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喆还是第一次见到栗秋这样束手无策。菁喆开心地笑了。 “快别笑了,帮我拿个主意呀,去哪家?见哪个?” “好办。加减法呗。首先,把台湾男人删除。第一他年龄太大,有代沟;再说,他离咱这儿太远,了解起来不方便,这话可是你告诫过我的;后面这两个嘛,还真有点难办,都是波士顿的,感觉都挺不错。” “对,我也是这么想,那个台湾人就先算了,太远。那你帮我从这两人中选一个,应该和谁约会?” “菲利普好像文化素质高些,更愿意聊天聊历史,还邀请你去见他家人,可见他很有诚意;安德鲁听上去动手能力很强,但文化素质低些,似乎你们在一起没得聊。你个人更喜欢跟谁在一起呢?”菁喆淡定地问。 “安德鲁过日子应该靠谱,也会体贴人,跟他在一起生活,家务活估计他全包了。但正像你说的,可能我们在一起只能生活,其他的谈不了多少。可我也不是求大富大贵的人,只求跟一个内心干净的男人平稳过日子,丢掉他太可惜;菲利普呢,更喜欢跟我精神交流,每天晚上准时来电话,一打就是一两个小时,他还真是用心。但现在还没拉过手,谁知道其他方面有没有问题?他让我参加他的家宴,我还真的有点紧张。自从到波士顿,也见过一些美国男人了,但从未被邀请到家里去,甚至咱主动提出去人家里看看,他们都躲躲闪闪的。你说这三个男人怎么回事?平时千呼万唤都不见踪影,但现在说来吧,又一下子全都来了,好像约好了似的,都定在周六见面,这不成心考验我吗?真愁死了。我就怕见了这个人,就失去了另一个人,跟他们的接触时间都短,谁知道哪个好,哪个不好呢?你快帮我拿个主意,我到底去谁家?” 菁喆帮栗秋拿主意说:“去参加菲利普的家宴吧。我感觉这人跟你有话说,也很在意你,尊重你,他能把你引荐给家人,说明他的家庭和睦。不是所有的美国人都不讲亲情关系的。” “可是万一他是个有怪癖的人,接触几天就不行了,而安德鲁这边也走了,我岂不是鸡飞蛋打一场空吗?”栗秋真的纠结了。 “那就周五先到安德鲁家,周六去菲利普家呗。” “可安德鲁说了,周五那天他替另外一个人加班,没时间。要是我提出再另约时间,他一定会起疑,因为周末是个敏感的日子。可如果跟菲利普已经好了,再见他就不行了,那我不是两头骗了吗?不能干这事。”栗秋选了一条黄底绿花围巾试戴一下,又换另一条湖蓝与深红相间的在脖子上比画。 “安德鲁一般几点下班?”菁喆问。 “下午4点左右。”栗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摇摇头。 “那就周五去他家吃晚饭,然后告诉他,周六你加班。” “这倒是个好办法。” “可我去吃晚饭不等于自投罗网吗?明摆着给他创造留我过夜的条件。我不想那么做。我想到菲利普家后,看情况再定下步该怎么办。” “你拉着我去呀!我们一起到他家,吃过晚饭就跑,他能怎么着?这样两头都不得罪。” “可是如果觉得他和菲利普都好,我还想再观察一段时间再决定跟谁,这怎么办呢?” “有点难。” “这样吧,你帮我忙。” “怎么帮?” “你跟我去他家,这不就认识了吗?然后你先跟他聊着,来往着,反正都是朋友呗,再说你闲着也是闲着,跟他了解点美国人的风俗不也挺好吗?” “你的意思是让我拖住安德鲁?” “美国男人是很实际的,根据我的经验,如果这次拒绝了他,一转身他就去见网上的其他女人,他们闲不住。” “拖到什么时候结束?” “一周吧。那时我跟菲利普若是成功了,更好;不成,我就回头来找他。” “呵呵,万一我没帮你拖住,用上他或被他用了,怎么办呢?” “那就用呗。呵呵。反正你也没男朋友,这男人也还靠谱,咱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先处着呗。我不在意。” “你倒是大方。这样吧,我先陪你去他家,应应急。以后的事再说吧。”菁喆拿出了西北人的豪爽劲头。 旗 袍 第二天,栗秋编了个什么理由,反正跟安德鲁达成了一致,周五下午5点,他准时来接栗秋。栗秋说,对这种愿意付出真心的人是不应该扯谎的,既然已经扯了谎,仅限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否则,自己要为这谎言的后果买单。事先,栗秋并没有告诉他,菁喆也要去他家。但栗秋有把握,他不会当面拒绝栗秋带个女友去他家的。 菁喆没见过安德鲁,但已见过栗秋和他在海边的照片。知道这是个头顶有些秃,身强力壮的中年男人。 果然,当安德鲁兴致勃勃见到栗秋,而栗秋又把菁喆介绍一番时,安德鲁只好说,OK,欢迎你一起去。当然在此之前,栗秋已经准备了晚饭所需的食物。 安德鲁看上去比较老相,但五官还算周正,性格外向,甚至有些好动。 安德鲁打量着穿立领半袖织花旗袍的栗秋,情不自禁地连连赞叹:“我的女王,你太美了!” 栗秋抿嘴笑而不语。她今天穿了件玫瑰粉色的旗袍,显得格外娇俏与柔情。一件长款黑色呢子大衣,脖颈处搭配一条白色羊绒围巾,脚上是一双尖头的丝绒雕花高跟鞋,头发被梳成双髻的,双手自然地搭在收紧的小腹前,更衬托出她的温婉儒雅的气质。 上次与安德鲁见面时,她把头发高高盘在头顶,穿着一件无袖的图案清晰的素雅旗袍,搭配珍珠耳坠,以及一件藏蓝色风衣,显得落落大方,当安德鲁递给她矿泉水时,她也只是文雅地动用小臂去接,安德鲁长到40多岁,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么文雅高贵的东方女性,他本能地开口闭口称“我的女王”。 安德鲁开了一辆锃亮的暗红色工具车,与栗秋俏丽的旗袍十分不相配。安德鲁一个跨步冲到车门前,拉开车门,对栗秋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扶着她入座。 栗秋不紧不慢的,把呢子大衣搭在手边,落座时先理一理后裙摆,给自己的身体弯曲以足够的空间。她穿的这件连体旗袍非常紧身,如果换是菁喆穿这种衣服,一定想不到需要腾出空间,那将很容易引起面料的轻微撕扯。 菁喆看到栗秋这个做派,心里直想喊她夫人或娘娘什么的,怎么看怎么像是从皇宫里走出来的美女。她再斜眼看安德鲁,眼前这个男人应该配不上栗秋。但栗秋与他怎么发展,栗秋心里自然有数,轮不到菁喆操心,她只需配合好栗秋就行。 栗秋从大学时代就喜欢旗袍。她姥爷的家族,也算是前清的遗老遗少,因此姥姥箱子底下压着一堆旗袍,而那正是栗秋小时候最喜爱的衣服。姥姥一生都爱旗袍,她当小学生时,国民政府出版了一个条例,把旗袍定为国服,在重要的庆典、节庆、礼仪性场合,女性必须穿旗袍。栗秋很羡慕姥姥那代人,可以一直穿旗袍,可惜“文革”开始,不再让女人们穿了。所以,栗秋是穿牛仔裤长大的一代。但她一直记得,上中学时,每到放学回家,她总是偷穿姥姥那宽大、缀了许多装饰、拖至脚面的旗袍,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虽然以北京为中心的“京派”旗袍才是中国的正宗旗袍,但以上海为中心的“海派”旗袍更讨栗秋喜欢。它在改良领子、袖口、腰身时,吸收了许多外来元素,裁剪更加衬身适体,把成熟后的栗秋的身体曲线衬托得婀娜多姿。这些年,旗袍在女性中开始流行,但不知怎的,现在的女孩就是穿不出那个年代“海派”旗袍的味道。栗秋仿照老上海旗袍的样子,美滋滋地给自己定做了十几条心仪的旗袍,有绸的,有缎的,有纱的,有丝的,有布的;有长袖的,有短袖的,有无袖的;有的开衩低,有的开衩高。 栗秋的体形特别适合穿旗袍,削肩、微耸的胸、细腰、圆臀,无论哪款旗袍穿到她身上,从正面看都是X形,从侧面看是S形。栗秋特有的曲线魅力,不知迷倒多少男人。其中就有跟她有过一段真感情的老桑。可惜,有情人注定不能收获婚姻。既然从那段情里走出来了,轻易不再去触碰它了。 现在,栗秋坐在中间,菁喆坐在靠车门的地方,安德鲁一边开车,右手臂毫不掩饰地时时伸过来搂一下栗秋的肩膀。栗秋不迎合也不拒绝,表情肃穆,毕竟她有些紧张。安德鲁的家与菲利普的家都住在波士顿南部的加美可社区,从地图上看,两个住处离得特近,万一碰到一起怎么办?那不穿帮了吗? 菁喆为了活跃气氛,提议晚饭喝点酒。她看到安德鲁身强力壮,而且在她看过的美国电影里,这个年龄的男人都喜欢喝啤酒什么的。没想到安德鲁却一口回绝,说他戒酒已经十几年。然后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栗秋以为安德鲁是不满意她带来了菁喆,又不想让女友失面子,便转脸温和地问菁喆平时喜欢喝哪类酒,因为她也不清楚菁喆是否真的喜欢喝酒。 菁喆知道栗秋的用意,便大方地问安德鲁有啤酒吗?她觉得,像安德鲁这样的人,既然没有家庭,平时怎么也得有几个朋友,朋友相聚时,怎能没有酒呢?然而安德鲁却平静地回复她,家里没有酒,但菁喆如果想喝的话,他可以到超市去买。栗秋也平静地建议,那就去买吧。 安德鲁听话地把车开到一家“大减价超市”门前,栗秋看了看店名,没说什么。三个人进了超市。安德鲁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比利时“蓝月亮”,3美元一瓶,一打6瓶。栗秋以为安德鲁能结账,不就18美元嘛,何况她们还带着菜来了。但安德鲁却远远地站在一边。栗秋有点失望,她伸手要付账。菁喆立刻抢着刷卡,说是谁喝酒谁付账。话虽这么说,两个中国女子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要是在中国的北方,一个大老爷们儿肯定不会让女人花这点钱的。 安德鲁的小房子靠近路边,这是一栋殖民地时期建筑风格的小房子,菁喆注意到,房屋门前还插着美国国旗。 三人进到暖乎乎的屋里,没想到屋里还有女人。一个40岁左右的黄头发、白皮肤、个头不高的女人,正懒洋洋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涂着血红指甲油。她穿着一套很短的睡衣睡裤,能看到大半个乳房,小腹的大部分也露在外面,菁喆很想过去给她往腰上提提睡裤。 安德鲁表情严肃地介绍说:“这是朱迪,租住我的房子已经两年。” 栗秋和菁喆客气地跟朱迪打招呼,但她却爱答不理,只欠了欠身子,仍然躺在那里看电视。 菁喆小声问栗秋,这女人为什么这样?真不懂礼貌。栗秋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眼朱迪,暗示菁喆别吱声。 安德鲁兴致勃勃地带着两人参观他的房屋。这是个小型住房,二层是个尖顶,只放了些杂物,不能住人;一层有二房二厅,大约七八十平方米,还有一个地下室,放有安德鲁的健身器材、摩托车、洗衣机、烧烤器械、锄草机、除雪机以及杂七杂八的零件工具。 菁喆和栗秋都还是第一次到真正的美国人家里。凭直觉,安德鲁应该属于美国的普通工薪阶层。墙上挂着一张士兵们的合影照片,菁喆问安德鲁是否当过兵,他很自豪地点点头,说他40岁才去陆军部队服役4年,这期间,与他同居10年的女友有了另外的男人。栗秋和菁喆对视一下,都觉得纳闷,怎么美国人到40岁还能当兵?但安德鲁却说得有鼻子有眼,他说2006年,美国为了扩充兵源,将陆军征兵年龄上限提高到42岁,事实上,他是三年前才入伍的。菁喆吃惊地问他,难道你现在还在服役吗?安德鲁没有给她一个清晰的说法,只说,一边工作一边服役是很正常的事呀。菁喆关心,安德鲁退伍后,政府能给他什么优惠补贴。他不以为然地回答,只要在军中服务90天以上就可以享受退伍军人部发放的退休金、医疗服务、住房补贴、教育补贴和职业培训的福利待遇,就是为了这些,他才去服役,结果把女朋友弄丢了。但他反应很快,话声一落,立刻又说,不过,现在又有了一位漂亮的中国女朋友,他很自豪。 栗秋和菁喆用中国话小声说,这家伙嘴巴真甜,看来是哄女人的高手。安德鲁听不懂中国话,用英文问她俩在说什么。栗秋解释说,我们想知道你服役后得到了什么具体的好处。安德鲁立刻眉开眼笑,开心地说他得到6.5万银行贷款的优惠照顾,否则以他的非军人身份,他是拿不到这笔优惠贷款的。说到这里,他指着照片中的一个年龄更大的男子说,就是那个大哥劝他入伍的。当他还是个小混混时,那个大哥一直给他撑腰。这时,栗秋和菁喆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她们都同时想到了“黑帮”,脸上是复杂的表情。这个细节当然没有逃过安德鲁的眼睛,他知道他说得太多,可能有什么地方让这两个中国女子不自在了。于是,他过来搂着栗秋的腰,请她俩参观他的厨房,他要给两位漂亮的女客人做烤鱼吃。 安德鲁的厨房干净整洁,栗秋和菁喆又包饺子又炒菜,期间缺少调料,安德鲁还腿脚勤快地跑了一趟超市。 饭做好了。栗秋很周到地让安德鲁请朱迪一起坐到餐桌前,因为她觉得三个人在吃喝,只剩一个人不好。 安德鲁很高兴地邀请了朱迪,朱迪淡淡地接受了邀请。 栗秋又添了一层心事。因为安德鲁在餐桌上表示,明天栗秋白天加班,所以,他准备预定明晚7点音乐会的票,陪栗秋过周末。 栗秋没有马上扫他的兴,可心里暗暗叫苦,菲利普已经把明天一天的计划告诉她了:中午来接她,午餐后,一家人到波士顿公园游玩和照相,然后和菲利普一起去波士顿美术馆,最后去听晚上7点的音乐会。这两个男人怎么都这样热情呢?都想请她听音乐会,害得她想把时间错一下都没机会。 菁喆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大声说,自己明晚也想去听音乐会,朱迪一听,也大声说,她也想去。安德鲁得意地笑笑,建议道:“那好呀,你俩结伴一起去。”这下菁喆哭笑不得了,她根本不喜欢这个叫朱迪的女人。而朱迪一沾酒立刻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她的话很多,在提及美国男人,她的两个大拇指立刻双双朝下,舌头也伸得老长,表示作呕。菁喆这才发现,她的舌尖上钻了个小洞,挂着一只金属环。6瓶啤酒,朱迪就喝了4瓶。 安德鲁佯装不在乎朱迪。他从冰箱里拿出巧克力冰淇淋作为饭后甜点,大声宣告自己最爱吃这东西,菁喆为了营造轻松氛围,还故意把盘子底还舔了一圈。栗秋用感激的眼神向她致谢。她知道菁喆平时才不是把自己当猴耍的人呢。 安德鲁收拾厨房倒是一把好手,利索极了。他说栗秋和菁喆做饭累了,他来清理餐桌。她们也没争让,就看着他干活,他一边洗碗,一边跟两人说笑,很开心。 吃过晚饭,菁喆提出早点回去休息,因为第二天还要在实验室忙一天。安德鲁尊重菁喆的想法,说先送她回去。栗秋赶紧说,自己在实验室站了一天,也累了,明天还加班,也得回去。 虽然安德鲁很失望,但也只能如此。他把吃剩下的菜和水饺都打包,给两人带回去。 他恋恋不舍地把两人送回家,途中,还特意带她们到社区附近的公园绕了一圈。 一切都妥妥当当的。回到房间后,栗秋和菁喆长舒一口气。 栗秋打开邮箱信件,收到了下周去取驾照的通知。栗秋开心极了,她大声向菁喆承诺,等寒假儿子过来时,她将邀请菁喆一起去美国南部自驾游。对栗秋来说,这几天真是好事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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