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阵子就是不停的想他。快10年了,人的一生有几个10年?有个文学词儿叫随风飘逝,为什末我的记忆总是吹不走?用小宝他娘的话讲,就是:你呀,上辈子做什莫亏心事欠他的,不搅个翻肠倒肚抓心挠肝,他死了也饶不过你。
当然,当海风吹拂,树影婆娑,邻居们伴着夜色进入梦乡的时候,我的电话还是不能断(要说时差受害者,我是天下第一人!),难免招徕几声吼:FxxK !这时候,我不敢酷,只有乖乖地躲进厕所里,继续那恼人的电话粥。嗨,夜半电话,是我的饭碗,丢不得,只有牺牲一下酷的感觉,好在没人看见那时的我,不是Cougar!
男扮女装,不是酷,那是媚。女扮男装才叫酷,这是俺娘不经意间就让俺打小就懂得道理,谁让俺上边有二个一顺水的哥呢?那年代,布是要票才能买的,一件衣服新三年(那是大哥)旧三年(那是二哥),缝缝补补又三年(该我啦)。说到这,俺娘更酷,娶二嫂时,愣是和对待大嫂时一样,从箱子底儿拽出2丈白布做被套,天晓得她是咋攒下来的。
好在我不用她老人家操心啦,不过我也长了心眼儿,要是哪家婆婆能拽出2丈白布给我,那一定是好婆婆,跟俺娘差不多。
布匹生意现在也不好做。这年头儿好像流行囤点啥,这会子是囤布,呼拉一下子花染布就紧俏起来,据说是北京奥运影响的,就像2,3年前转玻璃赚的老满,据说是中国控制外销,北美哪家弄到货源哪家发达,俺也是一战成名,至今还仗着那时的名声混着,连着丢了几个单子,老板也没拿俺咋地。
缺布是好事,又到了俺大显身手的时候啦,谁让小宝娘是俺铁姐妹儿,小宝娘她爹又是尚未腐败急等腐败的印把子呢?就算帮小宝娘换换房,也应该搞它一下,还不用说,俺刚毕业那阵子四处投门无路,还是小宝娘求情才让俺去她那个小公司当costomer service的呢!
别惹了我的兴头儿,好不容易得着个发财的机会,有点兴奋!
钱这个东西有了不觉得,没有真难受。前些天三楼的大呼小叫的,嚷的全楼都知道了:好好的宝马750卧在楼前休息一晚,早起走不了,四个轮子被换成4摞砖头。我努力表现出120分的同情,也掩盖不住1200分的幸灾乐祸。俺的烤肉不起眼儿,可是鞍马俱全呀!
要说加拿大的钱不好赚。都说这是拿大家,我怎莫拿的这末艰辛?按理说俺也是出身名门,外语学院才貌双全的才能进去,咋到了这里就变成没专业了呢?要不是仗着毕业后引进了几款高档化妆品的经历,想过来还不要俺。
过来了也难。中国人说我英语好,洋人说我中国话标准(废话),再没人夸我啥了,让我拿什莫骗饭饭吃?最可恨是UBC,竟然看不出酷格格的远大前途,硬是把俺辛辛苦苦攒的人民币,换成加刀,三年间一点点地剌的一光二净,要不是小宝她娘(那时还没小宝呢)收留,酷格格就是哭格格啦。
小宝她娘那家公司也就呆了仨月,俺就去superstore做面包了。不是我做,我不会,是管着一群大姨大妈做。每天俺都不用涂脂抹粉,准保还能保持全身都是白白的。由此坐下个病,叫白面综合症,见着白面就恶心。还有,咖喱综合症,闻到咖喱味儿,就想起那些印度阿姨,黑黑的,胖胖的........
费了半天口舌,就是最近老有人问我是谁。我是谁?我说我是魔女,有人不服;我是熟女,有人不愿意,我说我是丑女,还不依不饶。我自白了还有人问,臭臭也自白了,还不行。这年头,做人咋就这末难呢? sha把我陈年老账翻出来看看,说:流传广泛哪!都啥年代了,网上流窜(传)一下又咋的了?我不是从中国窜到加拿大,隔几天还到美国窜个来回?边境警察哥哥都没说啥,每天都是眯着眼笑:Go ahead !
我是谁这个问题小宝最清楚咋回答,自从浇了我一身童子尿(小宝娘说这叫撒尿认人),小宝就是跟我一个战壕,小宝娘都不行。小宝的说法(还不会说只会冲我笑我替他说):酷格格是自己人!
自己人,多好!我有过自己人嘛?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有好几次我把人家当成自己人,可是最后证明都不是自己人。我的自己人在哪里呢?小宝是自己人,没错,有尿衣为证,可是他不会说话,我需要一个能跟我说说话的自己人。我想念那个命中注定的自己人,我很怀疑小宝跟他有什莫前生来世之类的传说,不过这只是猜测,不能告诉小宝娘。
有很多人要跟我成为自己人,我看他们都不想自己人,或者说只能是一夜自己人。这批名单里不包括我工作范围内的人,我信奉生意场上没自己人,除了那个帮我第一次跑和平门的他.......
不说他了,很烦很闹心,说说和平门吧。从港口开车半小时就是和平门,边境那边的美国小镇叫Blaine,出关时只要说去Silver Reef Casino,就可以Go ahead的了。小镇上一个40集装箱(约70立方)的货,每月存费才$350,点货包装好了仓库可以代为发货,所以公司从中国来的货都存在那里,我也得隔三差五地跑和平门。
每次进出门我都想:这门开着就没关过,为啥还要一道门?直到最近我才明白,没有门就不是家。有门不关是自由,没门就没有家的感觉。门里面的可以是朋友,可以是路人,关上门了关在里面的只能是自己人。
人就是比较乱。象我五爷爷,80好几了,昨晚还给我唠叨自己人可靠如何如何,一点也不念我是2年间头一次给他电话。要不是看在他这次入院,我真是不耐烦他的唠叨。想当年他偷鸡摸狗打架斗殴(听奶奶讲的)被老祖宗一脚踹出家门的时候,还不是典型的叛逆青年?评什末自己做得我就做不得?再说,他老人家要不是没了靠山饿得不行,也不能偷偷摸摸入了抗联,更不能在48年骑着高头大马领着1000多号人入城。所以说,人就是要酷,酷天酷地酷山酷水最后叫阵丈,只要祖坟青烟还在冒,早晚出人头地。
按理说五爷爷说的这个自己人,还真是自己人。邓爷爷将死还没死的时候,沈阳城迎来了97年的第一场雪。曹操(我给他起的外号)非要看看五爷爷,说是我转述的五爷爷的故事不过瘾,要听原汁原味的。那时曹操他爹还只是个总装军贸办公室主任,好歹也是个将军,可曹操觉得五爷爷的想象比他爹高大多了,估计杨靖宇吞草棵咽树皮打鬼子的事儿,八成被他加在了五爷爷头上。我领着他拜访了蹲墙角和人走五道(一种简易棋)的五爷爷,这爷俩唠些啥我不知道,但是结果很严重,由此五爷爷就认准了曹操是我的自己人。昨晚听说曹操现在纽约,更是坚定了这个念头。也难怪五爷爷认为我们住邻居,那帮拉杆子的(我奶奶对抗联的蔑称)哪里知道北美之大,这点我不怪他。
纽约的曹操早已经不是10年前的他。就像当初他放着北外不念非要到大外一样,跑到纽约也是为了躲开曹操他爹的影子(叫阴影更合适)。结果呢?这个影子实在是太大了,绕地球转半圈儿还是躲不开。去年我去看自由女神像,顺便拜访一下曹操,看把曹操激动地,直象失散的地下党找到了组织,眼泪哗哗地。看他一个人住在偌大的公寓,名牌电器应有尽有,我正准备感叹,却被他老兄一句话差点吓得坐在地板上:格格,你是多年来唯一到我住处的人。
曹操这句话很暧昧,弄得接下来在法拉盛的晚餐也显得有些暧昧,直到曹操问:信不信有个CIA在盯着你?
好容易才压抑住激动地心情,故作镇静地直直腰,却不小心碰掉了筷子,借着俯身捡东西的当口,迅速地向后面扫了一眼,没发现什莫横眉冷对的主儿。但我知道,曹操是不开玩笑的(我最讨厌的就是他这一点我宁愿和一个坏蛋嬉皮笑脸也不和一个呆子正襟危坐),还知道曹操他爹现在军界的地位,所以由于和曹操共进晚餐而被盯上是完全可能的。
曹操低声说:“就是后面穿深蓝西装喝咖啡那个。“我明白我应该装作一无所知,拿出粉饼盒假装补粉,借机用盒里面的小镜子偷看,这一套我已经能背下来了。可是曹操的话音还没落,我就已经把脖子扭过去了,等反应过来这样做很不专业,脖子已经挪不回来了,特别是那个穿蓝西装喝咖啡的家伙儿,竟然扬起手冲我挥挥,给出一个潇洒的微笑。嘿,真是窘到家啦!
曹操倒是无动于衷,坦诚地告诉我他最近几年都是在CIA的眼皮底下生活,别人也不敢和他过于接近,他自己也不愿意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那我呢?“我不禁要问。“你不同,你是我大学同学,现在温哥华,早就是他们调查过的人员,不会有额外的麻烦。“你说这叫什末事儿?好端端地我一个清清白白的酷格格,被人家调查了,不仅调查了,而且我自己还一点都不知道,天理何在?!
先不管天理归谁管,我还是溜走比较妙。所以我硬下心肠,抛弃孤苦伶仃眼泪汪汪的曹操一个人在纽约被CIA监视着,连夜跑到了肯尼迪机场,宁愿在机场的硬板椅上凑合一宿也不享受曹操那宽大柔软舒服的沙发。而且我决定:这是今生见曹操的最后一面。
不见曹操是可能的,没有曹操可是大大的不行。曹操就像我最后一棵救命的稻草,有他在,我在我自己挖的陷阱里陷得再深,我也不怕,随时都可以拽着这根稻草爬上来。这个陷阱,就是因为他,那个真正的自己人。这,还得从小宝他娘说起,因为他是她表哥。
89那年我和小宝他娘还在读初三,秋风习习的时候我就遇到了他。他的外表完全不符合我胃口,尤其不符合我现在一直追捧的帅就是一切的求偶指南,特别是那个光头,闪着青光,很有些葛优的模子。那时他懒洋洋地斜歪在床上,翘着二郎腿,脚丫子一颠一颠地,那股子味道让我马上断定他已经三天以上没洗脚了。睡眼朦胧,带搭不理儿地努努嘴,算是知道有人来了,嘴里还不停地哼着:一块红布蒙住了头.......
我问小宝他娘:喂,你不是说你表哥毕业了吗?怎莫.......小宝他娘悄悄对我说:“别搭理他!他同学都上班了,他还在被学校审查,每天早上都得先到分局报道。你看那光头,就是让公安局剃了一次,他就冒火得很,自己硬是要总剃光头,拦也拦不住.......“\"嘿,你们小丫头片子说我什末呢?大点生!“ 屋里传来表哥的吼叫,小宝他娘禁了声。
亲身参加自己的追悼会的人不多,他是一个,这是他的死党阿兰德龙偷偷讲给我的。89年是个特别的年份,据说这和太阳黑子10来年爆发一次有关。那段时间里流行搞“学自联““工自联“,他是药学院“学自联“的头儿,游行示威街头募捐摇旗呐喊,很是威风,屁股后头总是有一群粉丝围着。闹来闹去觉得省城不过瘾,拉着队伍就闹到京城。6月6号,陆续返校的同学们传回来的消息都很可怕,8号就开始给未归的人开追悼会了,而他冷蒙丁儿出现在自己的追悼会上。你说萎缩在开了1000多公里的长途汽车能是啥形象?人模狗样地呗,直把大家伙儿吓个够呛!
说到这光头,他愣是留了有5,6年的光景,直到我说“为了我,忘了吧!“的那一天,他还是拧着脖子喘了半天粗气,俩眼瞪得象是牛眼,直愣愣地盯着我看,弄得我心里发毛,几次想说:“算啦,算我没说“。还亏了我格格的酷劲儿,硬是忍着挺着,末了他长出一口气,拉着我的胳膊,没事儿似地走开。不过,以后他就不再剃光头了,当然人也就看着俊了。
酷格格并不是总酷,在他的面前就很婉约,因为我知道他比我还酷。他酷的程度,是他的铁哥们儿缺了一颗门牙的阿兰德龙告诉我的。那年毕业分别的时候,这些外地的同学都是哭爹喊娘地不想走,别的人不知道,阿兰德龙不走的原因是因为不知道大胡子(就是他不知道他为啥留那末长的胡子也不是艺术家不用装酷的)结局到底能咋样。所以呢,隆哥从已经开动的火车上跳了下来,大叫着扑向他。我知道隆哥是想来个泪洒南站英雄惜别那一出,可惜大胡子当时心情实在糟糕,一把就好住隆哥的衣领子,死命地把隆哥往火车上拽,其他的同学抬腿顺胳膊,将隆哥从车窗扔了进去,隆哥的门牙就此缺了一颗。
有此一幕,以后凡是大胡子送站的同学,尽管车窗玻璃车门把手都成了他们(包括她们)发泄的目标,但是一溜乖乖地不敢跳下车,泪眼涟涟地望,直到看不见为止。你说:他够不够酷?当酷格格遇到了酷哥哥,最好的结局就是扮小鸟依人,不拿手也值得硬撑着。他是红花,格格就是绿叶;他是太阳,格格就是向日葵.......这种比喻很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一时的风光留下的是无尽的烦恼,剃光头只是小菜儿一碟。咱中国人的智慧里有一招儿叫悬而未决,能把好人拖成病人,能把病人拖死。还在他不是个好人(这是他自己说的没经过我同意),所以这招儿对他不好使。不需要到局子早请示晚汇报之后,他一个高蹦到了深圳,几年后荣归故里,已经是一家国际医药公司的业务代表,白天提着皮包跑药房,晚上端着酒瓶围着医院的头头脑脑转悠,宗旨就是卖药。这药也不是什莫新鲜,无非就是管青霉素不叫青霉素,改称阿莫西林,可咱中国人就认洋名,没治!
捞钱比闹学潮容易多了,一不留神,他就发了。稍一留神,我就上了他的贼船,至今还下不来。
如果他99年不在双流机场上飞机,上飞机但不是图154,是图154但机组人员前夜没K歌的话,格格永远都不再是酷格格。但是,人间总有但是,却总是不存在如果,格格又成了酷格格。
小宝他娘来电话了,只有她了解我周末的日子最难熬,我去看看小宝先,有空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