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维读者网父亲节有奖征文
作者：Wang Karl 父亲不平凡的一生 一直想写父亲，不知道如何写。现在我也50多岁了，渐渐理解做一个父亲的责任和艰难。父亲去世三十年来，一切还如同他在生时一样清晰，我不停地梦见他：和善但是忧郁的面容，很少见他高兴，总是在凄风苦雨中固执地离我们而去，总不愿意回家。有时候看见他回来我十分高兴，我想，原来父亲是活着的，他并没有死！可是总觉得这一定是个梦吧？有时候宁肯不醒来，这样还可以和他多呆一会儿。多少次午夜梦回，总叫人肝肠寸断。醒来时才知道父亲真的是死了，一颗心会像气球一样，空空的，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而身体，则留下一个躯壳，收不回自已那颗飘向远方而又狂跳不已的心！ 父亲在少年时代是个放牛娃 父亲1931年出生在湖北鄂东大田铺。父亲有兄弟三人，他排行老二。小时候的父亲很有叛逆精神。七、八岁上山打柴，他带上几个小伙伴准备下山回家的时候，这个山的主人不许他们带走柴火，说是山是他们家的，不许砍柴，还骂了他们一顿！小伙伴们都很气愤，回家的路上，父亲说我们不能这样被欺负，他带上小伙伴们把半座山头点火烧光了！父亲八岁的时候，家里养不活他，就送他去长港做了放牛娃兼长工。这家主人其实也不富裕，但是父亲勤劳能干，起早贪黑地放牛做农活，他们家对父亲非常器重。 卖身替父还债 第一次大难不死 1948年底，父亲十八岁的时候，已经不再放牛做长工了，我爷爷也武汉回到乡下，他欠了别人一大笔债务，大约一百八十块大洋，家里日子十分清苦。当时国民党到处抓壮丁，三丁抽一，父亲兄弟三人，一定得出来一个当兵。有的人家家境好，又不愿当兵，可以出钱买壮丁。为了给家里偿还债务，父亲只好把自己卖了180块大洋，去做了壮丁。乡里的亲戚都说，他这条命准是丢了，以后肯定回不来了！ 做了壮丁就要当兵打仗。被押送去当兵的路上，父亲和几名壮丁商议半夜逃跑。结果逃跑不成被抓回来，当天夜里都被拉出野外站成一排，国民党兵让他们自己挖了几个大坑，父亲以为自已这回死定了，谁知他们只是从逃跑的人中间挑了几个瘦弱有病的人活埋了，其他的还得上前线，拉壮丁的也有任务需要交差，不能都活埋掉。我记得父亲后来对我说过，活埋的人当中就有他的附近村子的小伙伴，这是他第一次大难不死! 作战勇敢，荣立三等功 1949年父亲还是逃跑了，当年5月加入了四野的部队，成为40军的一名战士。 1949年7月上旬，第四野战军在二野三野配合下发起宜沙战役、湘赣战役，解放湖北、湖南、江西36个县市。从1949年到1951年，父亲跟随部队南下江南，打遍了半个中国。我记得10多岁的时候，看到母亲有一件小的木质四方梳妆盒，上面画着各种彩色的花鸟虫鱼，小小的抽屉里面，有几件重要的物品：一件是父亲的荣誉军人退伍证书，一件是一枚中国人民解放军三等军功章，另外还有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大西南，解放大西北，解放大东南三枚铜质纪念章。 解放战争第二次大难不死 文革时我8岁多，父亲喜欢带我去看电影【南征北战】，当战士冲锋很多士兵倒下死亡的时候，我看见他不停流眼泪。后来家里有电视了，他看到战争片也常常偷偷背过脸流泪。大约我8岁的时候，夏天我和他一起乘凉，那时候他很高兴，让我摸留在他身上腿上的弹片，我记得像小珠子一样，在身体里滑动，我问他痛不痛。他说以前刮风下雨就痛，现在被身体消化了，变小了不痛。有一次父亲心情好，对我讲起他参加解放大东南的时候，在一次激烈战斗中，他们进攻一个山头阵地，和国民党部队争夺十分激烈，阵地多次反复易手。由于是夜间作战，阵地前战士都快死光了，子弹也没了，父亲也受了重伤，敌人黑压压的冲上来，见地上躺着的解放军战士，无论死伤，上来就用刺刀补几刀，父亲说他在昏迷之前，把身边死难战友的血抹了一把在脸上，借着夜色挣扎着钻到牺牲的战士的遗体下面，躲过了敌人的刺刀，增援部队上来以后，重伤的他获救了，经过治疗和休整，又继续投入了战斗！这大概是父亲第二次大难不死。后来他的腰伤每逢变天就痛，就是这次战斗留下的后遗症。 感谢日本女护士 抗美援朝 第三次大难不死 还有一次他很高兴谈过去的事情，说他多亏了一个日本女护士救了他，说日本女护士很年轻，对他照顾得非常好。 没有她细心的照顾，他可能也死了！根据父亲后来断断续续的回忆，我了解到，1950年秋，父亲随四野部队渡过鸭绿江加入到抗美援朝战争中，在一次艰苦的阻击战中，父亲所在的连队100多人全部战死，打扫战场的时候，战士发现唯一的一个人有点呼吸，就把他送到战地医院抢救，这是父亲第三次大难不死！他对我说过，比起那些死去的战友，我能活着到今天就是最大的幸运了，一个人要知足！ 他在后方医院治疗过程中，交给一名抗日战争中留在中国的日本反战同盟的女护士照料，虽然语言不通，但是她为父亲端屎端尿，喂水喂流食，细心周到地护理父亲，父亲慢慢地得到康复。父亲多年后对她仍心存感激！父亲伤愈以后，转到武昌卓刀泉附近的武汉荣誉军人疗养院，开始学习文化知识。 父亲没有读过书，在荣誉军人疗养院的半年多时间，他勤奋学习文化，达到了小学毕业水平。我上大学的时候，父亲给我写过一封信，字迹端正清晰，文字很好。母亲说他戴着老花镜，写这封信很花了一段时间。 1953年父亲被安排到公安部门工作，父亲说我文化不高，不会写不会说，再说这辈子我再也不愿意摸枪了！他推辞了这工作，后来安排到邮局，因为文化水平不高，也没去成，最后安排到了退伍军人最多的建筑公司。从此带领全家走上了一条无比艰苦屈辱的生活道路！ 父亲一生心地善良 无私心宽 乐于助人 我以前不明白父亲从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为什么心肠那么柔软，我现在明白，其实至情至性的男人往往置生死于度外，但在人性面前却内心最脆弱。父亲爱养花草，养猫养狗，从来不愿与人为敌，即使被冤枉，只会气得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个典型的老实人。正是他的善良和本分，在中国这个社会，他的命运充满了不幸。 五十年代初，父亲可能才25岁左右。有一年冬天，父亲听见人们大叫救人，他当时依然保持着军人作风，立即赶到喊救人的地方。原来是一位妇女掉落水塘里在不停地扑腾，眼看就要淹死了，没有一个人敢下水，父亲毫不犹豫地跳进水塘，将奄奄一息的女人救上岸来，周围的人有人说：多亏了这个年轻人，救人一命！ 家乡是一个文化古城，西山的古灵泉寺有上千年香火，每年都有大量的信众慕名前来烧香许愿 ，但是文革期间，百废待兴，寺庙门庭冷落，和尚念经打坐连个木鱼都没有。大约1975年，父亲买了一段上好的樟树，利用工余时间制作了一个上好的60公分见方的巨大精工木鱼，自已扛到西山的古灵泉禅寺里，捐给了主持韩和尚。这韩和尚是一位著名的人物，有人千里迢迢找到他，求他给几句佛门箴言，无论官职大小，他一概不见，唯独他与父亲关系很好。我一直在想，父亲为什么要捐献这么大的一个木鱼到古灵泉禅寺呢？现在看来，父亲读书不多，旧社会过来的人，奉行行善积德，对神灵和佛门都怀有一颗虔诚的心！ 受尽欺侮 命运坎坷 文革第四次大难不死 最近网上看到，原深圳城市建设集团退下来的老兵三千多人都纷纷上街游行，要求落实待遇，给一口饭吃，看病有地方报销。中国有这么个传统，对于从部队转业的文化较低没有专长的老兵，在安排工作的时候，要么去新疆成立建设兵团，要么到地方的建筑单位，平时工作主要是体力活，修路搭桥建房子，这些人做了很多年后，年老体弱，收入又低，生活非常清苦。 我父亲所在的一建，就是老兵和农村人聚集的地方，讲纪律但素质差；能吃苦但蛮干。父亲在这个单位工作36年，吃尽苦头，受尽欺凌。这也是文化水平低的的结果！ 父母在五十年代初刚进城，父亲花钱买了一块地，建起了大约120平米的房子，总算有个安身之地。可是文革初期，父亲选错边，站错队，要没收我们的房屋。每天有人到家里来威胁：不搬家就进学习班！学习班是文革的一大发明：进去的人非斗即整！没有一个不是被剥一层皮的！那个时候父母亲都是35岁左右的年龄，拖着四个孩子，被迫搬家后真的是无家可归。 这还不算，当权的后来又指使另一个精神不正常的退伍军人，在某一天上班趁父亲不在意，用抬木头的大铁棒从背后突然袭击，猛击我父亲头部，我当时也就是6岁多，一直跟在父亲身边.我看见父亲一下倒在地上，满头满脸都是鲜血，文革期间工厂非常乱，有人用担架把父亲抬到公司大礼堂的地上，父亲昏迷不醒，地上流了一大滩血，我木头木脑地跟着，站在旁边，不知道怕，也不知道喊人救命。周围都是工人围着看，没有一个人去救他！ 后来我也不知道父亲怎么被救的，只记得很多天后，父亲住院，头上缠着绷带，还被逼着回到公司办学习班，交待自己的问题。每年的十一月十一号，加拿大的军人节，二战老兵被总督和总理接见，胸前挂着一排勋章，胡子花白，威武站立，无上荣光！加拿大社会给了他们无上的荣誉和尊严，但是在中国，多少人为国捐躯，多少人像父亲这样流血流汗，到头来还要遭受无端的迫害。 私房被剥夺，不得已，父亲带着我们一家人租住了房产公司的公房居住。1986年，政府落实政策，以前的资本家从农村回城，资本家的商店返还给私人。我们住了20年的公房也被威胁要全家搬走，把房子还给资本家后人，我们拿出房租证和他们讲理，这家族的20多人，对我们全家和我父亲大打出手，父亲手臂被打得皮开肉绽。 我们这个家庭，由于父亲为人忠厚，吃尽了苦头，而且他受欺负以后，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气得发抖！唯一的一句狠话就是：老子没有被国民党和美国人打死，现在是共产党天下还是国民党天下？其实谁的天下没关系，这个社会没有公理！ 在中国，生活在底层的人们永远是被欺侮的对象，这个国家，没有公平公正，政府也不会为这些弱者考虑，你要生存，你就得有靠山，有背景，不然就得争强斗狠，杀出一条血路，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挺而走险，宁肯加入黑社会。如果贫穷人家的孩子能够争气读书，一般地说，他们都愿意远走他乡，因为这个国家实在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现在的中国，除了权利金钱和高楼大厦，权贵阶层脑满肠肥，其他诸如道德法制人性良知公平正义等，什么都没有！ 父亲一生 吃苦耐劳 冒险犯难 只为求得基本的生存权利 遭遇第五次大难而不死 提起父亲所受的苦难，几天几夜都说不完。他从小放牛到去世没有享受一天，可是父亲永远不会怨天尤人，他总是乐呵呵的，充满乐观精神，仿佛一切苦难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我想这一定与他曾经经历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生死洗礼有很大关系！ 父亲一生从年轻到进城以后，59年的生涯所从事过的行业计有 12 种：放牛娃、军人、土改干部、煤炭工人、拉板车的、木工、钣金技工、渔夫、锤铁矿的、长途贩运夫、锤铁丝的、个体承包经营者.这些行业中，每一种他都想做得很出色，他的想法总是超前于时代，他总是一个开拓者，所以，他也有失败，同时受到的折磨与非难也就比常人多得多！为的就是一件事情：要为八口人糊口而拼命奔波。 1981年，我要去上海上大学了。父亲挑着极重的木头箱子和行李，把我从鄂州送到黄石港码头，我自小到大，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流眼泪，即使看电视看见当兵的倒在机枪前面，他也是偷偷流泪，不让我们看见。但是当送亲友的人离开船舱以后，我的同学回来告诉我：我看见你父亲从船上下去的时候一边走一边流泪！ 我上大学后一年多时间里，父亲决定到林区战友那里买木材，贩运到内地。他跑遍了林区，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据妈妈对我讲，常常他半夜回来，头发蓬乱，像饿狼一样吃上一碗饭，就跟长途车出发了。记得后来有一次父亲对我讲，有一次大雪封山，他一个人在大山里迷了路，吃的也没有了，天黑没法看路，听着山上的风涛呼号，他坐在山上大哭了一场，他问自已：我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什么啊？我这次怕是难逃一死了！ 我以前工作也是在大巴山里走村串户，我知道那山是什么样的山：没有山路，上山得一整天，晚上找一户人家打尖，第二天开展工作，人冻得没法走路。完了第三天需要走一整天到山下，到山下又热得脱衣脱裤的，假如遇上大雪封山，少则数天，多则半月无法下山。父亲是在冬天上山下山，一个人无米又迷路，他能活着出来就是烧高香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南征北战途中死去活来，文革被人打得昏死，遭遇不公平待遇，他没有流过一滴泪，这次我完全可以想象，他当时真的是陷入绝境才会大哭一场的！这应该是他第五次大难不死！ 这一年我们家就成了万元户了！父亲赚了好多钱，希望建自己的家，不再受人欺负。我放假回家的时候，他交给我好几大叠十元的钱，要我藏起来，我把它们放在柜子里，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呢！后来用这些钱，他在市中心买了一间老房子，准备拆掉自己盖楼房了！ 父亲短短的一生热爱生活 乐观有情趣 父亲是一个乐观豁达的人，生活能力很强。1958年到1963年之间，家乡先是经历了百年不遇的大洪水，后来又经历三年自然灾害。乡下饿死很多人，听父亲和母亲讲，回乡的路上都可以看见路边饿死的人的尸体。1958年发大水的时候，大姐才3岁，母亲长期体弱多病，家里没有吃的。据说回乡下向亲戚借米都借不到，因为他们去剥树皮吃观音土，很多人吃土以后无法拉大便，最后被憋死了。父亲鼓励母亲，有一双手就饿不死！父亲每天上班之余，深夜走十多里，从城里赶到乡下，背着一个布袋子，拿上手电筒，一个晚上可以抓几斤青蛙。第二天他用青蛙熬汤喂孩子，大人也有吃的。这样一家三口才没有被饿死，父亲那时候也不过是26岁的青年。但是爷爷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也是到田里抓一些小青蛙熬汤喝，1958年不幸中毒去世了。 父亲是一个很会安排生活的人。一建公司院内有一大块荒废的菜园地，1967年前后几年，别人上街搞武斗，父亲下班以后，把这些园子开垦出来，种上一些红扁豆，我记得小时候去玩，看见满院子的花开得极其灿烂，藤子爬满了架子，秋天的时候，家里天天有扁豆炒着吃，既可以度饥荒，又可以省钱，还接济周围的亲友邻居。 父亲是一个总可以找到办法对付困难的人。他还在夏天买回来几百斤的罗卜菜，全家人一起在公司空地上洗净晒干，回家以后，妈妈又切又搓，调上辣椒和盐做成腌菜，我们全家可以吃一个冬天。我从小就观察父亲，我看见他总是吃咸菜，把好点的菜留给孩子们，有时候，他吃很少几口饭，就跑去上班了。我总记得他看着妹妹们饥饿而没有食物的那种无奈的眼神！ 父亲是个心灵手巧的人。 湖北是千湖之省、鱼米之乡。我记得当时我很小，家乡的水土保持很好，到处是港和湖，到处都是莲蓬荷花。我总是跟父亲一起到湖边、江边去打渔，他的办法多而巧，技术又好，总可以搞到很多鱼！ 父亲是一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连动物都喜欢他。我们住在破旧仓库的时候，周围空间很小，他用废旧木材搭建一个小平台，每天搭个梯子爬上爬下的。一个夏天，各种鲜花就开满了平台。周围的邻居们都侧目相看！他去运木材的时候，带回来几只全身雪白、蓝色眼睛的波斯猫养在家中，这些猫乖巧聪明而且干净，我记得他们总是在冬天里爬到我的被窝里，钻到我怀里睡觉。在长港，他承包湖面养鱼，养了一只大黄狗，这只狗对他忠心耿耿。我抽空回长港去看父亲，老远的长堤上，大黄狗就记得我，跑过来亲热的不得了！然后他就跟在父亲的脚前脚后。父亲后来住院去世了，留下承包的湖面给我们，等我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开车把湖边父亲留下的东西运回来，同时把大黄狗抱回城里，他总是找父亲，找不见父亲就哀鸣，后来就开始不吃东西了，我怎么给它端吃的，他都不闻一闻，即使奄奄一息的时候，它就是不理我端来的食物！父亲住院的十多天里，它一直不吃东西，父亲去世埋葬几天后，黄狗仍然一直见不着父亲，它就慢慢地饿死了！黄狗是父亲从几个月养大的，一直跟着父亲，直到它死去也是跟着父亲去了！ 父亲是一个极聪明有头脑的人，他总是走在时代的前面，尤其在他从事过的领域里，他会做得特别出色。 一直以来，家乡是一个有着古老历史、人口不多的江南小城，历史上以农业生产为主，也是江南著名的鱼米之乡，没有什么工业，父亲在1953年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后在建筑工程公司工作。这家工司有一个锯木车间，而车间里有一台全市唯一的大圆锯设备，这台设备的圆锯片有各种不同规格的直径，小的直径只有30厘米，大的直径达到150厘米。 这个车间的关键技术部分在于圆锯，而掌控这个关键技术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父亲。 一个锯盘变形了扭曲了，一般人拿它毫无办法，锯盘钢十分硬，很多师傅都头痛不已，处理不好就折断了，或者变形更厉害。这样的锯盘交到父亲手上，会送到他专门的工作间，大慨3个小时，他就会把它像新的一样装上圆锯机上去。如果锯盘发生开裂，父亲有办法将它修补好。 父亲就是凭着他的八级技工的好手艺，带出了好多徒弟，他无私地把手艺都交给了他们，为当时木材加工行当的蓬勃发展尽了一份力。 父亲发现带锯有很多优点，将会很快应用在木材加工行业替代圆锯加工大型木料。于是他自费跑到武汉市长江板箱厂，拜他们为师，用了半年时间，将整个的带锯安装，带锯片维修，生产关键技术全部学到了手，然后很快购买了设备，在一建试机生产成功。于是父亲又成为带锯加工木材的第一位师傅！在父亲带动下，他的几个徒弟后来也纷纷引进和购买了带锯设备，在二建和三建也使用了带锯。这样，在大型木料加工方面，淘汰了圆锯设备。 父亲的一生是充满奋斗和拼搏的一生，他读书不多天份甚高，他是在在艰苦中走完了短暂而又充实的一生 父亲1948年底参军，1980年退休属于离退干部，可以拿到和上班一样的全额退休金，他去办理相关手续的时候，当时的负责又开始刁难了，他们对父亲说，由于时间太长，你的档案材料我们都遗失了，所以没有你的参加工作的相关资料，我们只能给你办理一般工人的退休手续！父亲当时据理力争，说我的复员退伍军人证都在，你们也可以去市军转办查询我的情况，他们说这些我们管不了，必须由你自己提供！不得已，父亲带着我一起，我们走访了包括人武部和军转办等很多单位终于重新办理了复原退伍军人证书和退休手续，终于拿到全额退休费。 由于一辈子受人欺负，从来没有得志。父亲在1986年冬天的时候，决定退休去长港农场湖区承包养鱼。他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希望第二年冬天有个好收成！我每次回去看他，父亲看上去黑黑瘦瘦的，虽然很劳累却也很精神，我们一起吃湖里的小鲫鱼，香喷喷的大锅米饭。在湖边，黄狗听话的跟在父亲身后，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美好！ 1987年夏天了，回到家里，记得小妹妹在家，她告诉我一个不好的消息，说父亲生病了，一天前刚刚办了住院手续。我一听，预感到大事不好，顾不上吃东西，心急火燎地赶往医院，找到了父亲的病房。这时候，父亲已经无法讲话，但是人很清醒，他掏出一个小条子给我，我看见上面是中医院门诊部的条子，上写：“腿部行进困难，针灸3次”几个字。父亲去世20多年后，我一直保留着这个浸满父亲汗渍的小纸条，直到2010年才把它扔掉！ 我看见父亲右脚底全是化脓肿胀的，伤口翻开，母亲告诉我是田里的芝麻杆戳到脚底，让他去医院他不去，拖了7天，第八天自己感到不对了，不能行动，自己勉强挣扎着骑车赶到车站，回城治疗，开始不知道病因，扎了针灸，不见好，来到一医院，一进来就下了病危通知书！ 听到这里，看到父亲的病状，我知道这下麻烦大了!我问过医生，医生告诉我这是典型的破伤风病毒感染。一般野外受伤，要赶快清创，打破伤风抗毒素，超过7天就没救了。我父亲是第八天进医院，我恳求医生一定要全力救治，我知道，这个病是十分凶险的，白求恩大夫就是感染破伤风病毒去世的。在80年代，还没有特效药治疗这种病，这病毒主要攻击人的神经系统，导致抽搐，无法呼吸，怕风怕响声怕光，最后病人呼吸衰绝而死。 在医院每天的日子，我和母亲护理着父亲的同时，经受着身体和心理的煎熬！每当病毒肆虐的时候，父亲都会大汗淋漓，不断抽搐，呼吸十分困难。 父亲在医院坚持到了第十三天， 13天来，父亲几乎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抽搐和昏睡，医生的目的就是要病人在冬眠状态下度过10天的病毒活跃期，只有我和妈妈每天焦急的盼望他不再抽搐，不断给他做呼吸喷雾，湿化他的喉咙预防感染。第十四天的晚上11点多，父亲不停在床上翻动身体，出现不安的状况，我的判断是由于中枢神经镇静剂苯巴比妥消失，父亲似乎要醒过来了，他一边翻滚一边喉咙里发出声音。我和妈妈都很着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去请值班医生来看看，不走运的是恰好是一位姓洪的家伙当班，他和主管医生有矛盾，不顾主治医生停用苯巴比妥的医嘱，一进来就吩咐打了两个剂量的苯巴比妥，这样很快父亲就出现了呼吸严重衰绝的症状，心跳也减慢，自主呼吸越来越慢，我握住父亲的手，他的心跳从70多不断减少到20多，最后只有十多次，护士不停地做胸部按压，也无法加快父亲呼吸，经过半小时的艰苦抢救，父亲终于停止呼吸离开了我们！ 那一刻我觉得天空变得很黑很静，仿佛一切都停止了！在医院14天的心灵煎熬也使得内心几乎崩溃了！ 父亲走过了他短暂而又丰富传奇的一生，他给我留下了很多的精神财富：男人要勇敢刚强，不怕困难！男人要有责任感，要勇于担当、甘于吃苦！男人是一面旗帜，要在枪林弹雨中屹立不倒！我时刻回想父亲十八岁为了替父还债180块大洋卖掉自己、投奔解放军那一幕，他那十八岁身着军装、刚毅勇敢的容颜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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