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第五次战役中的铁原阻击战(13) 萨苏 根据188师老兵们的回忆,萨完成了对188师在铁原前线坚守十天作战经过的描述。老兵们对冷枪作战的热衷,给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当萨把这篇文字拿给188师曾参加过铁原战役的一名中级军官看时,老人却极为不满。 原因也很简单——老人认为萨的描述过多地渲染了冷枪战术的神奇,在他看来,这实际上掩饰了188师十天死战的悲壮。 “用冷枪打他的指挥官我们是没办法。”老人摇头道,“别的武器打了他不疼嘛。我们打的那个仗,那是真正顶牛仗。” “顶牛,”老人把双拳举起来,对撞了一下,“就是硬碰硬。” 如果说189师阻击李奇微的时候还可以和他斗智,到了188师上阵,已经没有了回旋余地,双方唯一的选择就是死打硬拼。188师是依托临时工事,利用堑壕和地形上的每一个起伏拖住了美军的脚步。 美军在对此战的记录中称,从空军侦察机当时拍摄的照片看,铁原前线的地面已经面目全非。188师的战壕几乎“像鼹鼠的洞穴一样遍布铁原以南的高地”。 188师的阻击阵地上,坑道壕沟号称八横八纵。 “我们干嘛要挖那样多的地道呢?”老人反问道,随后自己回答,“就是为了把纵深尽量地放大,放深,如果哪个点被美军一下就突破了,那全局都要崩溃。只能是硬碰硬,这个仗打得一点也不巧。” 就是依靠了这样的工事系统,188师死死地将美军主力顶了十天。 拥有如此骄人的战绩,但老人眼里却没有流露出丝毫得意的气息。 189师的防御,是找不到防线的,而188师不但有一条清晰的防线,而且是一条没有弹性的防线。 “美国兵后来也拿我们的堑壕没办法,他们用飞机扔凝固汽油弹,成批地扔,那个东西着的火你根本不可能扑灭。凝固汽油弹炸过的地方,连老鼠也活不下来,都烧成炭了。” 当然,这样的轰炸也是有代价的。老兵们记得一个难忘的场景——6月8日黄昏的时候,一架试图俯冲投弹的美机可能是炸弹架出了故障,炸弹没有投下,只好带着外挂的凝固汽油弹爬升。笨重如孕妇的轰炸机成了志愿军地面防空火力的集中打击目标。斜阳里,这架飞机后面忽然喷出了长长的橘红色火焰,越来越长,把飞机的航线带得七扭八歪。忽然那架飞机反扣过来,正在战士们说美国飞行员要跳伞了的时候,一道耀眼的光芒忽然在空中闪过,随即化成一条几百米长的绚烂彩带飞速延长,依稀还可以看到那架飞机被顶在彩带尽头,一转眼就被火焰吞没了。 从飞机上掉下来一块东西,后来发现是一半机翼,看来是承受不住炸弹殉爆的威力被从机身上生生撕下来的。 更多的时候,没有高射炮的地面部队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能尽量地隐蔽、隐蔽、再隐蔽。但是,美军的飞机把炸弹扔得如同不要钱一样。如果炸弹正好落在你附近,那再好的隐蔽也没有任何作用。无数身经百战的老战士,在冀中和日军周旋八年幸存下来的精兵猛将,就消失在这片无名的荒野上。 “铁原,应该叫‘血原’的。”老人垂下了眼皮,喃喃地说。 那一刻,萨可以感到的词只有一个,那就是:肃穆。也许,只有没打过仗的人,才会把战争描写成传奇和史诗吧。 既然“这个仗打得一点也不巧”,萨问道,您认为63军最终能够死守铁原两个星期,完成任务,主要是什么原因呢? 老人的眼皮骤然抬起,目光如电光一闪——我们守得好,美国人进攻打得不好。 怎么会不好呢?萨追问道。充足的兵力补充,大规模的步炮配合、装甲突击,范弗利特的弹药量,李奇微在战术上也似乎无可指责。 当然。老人指了指桌上的茶杯——我们守在那里,他就从那里打,穿插进来,一看两边都是我们的人,就不敢停下来,马上缩回去。美国人打仗不灵活,被189师把它的猛劲耗掉了。后面他攻击我们就像上班要完成任务一样,它的进攻的欲望不强。 那,怎么才能算进攻欲望强呢?虽然觉得老人的话有些道理,但还是无法想象铁流滚滚,如排山倒海一样压向铁原的美军进攻欲望不强。 好吧,我带你见一个人去。老人说,让他告诉你什么叫进攻欲望。 原志愿军68军某师作战科长刘居仁,就是他要带我去见的人。老人说,老刘他们打轿岩山,可给我们铁原报了仇啊…… 轿岩山?怎么不记得有这样一次战斗呢? 刘居仁,和老人住同一个楼里,身穿一件旧棉袄,是一位身材不高的老者。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很难想象这个貌不惊人的老者就是冀中地道战的英雄,后来为周恩来总理做过联络员。他微微眯起眼睛,听了我们的来意,爽朗地一笑,说,讲轿岩山你不知道,金城反击战你知道不知道啊? 哦?金城反击战?当然知道了……萨的脑子里骤然闪过一道亮光,轿岩山,我有印象了! 问过刘老这里可以上网,萨道声歉,从网上下载了一篇文章,打印出来拿给两位老人看。 被我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刘老拿了老花镜,连忙来看。 这篇文章没有署名,题目是《金城战役打服了韩军?应还原朝鲜战争历史真相》: 据说是热卖的电影《赤壁》被中港文化人怒骂,如今拍电影只求过瘾,处处拿《三国演义》原本,甚至用《三国志》的历史标准去衡量。不过,三国的战史同今天关系不大;而中韩两国的军史则同今天血肉相连,与今后的战争也一脉相承,对于历史不甚了了的“八零后”、“九零后”的青少年,有必要对朝鲜战争最后一役做个交代。 据北京解放军出版社发行的《抗美援朝战争》一书指出,一九五三年七月十三日,志愿军出动六个军共二十四万人,攻击金城一线四个韩国师。国防大学发行的《中国军队实战实录》指出,美军第三师、韩国第十一师在七月十四日已开始反击占领堵塞阵地;志愿军第六十七军、五十四军、六十八军和二十四军准备工作未完成,没有取得进展,遂奉令转入防御。从七月十六日至二十七日已经是韩国军的反击阶段。 值得注意的是,毛泽东特别命令要不惜代价痛歼韩军,遂调集一千多门火炮,运送七十万发炮弹,金城战役在朝鲜战场中是志愿军唯一占火力优势的战役,狂轰滥炸一夜号称击溃了韩国三个师。但是,在仅仅两天之后,“被击溃”的韩国第六、八、三师已转守为攻,向志愿军连续反扑。截至七月二十七日停战,韩军发动反冲击一千余次,志愿军撤出经血战攻占的白岩山、黑云吐岭等重要据点。可见韩国军的战斗力与战斗意志并不像“新中国之战”网页描述得那样“惊恐万状”,不堪一击。 毛泽东在战后评价金城战役说:“照这样打下去,再打二、三、四次,敌整个战线就会打破,汉城可能落入我手。”当然中国能集中二十四万人优势兵力攻打韩国四个师,但能保证每一仗火力密度都超过苏德战争标准吗?一穷二白的中国扔得起几次七十万发炮弹?正如周恩来报告:中国射一发炮弹,美国要回击九发。斯大林回答:这不好,中国应射20发以上。靠借债买苏联军火同美国拼炮战吗?有50倍军费优势的美军求之不得。 一九五三年七月二十七日,中、美、朝代表签了停战协议。大韩民国代表拒绝签字,谁说韩国被打服了?在当年战争时期,宣传战确有必要;55年后的今天,应该还原历史真相。 云云 刘老在看文章,我在看刘老,心想不知道参加过朝鲜战争的这些老人会怎么看这样一篇文章…… 仅仅一分钟,刘老就从文件上抬起了头,没看我,看带我来的那一位,笑道:写这个的是南朝鲜人?汉语不错嘛。 三个人同时乐了。 看来,遇上这种事儿,刘老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不过,认真谈起来,刘老说道:这个人啊,根本就不知道金城之战是怎么回事儿。他转向我问道,你知道吗,我们一拿下轿岩山,板门店那边,美国代表当时就急了,简直是逼着我们签字啊,老×,我说得没错吧? 带萨来的老者微笑,说那是吓的,其实咱们那时候的兵力也不足。 刘老的手指沿着打印纸上的字迹走着,唤我道,你看这句“截至七月二十七日停战,韩军发动反冲击一千余次”,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萨只能摇头。 刘老道:“这是因为他们已经没法守了,只能向我们攻啊。” 带萨来的老者道:你不要讲不相干的事,比较一下轿岩山和铁原,说说咱们这个进攻跟他打的怎么不一样。 那当然不一样了,刘老道,不过,让我比较那有点儿困难,我就把这一仗讲给你,你自己判断吧。 轿岩山之战,发生在1953年夏季,当时,刘老所属第68军随同20兵团司令部一同入朝,在金城正面与美军韩军进行拉锯战。 刘老提到,第67、68军出现在前线,曾在美韩军中引发若干恐慌。理由也很简单——中国人的“首都兵团”出动了,这个仗不好打! 为何67军和68军被称作“首都兵团”呢?因为这两个军的部队是1949年开国大典上的阅兵部队。其实这是一个误会,这两个军被选为受阅部队,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当时的驻地离北京最近而已。 这两个军都是轿岩山之战的主力。 对于轿岩山反击战,也就是金城战役第三阶段的战斗,我方战史是如是描述的—— “金城战役是朝鲜战争进行的最后一场战役,自1953年7月13日起至27日停战协定签字止,历时15天。这场战役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渡过鸭绿江以来进行的唯一一次战役规模的阵地进攻作战。此次战役,志愿军集中了20兵团的第21、第54、第60、第67和第68军以及第24军,总兵力达到24万人,同时集中了1360门火炮,形成强大的进攻力量,在金城以南——牙沈里至北汉江间22公里地段上对对面韩国第3、6、8、9四个师团展开进攻。其中,7月14日凌晨,志愿军第203师609团第2营和第607团的一个侦察班组成的作战支队,穿过韩军的炮火封锁区,摧毁了位于二青洞(利川洞)的韩军首都师团(与成功守卫白马山的第9师团"白马师团"齐名)第1团团部是该战役中最经典战例,由于在此团部缴获一面绣有白虎头图案的旗帜而闻名为“奇袭白虎团”。至7月16日下午时分,志愿军战线已向南扩展平方公里,达到既定战役目标。与此同时,部分韩军阵地由美军及韩军预备队接防,从16日开始,美军第3师,韩国军第5、7、11师团以及3、6、8、9四个师团的残余部队向志愿军连续反扑,截至7月27日停战的11天里,志愿军第20兵团打退了美军和韩军的连续反扑一千余次,韩军攻占了白岩山、黑云吐岭等地点,但志愿军守住了其余的新占领的约180平方公里的地区。此役志愿军损失20,000余人,韩国军队损失50,000余人。” 如果单从战绩而言,似乎轿岩山之战也不能说十分突出。 其原因有三: 第一,就此战敌我伤亡比例而言,大体是二点五比一,与三次战役追击韩军能打出十五比一的记录相比,算不得特别好。 第二,此战我军打垮美韩军之后,达到战役目的,将其在金城以南的阵地夺取,拉平了战线。但是,这块阵地,却是有来历的。 轿岩山所处的金城以南阵地,本由志愿军67军部队驻守,由于这里山脊北坡地势陡峭险峻,易守难攻,南坡则颇为平缓,易攻难守,给美军提供了可乘之机。1951年10月8日至22日,美军和韩军集中四十四个步兵营,七个工兵营和十四个榴弹炮营,动用坦克二百余辆(其中主要是新装备的巴顿式坦克),在空中掩护下突袭67军阵地。由于美军使用了凶猛的坦克楔入战战术,经过十几天战斗,志愿军被迫撤离该处阵地。 所以,此地属于此前我军一度丢掉的,金城战役属于收复而已。 第三,此战打的主要是韩军,在技术层面上,比美军要低一个档次。 说到此战主打韩军,刘老讲道,此战之前,我军当时的主要目标,是打美军。通过打击美军,迫使其收敛在谈判桌上的嚣张气焰,为我军在板门店的谈判代表撑腰。然而,在轿岩山战役打响之前,上面的精神却为之一变,这次作战,主要的目标是把韩军打痛。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变化,是因为当时“联合国军”内部也出现了分歧——经过多年的战争,美国的军事将领已经清醒地认识到,即便在铁原这种形势上占尽上风的作战中,中国军队也是一个难以击败的对手;同时美国国内反战情绪日益高涨。在这样的情况下,美方对谈判越来越热心。然而,韩国总统李承晚却在这一问题上表现强硬,力主把战争打下去,甚至以独自继续作战相要挟。由于美国在前面的战争中把李承晚吹捧成了一个斗士和英雄,面对这种要挟十分头疼却又无可奈何。美军和其他“联合国军”部队在前线的作战逐渐消极。接替李奇微的新一任司令官克拉克将军甚至表示应该让中国人给李承晚一个教训。 此时,中国和美国的看法倒比较相似,也认识到战争不可能在短期内解决这个国家的问题,所以,也准备给阻挠谈判的韩国军一个教训。只不过,相似,并不意味着相同。美军作战消极,主要体现在对韩军的进攻作战缺乏配合,希望韩国军队在进攻战中吃些苦头。然而,中国人并不按照美国的指挥棒转,我们的“教训”方法是打垮金城以南的韩军,夺回这块失去半年之久的阵地。事实上,通过这一战,志愿军为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至少争取到了140平方公里的土地。这一下,美军只能打掉了牙齿往肚里咽,吃一个哑吧亏了。 虽然如此,军事学家却不得不承认,这次战斗,在进攻作战中是非常精彩的,甚至,值得写入世界军事战史之中。 从战术角度,轿岩山反击战的亮点在于,我军是在仰攻现代化装备敌军完整筑垒阵地中取得这次战役胜利的。 美军攻占轿岩山后,将其前方与志愿军二线阵地对峙的战线称为“密苏里线”——正是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的老家。很明显,美国人是想停战的时候依然站在这条线上。 轿岩山一带,志愿军与敌夹金城川对峙,地形很利于美韩军的防守。特别是美军占领此地已有半年,中间不断修建工事。该地区西起金化,东至北汉江,由南朝鲜军首都师和第6、第8、第3师防守。其基本阵地构筑了坑道工事和大量明暗火力点、地堡群,并以堑壕、交通壕相连接,形成支撑点式的环形防御体系。每个制高点从山顶、山腰、山脚组成多层火网,依托山顶支援山腰、山脚。在火力能控制的条件下,阵地尽量前伸,防止对方沿山沟谷地迂回侧后,确保主阵地安全。因此,整个轿岩山地区已经成了一个大的山地要塞,极其难以攻击。 轿岩山及其相连高地,横亘在双方对峙前线,纵深达七公里,美韩军的防线是多层次、多防御线布局,攻打这一阵地显然需要不断突击,对部队的连续作战能力要求很高。这块阵地是一块凸出的台地,可以俯瞰志愿军整个战线后方,所以,志愿军对其也是势在必得。 在类似的地势上作战,美军曾组织过记者观摩。记者们发现,美军在重炮轰击志愿军阵地后,步兵突击时却被完全打垮了。可见炮火的优势在山地地形限制下会受到极大影响。此战美军打志愿军叫苦,志愿军打美军也同样不好打。 守卫轿岩山的,是韩国军第3师、第6师和第8师,但是,在防御作战中,美军依然为韩军提供强大的火力支援。在轿岩山上,就放置有美军555重榴弹炮营等配属部队,配合韩军防御。 但志愿军最终还是将其打下来了。 在这次战斗中,志愿军部队的攻击一开始并不顺利。面对轿岩山的部队在总攻前一直对那里的美韩军零敲碎打,虽经英勇奋战,但面对敌军的深沟高垒,部队损失很大,且依然不能取得优势。 面对这样一个坚固筑垒的地区,志愿军战役指挥部门详细研究了对方的布阵,认为既然这块台地如此难打,何不迂回攻击呢? 轿岩山西侧,也就是中国军队进攻的右翼是一条较为平缓的谷地,但敌军早已严阵以待。深知志愿军善于迂回打法的美韩军在这里的工事最为密集,部署最为警惕。这里,部署有韩军最精锐的“首都师”,并有一个机甲团作为预备队。“首都师”是韩国4个主力师之一,是韩国的头号“王牌”师,其师徽是一只血口獠牙的白色虎头。美军高级将领称其为“韩国第一荣誉师”,在韩国享有“无敌猛虎”的美称,再加上完备的工事,其战斗力可想而知。而这里再向西,就是著名的上甘岭了,在金城战役打响之后,上甘岭部队曾对对面的美韩军发动牵制性攻击。事实上,正是因为侦查发现这里属于韩军重点设防地段,攻击代价可能还要高过轿岩山,我军才被迫先攻轿岩山。 从西侧迂回不现实,攻打轿岩山的战斗也不顺利,但由于各部队得到猛烈炮火的支持,而且主攻的199师曾经在这一带担任防御任务,熟悉其地形,所以依然从韩国军队手中连续夺得几处前线阵地。韩军各部预备队迅速前插轿岩山正面阵地,顽强抵抗志愿军的进攻。 当韩军注意力被吸引到正在攻坚的中部战线时,位于左翼的67军和60军部队突然发力,对韩军第八师发起猛攻。面对韩军第22团,60军投入战斗的是180师和181师。180师曾在第五次战役中损失惨重,包括代政委在内的数千名指战员或牺牲或被俘。重建后的180师全师上下对此耿耿于怀,始终希望打一个漂亮仗挽回名誉。如今放虎出山,其锐可知。 韩军22团面对两个中国师的打击完全无法招架,60军一举攻占其核心阵地,形成可以向轿岩山背后穿插的一个缺口。用刘老的说法,我们在这里“打下了一条山腿”,敌军在此处拥有的地形优势已经被大大削弱。 不过韩军在此处还设有二线阵地,发现情况不妙的美韩军一面坚守二线阵地,一面匆忙投入预备队,并调动后方重型火炮,将大量兵力火力转向67军和60军突破的方向,双方在这里展开激烈战斗。 参加过朝鲜战争的志愿军指挥官,都承认美军的火力的确堪称世界第一,也是我军作战中应对十分艰难的领域。 轿岩山左翼的战斗中,我军最初突入的两个营,因为遭到美军的猛烈远程炮火与轿岩山制高点交叉火力的杀伤,损失惨重。此后的战斗中,虽然韩军二线阵地岌岌可危,却始终能够败而不溃,苦苦支撑。 志愿军不断向左延伸战线,一直拉到左侧朝鲜人民军防卫的鱼隐洞方向,美韩军被迫也随之延展战线。 同时,美韩军又在利用强大的火力优势杀伤中国军队的后续部队。 就在双方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战场左翼的时候,中国军队放出了作战的胜负手——68军203、204两师和友邻部队,已经将精锐兵力压到阵地右翼,隐藏在敌首都师阵地前方。 由于这里设防严密,韩军在战役初期虽然警惕性很高,但此时主要战场集中在左翼,不免出现懈怠。而且,韩军还有一个想法,就是纵深数公里的阵地,即便有少数地方遭到攻击突破,仍可以退据其后的防线,依靠援兵顶住志愿军的攻击,而不影响整个战场的态势。在右翼战线上,中国军队并非一直沉寂,而是不时发动中小规模的攻击,甚至拿下了重要的高地。 志愿军的小胜反而麻痹了韩军,认为其攻击力不过尔尔,自己的主阵地当可算固若金汤。 让韩军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志愿军竟然在战役开始前派出了一个规模很小的精锐化袭班,在杨育才指挥下,穿插入韩军阵地大后方,突然奇袭了首都师第一团团部所在地二青洞。 首都师第一团,是韩军最精锐的一个团,人称“白虎团”。但因为团部位于后方深处,该部队对于志愿军的奇袭毫无准备,结果只有敌团部周围兵力数十分之一的化袭班大打出手,一举端掉了白虎团的团部,连该团的团旗也缴了回来。这就是著名的奇袭白虎团战斗。 奇袭白虎团的团部,最主要的成果并不是夺到了该团的团旗,而是一举打掉了白虎团的指挥系统,连正好到该团视察的韩军首都师副师长林溢淳也被打得和部队失去了联络,后来在战斗中被俘。这样,当志愿军突然发起总攻的时候,当面之敌已经基本丧失了整体指挥,在混乱中被各个击破。 在两个主力师的猛攻下,韩军首都师全线崩溃。 那位副师长林溢淳被俘的经过颇有喜剧色彩。这位副师长走进白虎团团部的时候,杨育才的小分队刚好冲进来,混战中林跳窗而逃,其放在团部门口的汽车和司机都被俘虏。由于随后掩护杨育才部的穿插营也投入了战斗,林溢淳无法和自己的部下取得联系,只能随着乱军逃走。林奔逃一阵之后,身边竟然还有两名卫士死死跟随,也算奇迹。 逃跑途中,三个人发现了一辆已经装满油的吉普车。不会开车的林转头问两名卫士谁会开车,两人一起摇头。 无奈之下,林只得继续逃跑,不久到了金城川江边,不会游泳的林又回头问两名卫士谁会游泳,结果还是一起摇头。 无奈的林溢淳只好坐在地上等待被俘了…… 中国军队在右翼进展神速,一夜之内已经完全打垮了首都师的抵抗,并击溃其预备队机甲团,劈入轿岩山后方。轿岩山正面阵地的敌军看到自己被迂回,慌乱之中无心继续作战,急忙向后败退。中国军队中线和左翼乘势攻击,混战中美军555重榴弹炮营全军覆没,大炮全部落入中国军队手中。其他囤积于金城以南筑垒阵地上的各种物资也大量被志愿军缴获。 轿岩山失守,导致金城方面美韩军全面崩溃。 最要命的一点是,由于轿岩山阵地过大,所以美韩军的一二三线防线全部是依托这一山体设置的。一旦失守轿岩山,其背后美韩军已经没有一条完整的防线可以用来阻止中国军队了。 这种情况下美军也不能承受韩军的全面溃败,要知道如果中国军队有足够的兵力,此时完全可以直插汉城! 美军匆匆出动第3师、187空降旅等部队,并敦使韩军调动5、7、11各师,收容除首都师以外的3、6、8师溃军(首都师的损失之重已经没有收容的必要了),全力向志愿军部队反攻。 这种以守为攻的打法并不能奏效。志愿军收缩放弃一些反攻计划中本无占领目的的阵地,集中兵力与韩军美军交战,始终保持居高临下的主动战略态势。 这一仗,让美军异常紧张,因为它的战线后面已经没有即设工事了,如果中国军队一直冲下来,后果不堪设想。可惜我军因为出国作战,补充不易,当时已经没有足够力量发动新的进攻。 结果就是美方匆匆作出一些原来不肯就范的让步,使板门店的谈判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刘老说,你看我们的进攻,中间不行打左边,左边不行打右边,为了战斗胜利不断动脑改变战术,一有机会就不顾一切地向前插,生死置之度外,这就叫进攻欲望。 轿岩山反击战,是一个志愿军典型的进攻战例。而这一战中志愿军采用的战法绝非仅有,以化袭班奇袭白虎团为例,这样的打法在志愿军中曾屡试不爽。例如,“联合国军”战史记载,1951年2月,在横城山谷,志愿军就曾惟妙惟肖地化装成南朝鲜军,突然袭击了美军第二步兵师的侧翼。这一仗打下来志愿军抓了个奇怪的俘虏,此人长得像美国人,可说的英语一点不“歪理疙瘩”。事后才知道此战志愿军的化袭部队刚好打了配属给美二师的荷兰海军陆战队(NDVN),这支陆战队拥有三个步兵连,一个炮兵连,一个通信连,1350名官兵的部队当即被打得放了羊,乱成一团。荷兰军队在朝鲜的最高指挥官奥登中校(Lt. Col. MARINUS )错以为是发生了敌我识别错误,挺身而出试图纠正这些疯狂的友军,结果耀眼的肩章使他成为中国兵手榴弹的集中攻击目标——奥登中校成了第一批牺牲者中的一员…… 在这场战争中,荷兰人死伤了768人,其中多数损失于横城。这个数字被刻在了一座纪念碑上,其位置恰好位于铁原附近——“联合国军”各国在朝鲜参战的纪念碑,很多置于铁原,似乎也带有了某种象征意义。 除了军事专家,很少有人会记得这次对荷兰营精彩的突然袭击,也不会记得打出这个进攻的那位“狡诈”的中国指挥官——志愿军39军117师师长张竭诚。奇袭白虎团被人津津乐道,因为它是一个典型,而不是因为它是一个绝唱。更多的“奇袭白虎团”还隐藏在历史的深处,记录着中国军人东方式的智慧和勇敢。几乎每一个参战的“联合国军”指挥官都承认志愿军在进攻中的刁钻和进取精神。 相对来说,美军在进攻时,就没有这样“无所不用其极”。在第五次战役反击中,他们也曾出动纽曼特遣队等部队对中国军队进行包抄和迂回,但是被189师死死顶了三天之后,美军基本放弃了这种更为灵活但也更为危险的战术,而恢复了炮击和轰炸掩护下地面进攻的常规打法。 虽然美军的进攻精神并没有志愿军那样积极,但是,它的进攻一旦打起来,确实惊天动地。 与战略上的纸老虎之说不同,战场上的美军是世界上最善于学习和创造的军队之一。铁原大战进行了十天,他们已经总结出了对付志愿军的新的战法——对于掘壕固守的中国步兵,能够在大雨滂沱中燃烧的凝固汽油弹是最有效的武器;而面对不断反击,试图穿插入美军防御线后方的志愿军突击队,范佛里特则采取了尽量避免夜战、近战,不对“骚扰”进行过分反应的做法。为此,美军进攻部队白昼突击,夜间就地收缩。他们根据对经验的总结,在夜间休息时将装甲集群布置成环形阵容,坦克在外,车辆人员在内,彻夜向周围打照明弹,一有风吹草动就枪炮齐发,给试图靠近夜袭的志愿军官兵造成极大威胁。 到6月9日,张英辉的188师也打到了油尽灯枯,特别是其主力563团基本打光。此时,整个铁原外围已经是一片火海。美军的凝固汽油弹把这片风景秀丽的高原彻底在地图上点燃,以至于直到六十年后的今天,当我们走在铁原西南,依然有一大片土地上难觅古老的大树。就是因为这场浩劫般的恶战,没有大树的铁原,让我们记住这里就是当年188师数千将士血洒疆场的地方。 189打光了,188上;188打光了,187师将成为战场的中方主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