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總被無情惱（21） - 晴天霹靂

美麗高中的最後一個暑假開始了。母親下達了死命令：“暑期不能回姥姥家，不然又要瘋玩了。利用暑假一定要把學習趕上來。”

於是短暫的休息了幾天后，母親就為美麗找了一位家教，專門輔導美麗的數學。又為美麗報了暑期補習班，包括物理，化學，英文，齊步進發。

美麗的時間被母親控制的死死的，沒有一刻的空閒。然而母親沒有想到的是時間可以控制，心思卻不可控制。美麗拿着書本，心思卻飄的很遠，一個字也讀不 進去。整個暑假，美麗神思恍惚，心不在焉，學習沒有提高，身體卻有些垮掉了。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覺，瞪着眼睛，看着窗戶，想着心事，從夜晚到黎明。

朝陽初升的清晨，一夜無眠的美麗頭重腳輕的起床，眼睛酸澀，頭腦發漲，昏昏然騎車去補習班上課。課堂上，打盹犯困，精力難以集中，經常是眼睛看着老 師，心思卻飄進了重重迷霧裡，茫然中只看見老師兩片嘴唇上下一張一合，卻不知所云，不解其意。一個字也沒有進入美麗的心，每一個白天數着手指頭盼着下課，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回到家，又害怕父母的盤問：“今天學什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美麗應付的回答：“ 立體幾何。” 母親又說：“不要含糊其詞，具體點。把老師講的再復訴一遍。”

美麗就會暴跳如雷的回答：“說了你也不知道。”

美麗被母親罵皮了，也打皮了，如果說從前還有一些懼怕和擔憂的話，那麼母親的一巴掌，不僅打碎了原本就淡薄如霧的親情，也打沒了美麗最後的畏懼之 心，更打掉了美麗殘存的自信和自尊。美麗經常故意挑釁母親，用言語頂撞激怒母親，看母親生氣憤怒，然後心裡說：“你還有什麼招術，大不了再打一巴掌。”

母親總是被氣到口不擇言，專挑最惡毒的語言胡亂的罵一頓，“ 你看看你那個樣子，還不好好學習，明年就十九歲了，如果考不上大學，你可怎麼辦呀？工廠招工，就去當工人吧，將來只能找個工人，你又不象人家長得漂亮的女 孩子，還可以高攀找個好人家。不過以後的日子是自己過的，反正我也管不了你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母親希望用侮辱輕蔑的語言刺激美麗的上進心。但從此再也沒有動手打過美麗。

母親的話已至此，不但沒有激發美麗的學習熱情，反倒刺激出了美麗死豬不怕開水燙，破罐子破摔的倔勁兒。美麗故意與母親對着幹，母親說東她偏西，母親指南她偏往北，母親說：“ 清早記憶力最好，要背英文單詞，上午頭腦最清楚，複習數學，物理和化學，午休後複習語文和政治。”

美麗就偏偏清早讀語文，上午學政治，下午做數理化，晚上背單詞。還故意讓母親知道，一副“我就這樣，你奈我又如何” 的挑釁心理。

一天晚飯後，母親對美麗說：“ 時間還早，臨睡覺前練習寫一篇作文吧。”

美麗返回自己的房間，故意大聲背英語單詞，母親憤怒的一邊說：“我還管不了你啦，氣的我頭髮根兒都乍起來了。” 一邊就往美麗的房間走去，準備教訓她。

美麗的父親拉住了妻子，搖搖頭，嘆口氣說：“隨她去吧。兒大不由娘，不然又要鬧的雞犬不寧。”

母親撩起自己的頭髮讓丈夫看：“你看，我的頭髮根都乍起來了，真是要讓她氣死算了。”

在母親的罵聲，嘮叨聲，和不時憤怒的喊聲里，美麗我行我素的用行動表示着抗議和不服氣，偶爾也會用極其惡毒的言語挑釁母親：“ 你還說我丑，你看你，那麼老了，還打扮的花哩弧哨，真俗氣。”

然後置身事外般的看着氣的渾身發抖的母親，最後總是會加一句：“這就叫以牙還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美麗之所以如此放肆，是因為她吃准了母親不會再動手打自己。美麗還為自己打氣說：“即使打又怎樣？如果再打我，就離家出走，再也不回家了。”

少女的心，如秋天的雲，說變就變。美麗經過一個暑假與母親鬥狠鬥勇，雖然沒有用心學習，成績依然沒有追趕上來。但是因為全付心思都用在了對付母親， 與母親對着幹。反而逐漸忽略了對於李老師的思念。時間是最好的醫治良藥，歲月的河流可以沖洗掉生命中的不快，苦惱和感情，美麗從最初的茶飯不思，神魂顛 倒，慢慢的，逐漸淡忘了那份曾有的刻骨銘心的單相思。

暑假很快就結束了，當天氣轉涼，秋風掃落葉的時節，美麗升入了高三。

開學後的第一堂體育課，再次見到李老師時，美麗已經全然沒有了當初如醉如狂的愛意和崇拜，所有的思念，痴情，狂熱，失眠，羞澀，心跳，仿佛隨着滿地 的落葉隨風而逝，無影無蹤。美麗靜靜的端詳着老師，聽着老師的講解，看着老師做着示範動作，心無波瀾，再沒有了漣漪。少女的暗戀如同女人對於時裝的狂熱， 一陣風吹來，一陣風又吹走，乾乾淨淨，不留一絲痕跡。

年輕的歲月總是過的很快，秋去冬來，犀利的狂風吹走了北國最後一片凋零的黃葉，然後皚皚白雪鋪天蓋地而來，潔白了光禿禿的天和地。母親曾經許諾美麗：“如果期終考試能夠提前幾名，寒假可以回姥姥家過年。”

為了能夠與姥姥一起過年，美麗開始拼足了勁努力學習。沒有了單相思的煎熬和困擾，又沒有親密的朋友可以聊天，美麗反倒如同以前一樣可以集中起精力 來。北方的冬天很冷，學生宿舍的暖氣有氣無力的流動着微弱的熱量，女孩子們你進我出，寒風不時的吹進來，宿舍里冷若屋外。到了晚間，大玻璃窗的縫隙呼呼的 冷風吹着，兩床被子都抵擋不了霸道的寒氣。到了周末，大部分女孩子回家了，美麗告訴父母她要好好複習，所以周末也留在學校。美麗在日記中曾經這樣寫道： “寒冷的冬天，可以回家的同學們都回家了，只有我寧願留在學校，也不願意回家。有人說，家是溫暖的避難所，對於我而言，家的溫度比不上一支蠟燭的暖，寒冬 的冷也冷不過家的冷。”

年關將近，考試逼近，最後的衝刺也迫在眉睫。一個周日的午後，沒有陽光，零亂的雪花漫天飄舞着，校園裡靜謐安寧，美麗一個人躺在宿舍的床上讀書，不 知為何，此時的美麗有些心思恍惚，坐立不安，一個人在床上翻來覆去，魂不守舍。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很難安靜下來專心看書。於是便起身想去教室。

美麗走在從宿捨去教室的路上，白茫茫一片純淨世界，一條狹窄的被人們走出來的小路蜿蜒曲折的貫穿在銀白色中。美麗迎着風，冒雪走着。

“美麗，美麗”， 狂風裡美麗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抬頭一看，原來是爸爸，“爸爸”，美麗喊了一聲，心裡納悶父親來學校做什麼？

爸爸說：“美麗，你表姐剛才來家裡，說你姥姥去世了，你媽媽和茉莉已經先走了，我來接上你，咱們一起也去你姥姥家。”

美麗懵了，傻了，不知是真是假， 怎麼會呢？姥姥怎麼會死？怎麼可以死？怎麼能夠死？

懵懵懂懂的美麗隨着父親搭乘公共汽車回了姥姥家，一進大門，即聽到哭聲一片，美麗連滾代爬的衝進房間，只見舅舅，舅媽，母親，姨姨，表姐表哥，已經白嘩嘩的站了一地，美麗仍然不敢也不願相信姥姥真的死了。舅媽為美麗穿了一件白衣，說：“姥姥在隔壁，過來看看姥姥吧。”

美麗木然隨着舅媽來到廳里，姥姥赫然躺在一張硬木板上，美麗瘋了般的沖向姥姥，握起姥姥的手，姥姥的手，冰涼僵硬，再也沒有了溫度。這一瞬間，美麗明白，姥姥走了，不要自己，一個人走了，美麗的世界坍塌了，美麗的精神崩潰了，美麗撲在姥姥的身上，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