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我这行,经常要和美国学校的各种人打交道,也要和不同的学校打交道,自然少不了见识一些校长,他们中,有两位给我印象非常独特。
标题里所谓的野鸡,只是指学校的各方面条件比较简陋,只是事实陈述,并没有任何贬低歧视之意。想当年,复旦大学也是上海滩上的一所野鸡学校,如果再做点考证,美国有的常春藤或常春藤级别的学校,创办之初几年甚或几十年,也是野鸡学校,所以,不以野鸡轮雌雄。
第一位校长是位退休后返回职场的伏枥老骥,曾经在一所正正规规的私立高中当过一段时间的过渡期高层管理。他现在的学校是借壳上市:以前一所私立高中经营不下去了,但有给外国学生签发I-20的资质,于是资金进来,买下了它,就冲着它签发I-20的资质,专招外国学生。招生对象,中国学生当然是主要标靶。这所学校发动宣传攻势,国内有几家留学中介成了该校的合作伙伴、招生代理,一经包装,这所学校成了美国的顶尖私立寄宿高中。
那一年,学校一个年级就从中国招了好几位学生。家长带着孩子来报到,一位妈妈到学校一看,用她的话说:“一下子腿就软了,站都站不直:这哪叫学校啊?”另一位家长比较土豪,当场就发飙,破口大骂校长,怒气之下,威胁要告学校欺诈,但校长说,我们没有不实宣传啊,我们没有说过这些话啊,电话打回到国内中介,中介说他们是按照学校提供的材料做的推广,没有作假啊,如果觉得这个学校不好,他们可以联系外州的合作学校,帮她的小孩免费转学。这位家长没撤了:在美国告学校,美国法院怎么传唤中国中介到美国出庭?在中国告中介,中国法院怎么传唤美国学校到中国出庭?
还有一个家长是由一位已经移民美国的间接朋友接机并陪同到学校的。这位朋友是个很有背景的人,在他的圈子里辈分很高。你要在大街上见到他,第一,你绝对想不到他的背景,第二,擦身过后,你绝对记不起他的长相。但他的事业做得很大,他为人低调,一点没有土豪的架势。
他不动声色,和学校的老师和校长各聊了几句,回来就二个字:“转学!”
于是这个家长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公寓,也租了辆车,周末就把孩子接回住,准备TOEFL和SSAT考试。
而我,则成了这个家庭的教育顾问,帮助转学。
麻烦来了:转学需要目前就读学校的三份推荐信和成绩单。12月初,我代表学生家长,给校长发了邮件,告知了打算,请校长支持、协调有关事宜,但没有任何回复。圣诞新年假期,就这么郁闷地过去了。
元旦后返校,不能再客气了,于是我起草了一份邮件,语气庄重,措词考究,虽然我没有学过一天法语,但我在邮件里,加塞了两个源于法语的单词。这个邮件,就是我后来提出的“精英英语”的风格。送出邮件后,我心神不定,正考虑着“Plan
B”(第二套计划),“叮咚”一声,手机响了,提醒有邮件进来。一看,是校长的回复,告诉我他正在机场接新生,他会马上处理这件事,邮件抄送秘书。
于是约定了时间,我和家长到学校和校长面谈。
那天下午5点,我陪同家长准时到了学校。从学校的侧门进入,秘书着一身宽松的T恤衫,接待我们。她知道我们要来,马上给校长电话,通知他我们已到。片刻校长出现,向我伸出手。
当我握住他的手时,忽地,他猛一用劲,我本能地使劲一握回应,笑眯眯地正视他,四目相对,就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神经历了从惊愕、疑惑到温和。
以后的事情按部就班,就很常规了。后来,家长在美国逗留了近半年,就先回国了。孩子录取后的一切事宜,就委托我全权代理。有几次周末,我到那位学生的宿舍,看望兼办事。这个学校的宿舍是租借的,底楼大堂布置成学生活动中心和食堂。每次去,开门的都是校长,但我们不再握手了,相视一笑,就和老朋友一样。我办完事下楼经过底楼,每次看到的,不管边上有无学生在玩闹,校长端坐在桌旁,凝视着窗外,就和雕塑一般。我忽然觉得,校长就像海明威《老人与海》里的那位老渔夫,落寂中有一股自尊和倔强,令我肃然起敬。我和他,就像打了一场比赛,虽然开始时他有些“技术犯规”,但我们最后还是按照游戏规则,把一件事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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