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個凌亂的屋子裡收拾東西,屋裡一個家具都沒有,四壁潔白,所有的東西都在地下,大多是淺彩的衣物,只有一個很大的深紫色的包,空洞得張着口,很顯眼,也很另類。一個房東模樣的中年女人正喋喋不休:“把這些東西都拿走,快點”。 我急急的收拾,把東西一股腦得塞進包里,像是把麻煩扔進一個看不到底的洞裡。 可是,怎麼東西越來越多了呢?我有些沮喪的想。 房東女人不耐煩了,嘀嘀咕咕得打開門走了。 我回頭朝門的方向看,卻看到了另一個房間,原來,這是個筒子樓,我的對門住着一家人,門恰好也開着,所以,門內的景象便無遮無攔的在我眼前,我看到,兩個大人正訓斥着一個男孩子,他看起來也是十幾歲的年齡,和我差不多。
我忙轉回頭繼續收拾東西,假裝沒注意,卻也沒有把門關上。 過了一會,房東回來了,依舊是房東,但不知怎麼變成一個學生模樣的女孩,比我大一點,特別友好的說,我來幫你。 只是, 她一直是幫我把東西往外拿,我也不覺得奇怪,就這樣,我們倆一個人往裡放東西,一個人往外拿東西,既忙碌又和諧,還攀談的很愉快。我們各自說着家裡的不自由,總是不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說着說着,竟有些委屈了,我好像還有點想哭。 便在這時,對門那個男生進來了,說“別哭,我來保護你們。你們別搬走,我們在一起多好玩”, 他很紳士得hug了我們一下,我們立刻大得安慰。 過了一會,我們變成四個人,不知從哪裡又來了一個女孩,也許是一個樓里的鄰居吧。 我們都說我們應該搞一個社團,說說唱唱,蹦蹦跳跳,多有意思。 於是,我們四個人手拉着手,轉着圈唱歌, 整個空氣都瀰漫的非常歡愉的味道。 又過一會,我收拾了最後一樣東西,是一個粉紅色的高爾夫球杆,背在身上,說“我要回家一下”,他們都過來說,“怎麼要回家呢? 不是說好在一起搞社團嗎?”, 我說我們家離這裡就只隔着兩棟樓,我需要回家去上個洗手間,你們等着我,我馬上就回來。 我穿過一個有着紅色壁紙的狹窄樓道,壁紙的圖案有些神秘,這種神秘感讓我有些緊張,我疾走了幾步,還好,很快就到了屋外,陽光明媚得有些刺目,我揉揉眼睛,使勁睜開,於是,我醒了。天已是大亮, 風把紅紗窗簾吹得揚起來。。。
躺在床上我琢磨着這個夢,覺得還蠻有意味的,那個四壁潔白的屋子也許影射了少年人的心靈世界,那些凌亂的輕彩衣物反映着天然無拘的思想,而那個如黑洞般的深紫色包、還有有着紅色壁紙的狹窄通道,也許就是禁錮少年人自由意志的神秘力量吧。 夢裡我一向是比較孤單的,今天這個夢,卻異乎尋常,少年同伴契同友執,還要結社,雖只是一個意向,也足以讓快樂之波在心田激盪起來。 曾聽一個學長談起他們在國中時那些張揚着青春激情和創造力的社團活動,讓我羨慕不已。我們這一代人對社團文化是陌生的,一個不受約束、以某種文化為主導形式、不受任何政治主義羈絆和束縛的自由團體,於我是一個充滿魅力的模糊符號,所有和它相關的意象,在我的心目中都是馥郁繽紛的。書畫爭競、琴瑟和彈、高朋雅集、清談弘辨。冷雋的說理者如清雨,熱烈的歌樂者如暖陽,奔放的畫筆如天上的雲彩在飛,而優雅的琴弦如竹韻松風絲絲揚揚。我常常想象自己為其中的一員,無論是觀點的交鋒,還是識見的融匯,都能開拓思想的疆域以免陷於狹隘,無論是長篇的經史宏論, 還是精巧的解義辯理,都能操練思維的敏捷精粹以免陷於淤塞混亂。四周都是放懷寥廓的博雅之人,思想如彩衣穿在身上,快活情緒的流淌,精神契合的妙境,都是社團的旖旎風光。
可惜,在我們年少肆意氣橫三秋的時代,豐沛的創造力被狠狠得壓制住了,觀念桎梏,信息閉塞,思維被牢牢鎖固在一個既定的胡亂軌道里,思想上沒有風景,生活在渾渾噩噩中向前,既不能領會世界的玄理,也無法享受自然的奇趣,驀然回首,那最應該富有色彩的歲月被拋在遠方。那些該有的趣味,都像天際邊搖晃着的風箏影子,牽動着不甘沉寂而又無奈落入乏味的心思意念。
誠然,我夢裡的社團只是一個朦朧的幻象,一個快意的畫面,但給予我的是廣闊原野上馳騁的想象。我在清風中自由的呼吸,在樹林裡和星星合唱夜鶯的歌,在花叢中化作彩蝶的同伴與他們一起歡舞,在時光的斷垣中採擷先哲們的思想。四物皆因着“我”的樂意而樂意, 樂意像一個指揮棒,指揮着樂團里的每個同調之人合奏一首完美無缺的曲子。古人云“樂意相關禽對語,生香不斷樹交花”,在一個可以與謝府相媲美的亭院,一切都合適宜,鳥禽款款對語,鮮花競相鬥艷。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我天馬行空地馳想着社團之趣,快意翻飛,興會飆舉,其味亦無窮也。 (完) 註:在我們那個時代,無論是中學還是大學,沒有社團,卻有所謂的宣傳隊組織,這種以戈培爾強力宣傳功能為模板的組織現今仍然存在,比如各大軍區的什麼文工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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