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住是在妈妈单位里,单位就像一个大家庭。出门不远就是食堂,也就是我家饭厅。往西走几步就是影 视间,楼上楼下能坐近千人,每周末都能在开场后溜进去看电影。往东走几步就是运动场,四百米跑道外加一溜篮球场,留下一年年疯玩的笑声。最南面是书房,六层的办公楼吃过晚饭就是我们家属小孩的天下,基本每人独占一层楼,复习功课的同时顺便打牌聊天踢球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走在路上,碰到的都是叔叔伯伯阿姨爷爷奶奶,亲亲热热的一大家人。不小心哪儿摔了碰了,自会有人把你送到医务室或送回家。在人家玩晚了添双筷子就跟着把饭吃了。
够带劲吧! 这么个占地几万平米功能齐全的大院子,这么多志同道合情投意合的兄弟姐妹,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到哪里去找这样幸福的大家庭。当然,家里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之间偶尔会有争执,但过后大家还是一家人,没听说谁被踢出去过。
后来,长大了,出去上大学,还是一样的大院子,还是如兄弟姐妹一样的伙伴,叔叔阿姨的称呼虽然换成了老师,但性质还是一样的。开放型校园里只是添了卖鞋垫的大爷和卖茶蛋的大娘。
再后来,工作了,院子比校园小一些了,但还是保留了饭厅,出门不远就有各式饮食娱乐场所。同事间还是亲如兄弟姐妹,某哥某姐某工老某小某地称呼着。刚出校门依然远离家门的我们还是被当作孩子般的关照着。迄今为止我所记得的所受的最大委屈就是刚开始工作的时候不许我们回宿舍睡午觉,大家坐在宿舍门口怨声载道。
在这样的氛围下,整个社会,也是一个大的家庭。碰到的人,不是哥们姐们,就是大侄子闺女叔叔阿姨伯伯爷爷奶奶,一家人之间,可能的残酷也会被亲情磨灭,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再后来嘛,被好奇心驱使,被样板间所诱骗,被洪流卷领,我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起初,受几十年在脑中建立的幻象影响,以为这是一个更好的世界,更聪明,更清楚。直到被残酷的现实一次次刺醒,才发现事实正好相反。聪明的只是塔尖上的一小撮,而且他们的聪明只是用来借力,借那些生来就被固化在自己的位置的那些人的力。‘唐顿庄园’里的杰西卡和马修都一定得死,因为他们一个背叛了自己的阶级嫁给穷司机,一个原本地位低微却高攀贵族并另获横财,让那些有势却没有同样运气的所谓贵族们情何以堪。
呆久了就会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眼中看到的那个世界,起决定作用的总是那些躲在暗影里的永远也不会让你看到的东西。
在这样一个浑浊势利的世界里,那个伴我们成长的温馨的大家庭,想要独善其身,真的很难。那个叫做方孔的兄弟,在时时绽放出的淳朴的笑容背后,确是无比阴险小谋深算的心地。慢慢的,那股存在了几千年的正气,连同那些书香世家,璎珞世家,逐渐被泥沙居上的富二代,高富帅,白富美代替。不要小看这些词汇,其折射的是社会风气的导向,大众心态的转变,和为达目的可不择手段的活广告。
慢慢的,我们温馨良善的大家庭,被这个叫做方孔的兄弟,玷污了。为了争一套房产,替自己保住一份工作,兄弟姐妹都会撕破脸皮,还沉浸于过去的温情中的一方却是十年后才后知后觉。 我这里说玷污,而不是强奸,因为,总有那么些本来长的就很像动物世界的兄弟,为了让自己有更简便的上升发财路,用隐晦的手段,主动向方孔方示好,以争得自己代理人的位置。这一类既是娼妓又是老鸦的角色,跟那些被强拉或背后暗征的慰安妇们,是有本质差别的。
昨夜幽梦忽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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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那个笑话吗?一个女生对食堂大师傅说,请给我拿一个扇形锐角饼。师傅楞了半天,说,闺女你是想要三角饼吧。
一个简单的笑话,却差点让我流泪。那些并不古老却恍如前世的记忆被唤起,温馨,美丽。想念那段纯粹而不食人间烟火的日子。扇形锐角饼,代表的是一个分工明确、一切都清清楚楚的理想化的世界。
喜欢来万维,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只有在这里,才能见到我心底的那个中国,那个温情的家园。比如单位这个词,很多朋友心底珍藏的记忆,在这里出现的频率就很高。念叨着,追忆着,很有些怀念旧日情人的意味。
仔细想想,何尝不是。朝夕相处,休戚与共,一起度过的,都是美好的时光。也有猜疑,谁做多了做少了,拿多了拿少了,谁有可能私藏小金库。可是,吵吵闹闹,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没见谁被家里另一位踢出去。心眼小的人,一天到晚唠唠叨叨眉头紧皱总担心自己吃亏,最后就果然吃亏了;胸怀坦荡待人宽厚会替他人着想的,倒常一帆风顺。爱人该操的心,人家一点没少操。不但要管住,还要管吃,逢年过节还要替咱们改善伙食。吃过大学食堂里两毛钱的呛土豆丝和一块一的滑溜肉片的人,肯定不会抱怨大锅菜难吃。只有差厨子没有差锅台。更别提效率差别了。不但管吃住,还要管照看孩子,幼儿园一般都设在单位大院里,扭头就能看见。亲人,明天,都看得见摸得着,心,就总是安的。
来到这另一个世界,看看这离婚率,自由是自由了,可是,不觉得总少些什么吗?于是,就不由地总在怀念曾经有过的温良贤淑忠诚可靠又有担待的爱人,单位。
想念你,我的扇形锐角饼。
怀念你,我最爱的爱人,单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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