题,却不免让初涉古典音乐领域的人一头雾水。好在很多信息可以在网上搜到,自己找一找,也可以得到不少知识。
除了费城交响乐团以外,我也很喜欢克利夫兰交响乐团。这是“Big Five”中我唯一没有听过现场音乐会的乐团,然而收集的CD却不少,其中的佼佼者有马泽尔指挥的普罗科菲耶夫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和阿什肯纳齐指挥的《灰姑娘》等。还有查理(Riccardo Chailly)的一张格什温CD(包括《蓝色狂想曲》和《一个美国人在巴黎》等作品)也很出色。其中《蓝色狂想曲》采用双钢琴版本,由法国姐妹花Katia and Marielle Labèque弹奏。听这张CD时,可以感觉到两架钢琴一左一右与交响乐团一唱一和,音响效果颇佳,有一种生动活泼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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