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为“难民”的经历（5）

隔天后，又一件大事发生了。这次没有发生在夜晚而是在清晨，高音喇叭没叫电铃也没响。我们被突然嘈杂的人声吵醒了。大家赶忙下了床，跑到篮球场上去看个究竟。只见远处一大群人，冲出大门跨过公路对过的水沟和铁道，在那块绿地上，沿着一个特定的方向在奔跑。

绿地上的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亮刺眼，在人群奔跑的周围，密密麻麻的小虫腾空而起，形成了一条缭绕的雾带。我突然看到了我们中的一位，他穿着睡衣睡裤，也在那里跟着跑。他的拖鞋后面，一块块泥巴被掀到了空中。我们转身进宿舍换了衣服，也跟着往外跑。

当我们跑在绿地上时，有些人已经往回走了。他们有的抗着长枪，有的挎着武装带，别着手枪。原来不远处有座军械库，他们是去那里抢武器去了。当我们跑进军械库时，枪几乎都被抢光了。被翘开的木箱子满地都是。我看到大园筒用来发信号弹的手枪，还有一些个人抬不动的重武器。我们宿舍的人不甘心空着手回去，于是几个人分手往回抬起了一个大傢伙。

这里的建筑物有点儿怪，房子和外界露天之间都有一条走廊。大楼也一样，从楼前看，楼面都是一根根水泥大柱子，接着是走廊，然后才是窗户。我们把“战利品”架在了宿舍前的走廊上。一人高的三角铁架，其中一条“腿”像翘翘板有个座，长长的枪管和粘满了防锈油乌黑的枪体被架在三角架的平台上，两个像蜘蛛网的瞄准器在枪体上展开，枪体的末端有用双手握着的扳机，中间是枪栓。网上还可以看到中国在50年代造的这种高射机枪。

把这样的重武器放在宿舍前，是够吓唬人的。当然，立马就有胆大的人想试一试。子弹起码有20厘米长，枪体上有个向上开的盖，打开盖就露出枪膛，把子弹往枪膛里一摁，盖上盖儿，再把枪栓一拉，就可以扣扳机开枪了。枪管45°指向空中，能打多远，有多响？我们个个都捂着耳朵，躲在柱子后等着那一响。只听咔嚓一声，机枪没打响。打开枪膛子弹摸着很烫。试了多次都是一样。对面楼里的当地人，请来了城里武装部的人。检查的结果是高射机枪里没有撞针，不可能打响。从此，这个高射机枪就只是装门面，用来吓唬人的东西了。

得到高射机枪的兴奋很快就消失了，一切又回到了从前。不过，打那天起，周围有不少人有了枪，大家都意识到，下一场武斗将是升级版的。随时有可能丢失性命的恐惧，令人破罐破摔，也使人近于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