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灰 頭 土 臉 夜 歸 人 (原创小说,版权所有,谢绝转载) 火車到達青龍市已是第二天早上了。雪豹害怕被人認出來,下車時使勁把帽子往下拉了拉,在站前一個偏僻胡同裏找了一家早點鋪,吃了半斤油條、一碗豆漿。青龍市到魏家集,每天有一趟公共汽車。雪豹想,如果坐這車,車上大多是本地人,難免會碰到熟人,不如步行吧,既可避免尷尬,又能省下車票錢。 他想起上次回家時連塊糖也沒給兒子買,這次可不能空手回去了。他向四周瞧了瞧,早點鋪旁邊就有一家雜貨點,進去給洞生買了一斤糖塊、二斤點心,覺得還該給臘梅買點什麽。兩人雖然不是夫妻了,但還是姐弟呀。回想以前當官忘了本,被婧梅那個小妖精迷得神魂顛倒,一句話就把臘梅休了,不禁懊悔萬分。他不知臘梅現在還恨不恨他,自己這樣回去,她還認不認自己這個弟弟?也不知她又找了人沒有?如果她又結了婚,回去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他想了許多,越想越亂,最後一拍腦門說:不想這些了!但是不管怎麽樣,給她買點東西還是必要的,手裏拿著東西,見面也好搭個話兒。 雪豹走進一家百貨店,給臘梅買了一雙長統雨鞋,一條湛藍繡花紗巾,一件花格對襟褂子,一條嗶嚥佳澴樱惺圬泦T把東西包好,放到紙盒內,盒上蓋張紅紙,再用繩子紮好,提到手裏,驟然一副送禮的樣子。 在部隊,雪豹是有名的“飛毛腿”,進城後,每天仍按部隊的制度出操訓練,所以從青龍市到丘家莊這點路,真正走起來半天就能到。但是越走離家越近,他的心思也越來越重,原先下決心不想的那些問題,中了邪似的又在腦子裏盤來旋去。上次回來,坐著轎車,帶著警衛員,市里區裏鄉里一夥人陪著,多威風!如今自己這副狼狽樣子,叫村裏人見了會怎樣想?要是有人問“你怎麽回來了”,又該怎樣地回答?如果直說自己犯了錯誤被部隊開除,連老婆孩子都丟了,豈不叫人家笑掉了牙!要是不這樣講,又能怎麽說?編一套──說是自己當兵當膩了,不想在部隊幹了,主動申請回來種地的──鬼才相信呢!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先找個背靜地方呆會兒,等天黑了再回去,躲過今天的尷尬再說。 雪豹下了大道,沿著一條山坡小路,不知不覺中來到了幾年前同臘梅夜間私會的森林裏。雪豹停住腳步,放下行李,擡眼瞧瞧山,看看樹,又朝村子望去,景物依舊,境況大變:過去,處境雖然很艱苦危險,但是身後是自己的組織和部隊,前邊更有一個充滿愛心的家庭,他們是烈日下的大樹,風暴中的港灣,隨時張開溫馨的臂膀護著遊子的歸臨;如今,父母雙亡,妻離子散,那個曾經給予自己許多期望和動力的組織和部隊,又一腳把自己踢出了大門,自己一下子變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想到傷心處,這個幾天前還躍武揚威、有淚不輕彈的男子漢,不覺中兩行眼淚刷刷地流了下來。 好不容易熬到日落西山夜幕降臨,雪豹站起身來,撣撣身上的泥土,背起行李,提著爲臘梅和洞生買的禮物,兩條腿像灌了鉛似的,一步一步向丘家老屋走來。 天一黑,臘梅就把洞兒哄睡了,獨自一人坐在油燈下給洞兒納鞋底。自從同雪豹離了婚,她就得了失眠症,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睡不著,把以前家裏的事兒一樁一樁地倒騰出來反復回味,這使她陷入了深深的哀痛之中,身體也日漸消瘦了。後來她覺悟到,老是這樣下去也不是事兒,還有孩子呢,萬一自己倒下了,洞兒怎麽辦呀?她下了決心:誰也不想,誰也不靠,就靠自己的雙手活出個模樣來! 同雪豹離了婚,門上的“軍屬光榮”牌被摘走了,一切優待軍人家屬的待遇也都取消了。白天,臘梅帶著洞兒在地裏拼命地幹活,把幾畝地侍弄得連根雜草都沒有,晚上利用自家地裏收的棉花紡紗織布,自己和洞兒穿不完,還拿到集市上賣得一些零用錢。 鄉鄰們見臘梅孤零零地一個人帶著孩子忙裏忙外實是可憐,紛紛勸她別在這裏苦守了,找個合適的人家嫁過去吧。都被臘梅婉言謝絕了。她並不是沒有考慮過改嫁的事,也不是沒有心上人,有一次周大狗來看她,她曾經打探過大狗的口氣,能不能從山裏搬過來同自己一起住。大狗回答得很乾脆:“不能!” 臘梅問:“爲什麽?” 大狗說:“我們山裏頭的漢子,除非到了實在沒路可走了,絕不會到人家去當上門女婿的。我是我們周家的獨生子,就更不用說了。咱倆要結合,只有一條路兒──你嫁到我家去。” 可是這一條臘梅又怎能答應呢,她忍辱負重,累死累活,爲的就是保住丘家的這份家產,就是爲了保住洞兒──丘家這一條根兒。這是她每次給父母上墳時,一再發誓保證過了的,就是終身守寡,她也絕不能做出違背諾言、讓丘家絕後的事情來。她和大狗的婚事就這樣地吹了。 但是,決心好下,話也好說,每當她看到村上許多小倆口一起下地幹活,一起收工回家,田間屋裏都充滿了歡聲笑語的時候,每當她一個人冷清清地苦對孤燈的時候,她的心裏就像油煎一般地難受。她比以前更頻繁地帶著洞兒到父母墳上哭訴,也把更多的苦水流到了枕頭上,咽進了肚子裏。 今天,臘梅從地裏回來的路上碰到了王媽。王媽喜孜孜地對臘梅說:“閨女,我在鎮上給你物色了一個人,同你歲數相當,人也長得帥氣,他願意到你家落戶,當個上門女婿。” 臘梅問道:“誰呀?” 王媽:“說起來你也可能知道,就是新來的鄉長王剛呀。” 臘梅點點頭道:“見過。” 王媽:“你覺得他這人怎樣?” 臘梅:“只在遠處見過幾次,不好說。” 王媽:“我打聽了,人很忠厚老實的。” 臘梅:“他這麽好的條件,怎麽到現在還沒個媳婦?” 王媽:“哪里?有個媳婦,生孩子時死了。” 臘梅:“孩子呢?” 王媽:“孩子還活著。他一個鄉長,又當爹又當媽的,不容易,我跟他提起你這茬兒,他挺願意的。” 臘梅:“你跟他說起洞兒的事了嗎?” 王媽:“說了,他說一人帶一個,沒偏沒向的。他還說,你們倆人要是過到一塊兒了,兩個孩子最好各姓各的姓。再有了孩子,你願意他姓王就姓王,姓丘就姓丘,都行。” 臘梅:“你讓我考慮考慮再答復你,行嗎?” 王媽:“考慮考慮可以,但不要拖得久了,你想他那樣的條件,只要放出風來,找他追他的還不擠破門呀?” 現在,臘梅一邊納著鞋底,一邊想著同王剛的事兒。因爲已經有了同雪豹的教訓了,她對王剛這個當官的不能不格外慎重。她不知他說的話算數不算數,不知他中途會不會變心,不知他的脾氣秉性怎樣,能不能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洞兒? 正在她苦思苦想得不到答案、拿不定主意時,忽然聽到有人敲院門。她趕緊停了手中的活兒,心想:誰這時候還來敲門呀? 院門又“篤、篤、篤”地響了三下。 臘梅聽這聲音怎麽這樣熟悉呀?她站起身來,把房門拉開一條縫兒向院門張望,只聽有人叫道: “姐,開門,是我呀。” 臘梅完全聽清了,是雪豹。不覺十分驚奇:他深更半夜從哪兒來的呀? 臘梅趕緊打開房門穿過院子,把院門開了,一見雪豹背著一大捆行李站在門口,一邊叫他進屋,一邊問道:“怎麽這個樣子?” 雪豹垂頭喪氣地說:“別提了。” 臘梅端了凳子叫雪豹坐下,倒了一杯水給他,問道:“到底出了什麽事了?” 雪豹說:“我被開除了,攆回來了。” 听了雪豹的說道,惊得腊梅目瞪口呆:雪豹犯了多大的錯誤,能夠遭受這麼大的處分?她的心像擂鼓似地咚咚直跳,急著問雪豹道:“爲了什麽?” 雪豹:“也不爲多大的事兒。” 臘梅:“沒爲多大的事兒怎麽把你開除了呢?” 雪豹:“無浪市往朝鮮前線送了幾車藥棉,被奸商做了手腳──” 臘梅:“這事我從廣播裏聽到了,同你有什麽關係嗎?” 雪豹:“我在軍管會就是負責這些事情,怎能沒關係。” 臘梅:“是不是同那些奸商合夥──” 雪豹:“哪能呢,我連認識都不認識他們呢!” 臘梅:“那爲什麽要開除你?” 雪豹:“上邊定性說我負有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 臘梅:“什麽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 雪豹:“階級鬥爭觀點不強,監督檢查不嚴,讓奸商鑽了空子……。” 臘梅:“僅憑這些,也不該處理這樣狠呀!” 雪豹:“我這還是輕的呢,照顧我是戰鬥英雄,受過毛主席接見。” 臘梅:“再重又能怎麽著?” 雪豹:“有的殺頭了,有的坐牢了。” 臘梅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擡眼望望雪豹:“謝天謝地,你總算平安回來了。”接著問道:“怎麽就你一個人回來了,婧梅呢,孩子呢?” 雪豹長歎一口氣道:“別提了,婧梅那東西不是人,一聽說我被雙開了,就跟我大吵大鬧一通,當天就同我離婚了。” 臘梅:“你們離了婚,孩子呢,也都判給她了?” 雪豹:“我想把孩子帶回來,她一個也不讓帶。她笑話我是一個窮酸、鄉巴佬,養活不起孩子。” 臘梅:“這也太過分了,她怎麽知道你養活不起?你也就答應她了?” 雪豹:“我不答應她怎麽辦?我空著兩手回來,房無一間,地無一壟,我自己還不知怎麽過呢,拿什麽養活他們?” 臘梅:“怎麽說,他們也是咱丘家的血脈呀,扔在外頭算啥?不行,過一陣子,你還是把孩子接回來,只要有我吃的,就有孩子吃的。”又問雪豹:“第三胎生的啥?” 雪豹:“掉了。” 臘梅:“怎麽掉了呢?” 雪豹:“不小心,掉了。” 臘梅:“多可惜呀!” 雪豹:“現在又懷上了。” 臘梅問:“你什麽時候從無浪市動身的,怎麽這晚了才到家?” 雪豹:“天晌午就到咱村了。” 臘梅:“這大半天你到哪里去了?” 雪豹:“我怕給村裏人撞見,不好意思,躲到山上森林裏,天黑了才往回走。” 臘梅開導他說:“咱一沒偷、二沒搶,又沒有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藥棉的事雖大,你也只是工作上的失誤,不叫當官,回家種地一樣活,有啥怕見人的!” 遭受處分這些天來,雪豹第一次聽到這樣貼心體己的話,感動得熱淚盈眶,對臘梅說: “姐,我對不住你……” 臘梅:“別這樣說。誰能保證自己沒有做錯事的時候。”她轉換話題,“你一天沒吃飯,餓壞了吧,在這歇著,我去給你做飯。” 雪豹說:“我燒火。”跟著臘梅進了廚房。 臘梅說:“天這麽晚了,也不能上街割點肉。” 雪豹:“還割肉,有什麽現存的熱熱就行了。” 臘梅:“這樣吧,給你烙塊蔥油餅,野韭炒雞蛋,還有現存的小米粥熱熱,行嗎?” 雪豹:“太行了,就是太費事了。” 臘梅:“有什麽費事的,一會兒就好了。” 臘梅自己也不知怎麽的,平時一想起雪豹,心裏就充滿了哀傷和怨恨,可是今天自從聽雪豹叫門、見他喪魂落魄地站在門口、聽他講述犯錯遭貶、削職爲民的情況後,強烈的同情心早把心中的那些哀怨趕到九霄雲外去了,即至聽到婧梅那樣的蠻橫絕情,兩個人已經斷了婚姻關係,更從心底産生一種雖然輕微、也很模糊但是仍然感覺得到的一絲欣喜,走起路來腳步輕了,幹起活來麻利多了,兩塊油餅、一碟炒雞蛋用去了平時夠吃兩個月的油。雪豹吃飯時,她坐在對面,見他狼吞虎咽地吃得那樣香,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雪豹見臘梅這樣熱情地對待自己,一直懸著的一顆心徹底地落了下來。吃罷飯,他端著油燈走到洞兒跟前,仔細地看了又看,驚訝地說:“這小子都長這麽大了!”又對跟在身邊的臘梅說:“真是難爲你一個人了。” 他走到桌邊,拿出糖塊和點心遞給臘梅說:“這是給洞兒買的一點糖和點心,醒了叫他吃吧。上次回來一點東西沒給他買,回去以後好長時間心裏怪難受的。” 臘梅道:“買不買東西不大緊,有你這份心意就夠了。” 雪豹又拿起那只盒子對臘梅說:“裏面的東西是給你買的。” 臘梅接過盒子,見上面還蓋著紅紙,笑道:“送禮呀,這麽隆重。” 雪豹:“你打開看看,行不行。” 臘梅小心地打開盒子一看,說:“喲,從頭到腳,樣數怪全的。” 雪豹拿起雨鞋對臘梅說:“到了商店,第一眼就看上這雙高腰雨鞋。記得吧,小時候咱倆到地裏割草,你的腳都被泥水泡爛了。我是估計著你的腳兒買的,你穿穿看,合腳不合腳。” 臘梅拿到手裏看了看說:“不用穿,合腳。” 雪豹又拿出繡花紗巾說:“現在城裏女孩子的都興圍這個,既擋風,又漂亮。” 臘梅笑道:“人家女孩子戴這個好看,我都老太婆了,戴這麽豔的東西,不落人笑話?” 雪豹說:“瞎說什麽呢,你才二十出頭,怎成老太婆了?戴著試試看。” 臘梅道:“我不會戴。” 雪豹說:“我教你。” 說著替臘梅把紗巾圍上,又取過鏡子給臘梅,“你照照,這一戴,人又顯得鮮亮多了。” 臘梅對著鏡子照了照,說:“還真是的,戴了就比不戴強。” 雪豹又從盒子裏拿出衣服說:“這身衣服是給你閑時穿的。” 臘梅穿到身上試了試,連說“好,好,好,就是花錢太多了。” 夜深了,兩個人一點睡意都沒有。雪豹開始問起臘梅來: “姐,這些年,你就一個人過了?” 臘梅:“不是一個人過,還有幾個人呀!” 雪豹聽臘梅話裏帶氣,趕緊說:“姐,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是想,你一個人帶著孩子多不容易,早該找個合適的人兒了。” 臘梅有意氣他:“找了好幾個都不太合適,現在又談著一個呢。” 雪豹趕緊問:“又談一個?誰?我認識不?” 臘梅:“這是我個人的事,你就別打聽了。” 雪豹討了個沒趣,也就沒再往下問,對臘梅說:“姐,我有個事想跟你商量。” 臘梅:“什麽事?” 雪豹:“姐,你看我這次回來的倉促,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我想先在你這兒暫住一些日子,等我找到地方了再搬出去,你看行不行?” 臘梅心想,都到啥時候了,你還張嘴你的、閉嘴我的分得這麽清楚,不覺心裏一陣酸楚,好大一會兒沒有回他的話。 雪豹以爲臘梅不願意,說:“你要是不願意,或者有難處,我就另外找地方去。”說完,拎起行李準備往外走。 臘梅喝道:“你給我站住!你存心氣我不是?” 雪豹:“姐,你誤會了,我只是覺得我在你這裏,你不方便。” 臘梅:“以前爸媽在世時,一家四口人都住下了,現在添你一個人,有什麽不方便的?”說罷走上前來,奪下雪豹手裏的行李:“誰跟你分得這麽清楚!” 雪豹:“是我自己。那年離婚時,我跟你說過,家裏的田地房産都歸你,我不要了。” 臘梅:“你知道嗎,眼下這房子,還有家裏的幾畝地,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你是丘家的兒子,你應該萬分地珍惜它、保護它,怎麽能說不要就不要了呢?” 雪豹:“這我懂得,可是這家產只是給了你呀,你又不是外人。” 臘梅:“要是我帶著這家產嫁人了呢?” 雪豹語塞。 臘梅:“別再強嘴了。你記住,這祖傳家產,什麽時候都有你的一份。你不是回來種地嗎,這個家你不要了,你到哪里去種?” 雪豹:“照姐這樣說,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了。只是……” 臘梅:“只是什麽呀?” 雪豹:“只是你要再找了人,我住在這裏可就不方便了。” 臘梅笑道:“你這鬼心眼還不少呢!天不早了,說吧,你住哪兒?” 雪豹:“我一個人,好歹有個地方就行了,我住鍋屋吧。” 臘梅又笑道:“等我找了人來,你再住那兒也不遲。”說完,端著油燈走到房子的一頭,對雪豹說:“這是你以前睡過的現存床,你把行李拿過來,我給你鋪上。” 雪豹喜不疊地說:“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臘梅:“你愛自己來你就自己來,我燒點水給你燙燙腳。”她把油燈放到窗臺上,到鍋屋燒水去了。等雪豹把床鋪好了,她也把一盆熱水端來了,說道:“跑了一天,多泡一會兒。”她把水盆放到雪豹跟前,回床睡覺去了。 雪豹洗完腳,躺到床上,聽著臘梅細勻的鼾聲,翻來覆去地難以入睡。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臘梅一個女人家肚量這麽大,自己過去那樣斷情絕義地對待她,她還是如此熱情寬厚地善待自己,兩相對比,心裏不住地暗罵自己“不是人”! 第二天早上,雪豹睡得模模糊糊的,就聽臘梅說:“兒子,這是你爸給你買的糖,吃一塊,看看甜不甜?”接著聽到了洞兒“咯叭咯叭”地嚼著糖,說:“甜,好吃。”臘梅說:“再嘗嘗這點心。”洞兒吃了說:“香,也甜。”臘梅問:“爸爸好不好?”洞兒說:“好!” 雪豹聽她們娘倆說得有滋有味的,知道臘梅在有意拉近洞兒同自己的距離,也就沒了困意,打了一個哈欠,坐起身來,問道:“你們娘倆在說啥呢?” 臘梅說:“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雪豹說:“行了,睡夠了。” 臘梅對洞兒說:“爸爸醒了,過去,叫爸爸抱抱。” 洞兒朝雪豹望望,怪生的,哪里敢去。 臘梅說:“你剛才不是還說爸爸好嘛,怎麽不去呀?”越說洞兒越往她的懷裏擠。臘梅笑道:“看這孩子!” 雪豹說:“這不怪孩子,全怪我,洞兒長這麽大了,我還沒有抱過他一次呢。” 臘梅說:“你要是不想睡了,就起來帶帶他,我到集上割點肉,回來包餃子吃。” 雪豹說:“費那事幹啥,家裏有啥吃啥唄。” 臘梅說:“包點餃子費啥事,也花不了幾個錢。” 臘梅提著籃子要走,雪豹說:“你等等。”說著穿好衣服,從口袋裏取出一包銀元給臘梅說:“姐,我就帶回這點錢,是幾個同事送給我的,你拿去花吧。” 臘梅說:“我這裏有錢,你留著自個兒花吧。” 雪豹:“我留著幹什麽花,你拿去吧。” 臘梅:“你將來還要‘找人’,怎能不花錢?” 雪豹:“一個婧梅就叫我傷透心了,還找?不找了!你拿去吧!”硬把錢塞到臘梅手裏。 臘梅說:“先放在我這裏,你啥時想花啥時說話。” 臘梅叫過洞兒:“洞兒,媽要上集買肉給你包餃子吃,你跟爸爸在家玩好嗎?” 洞兒說:“我也去。” 臘梅說:“傻孩子,你去,媽媽抱著你,走不動,走不動就買不來肉,買不來肉就包不了餃子,你這小饞蟲不想吃餃子了?” 洞兒說:“想。” 臘梅:“想,就跟爸爸在家玩,媽媽一會兒就回來。” 他們說話間,雪豹已把糖塊和點心都拿在手裏,對洞兒說:“乖兒子,到爸這邊來,爸給你糖和點心吃。” 洞兒見有吃的,朝臘梅望望,臘梅推了他一把:“去呀,找爸爸吃糖去。” 洞兒走到雪豹跟前,雪豹把他抱在懷裏,兩人開始玩起來。臘梅這才提起籃子往魏家集走來。 25、複 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