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笛娅踏上了寻乡路。飞机上她思绪翻滚,浮想联翩。妈咪告知她的身世真相后,从大约十岁开始,她的内心就会躁动,一些声音总在她耳边回响,仿佛她生命深处的某种意识开始觉醒并呼唤着她的行动。中国对她来说,既是那么样的遥远,又好像近在咫尺——不,近在她的血液里。也许是因为她的生活其实很温馨幸福,有一个如此爱自己的妈妈——尽管妈妈一直独居,李笛娅仍然感到家庭的温暖和护佑——也许是因为这样,李笛娅对她的被遗弃从不抱怨,也不忧伤。她想她的亲生父母一定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她甚至不去多想那可能的原因。她只有一个欲望冲动,就是见到自己的亲爹亲娘! 说到妈咪爱玛的婚姻变故,也是满伤心的一件事。爱玛老家在荷兰,会说荷兰语。丈夫也是荷兰人,叫鲁本。夫妻俩一直没有生孩子,本来也考虑去领养孩子的。不料中途出了事情。鲁本犯了猥亵儿童的重罪,经法院判决被遣返荷兰。夫妻就这样生离。爱玛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原谅自己的丈夫。后来她皈依基督,心态慢慢平静了下来。也正因为信仰基督教的缘故,她一直未和鲁本的离婚,而是默默独居并时常开远程去探望鲁本年事已高的母亲。 妈咪是坚强宽厚并富于爱心的,这对李笛娅来说是一份丰厚的养分。 坐在飞往中国的飞机上,李笛娅贪婪地望着机窗下面。可惜飞机飞了没多久,外面就是黑乎乎的了。她打开座位前面的飞行导航,她看到,自己正和飞机一起飞越广阔无边的太平洋! 李笛娅的边上坐着一位年龄和她相仿的姑娘,正捧着一本书看。服务员过来送饮料。 “我要西红柿汁,加冰。”那位姑娘说。 轮到李笛娅了,“我也来一杯西红柿汁吧。”李笛娅说。 姑娘回过头来,对着李笛娅会意一笑。李笛娅嘴角往上一抿回应。 “你是放假回国探亲的吧?”姑娘问。 李笛娅迟疑了一下,回答:“嗯。你呢?” “和你一样。”姑娘又是会意一笑,低下头来重新看她的书。 李笛娅心想,我们可是不大一样…… 周围不少人都已经打起盹来了。李笛娅打开电视视频,选了一个中国武术的电影看。那电影讲的不光是武术,它有很吸引人的情节,爱恨情仇交织。李笛娅从小学中文,现在的中文能力已经非常不错,看电视电影一点问题都没有。 欣赏了将近两个小时的电影后,李笛娅不觉感到相当困乏,头往机窗边上一歪,竟睡着了。 飞机时而平稳时而颠簸……李笛娅进入了梦乡。 她看到一片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风吹过来,地上成了金色的海洋。一条田间路,通向一间农家房舍。那房子呈现着陕西地区特有的黄颜色,边上开着幽幽散香的罂粟花。一只狗扑腾着跑了出来。随着,走出来一位三十来岁的农家妇女。她衣着朴素,脸带微笑,一转身,向田野走去。 “妈妈,妈妈!”李笛娅喊着追了过去。 狗的叫声中,那位妇女缓缓回首,又是微微的一笑。 “妈妈……”李笛娅喊着,拼命想追,却是怎么也跑不快;而那个微笑着的妇女却是渐行渐远,最后竟消逝在远处一片金黄中。 “妈妈!”李笛娅喊着,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李笛娅抬起头来,听到飞机引擎均匀的轰隆声。一转头,见边上的姑娘正看着自己,还是那么神秘地笑着。 李笛娅腼腆地咧了咧嘴。 经过了大约十五个小时飞行,飞机降落在了北京国际机场。李笛娅和那位姑娘就在飞机场的出关处分道扬镳。姑娘的家就在北京,而李笛娅还要转机飞西安。(原载《泉州文学》2015年第11期) 上集:短篇小说《血界》(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