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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的神话--公元一九六七年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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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道路——中国是否已经崛起?未来又会怎么样?
   

中国道路——中国是否已经崛起?未来又会怎么样?

陈向阳

 

1)世界第一谜

澳洲前总理陆克文会说中文,但并不亲中,对中国还相当警惕。2012年他在《澳洲人》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面对中国崛起,西方缺乏准备》,文中有句警语:“很快我们就会来到一个历史时刻:自从乔治三世以来的第一次,一个非西方、非民主的国家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英王乔治三世于1760年登基,1820年去世。自那时的工业革命以来,西方文明就占据了世界的统治地位。陆克文的警语让人想起当年李鸿章的话:“三千年来未有之变局”——李鸿章要清王朝警惕来自西方的前所未有的威胁。

陆克文挺谨慎,避免冒犯中国。但他的意思很清楚:数百年来西方世界高高在上的地位将第一次面对前所未有的挑战,说白了,就是来自中国的潜在威胁。他的文章中还说:“这个亚洲巨人将如何伸展新生的肌肉,与我们(西方)息息相关。”“中国将接受战后形成的世界格局和秩序,还是试图改变它?不仅对亚洲,对全世界而言,这都是21世纪前半期的核心问题。”

陆克文并没有断言崛起的中国一定会伤害西方,因为中国将来如何行事依然难以预测。他提出了一个中国的“未来之谜”。

不少人认为中国不会危及西方,理由则各有不同:

有人接受了中国官方“和平崛起”的说法——中国几千年来都没有扩张侵略。但是,今日之中国根本不同于几千年来的“旧中国”,也非常不同于毛泽东时代的“新中国”。这样一个“超新中国”将走向何方,连中国人自己也不一定真知道,很大程度上仍在“摸着石头过河”呢。

另外有些预言家干脆否定了中国崛起,认为中国就要大崩溃了,根本不足惧;中国面临着五大、八大或十大危机,中国神话就要结束了。但预言家们仍然绕不过一个中国的“过去之谜”。早就有过无数次中国大崩溃的预言,但通通落空。为什么?不解释清楚就再次发布类似的预言能有多大分量?喊了一百遍“狼来了”,狼却没来。凭什么让人相信这一次真会来呢?

陆克文的警语其实也含有一个中国的“过去之谜”:为什么一个非西方、非民主的国家能够取得如此巨大的经济成就?当年中国改革开放之初,中外各路人士纷纷为中国的发展献“设计图”。各种建议虽有不同,但基本都离不开“西方道路”:少不了政治改革,走向民主化。现代的市场经济离不开民主的政治制度,这被一些人看作“定律”。可三十多年来,中国偏偏打破了定律,走了与西方明显不同的另一条路,竟然也取得了巨大成功。这里令人震惊的,不只是中国的经济成就,更在于打破了“定律”:偏离西方道路也能成功,这才是更令人目眩的一面,特别让西方世界难以置信,也难以接受。所谓“中国威胁”,显然不限于武力侵犯,在“西方模式”之外的中国崛起会威胁西方的根本价值。

有人强调,中国的经济成就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四小龙”成功故事的放大版。所谓中国奇迹完全可以用“常规理由”解释:一是巨量的廉价劳动力,二是过度开发资源和牺牲环境。这样取得的高速发展不可持续。随着中国“人口红利”的耗尽,还有资源的滥用和环境的恶化达到了极限,经济的高速增长也就会结束。中国经济近几年的增长率持续下降,目前已是艰难保七(7%的增速)。这就是转折点,中国经济即便不陷入危机和衰退,从此也就“一般般”了。

不过,这样的说法恐怕不对。首先,四小龙的经济发展并没有远离“西方道路”。他们有相对健全的法制,也逐渐走向了民主,其市场经济与西方完全接轨。而中国则根本拒绝民主,在发展中充满了“非西方”的专制手段,政府干预主导了经济运行,经济市场化程度远低于当年的四小龙。这本来是西方认定的“死路”,如今却被一些大陆学者宣称为中国成功的“秘诀”。

再者,中国经济成就之巨大也超出了常规,以“常规理由”难以解释。拥有大量廉价劳动力的国家绝不止中国,还有印度、越南、印尼和一些非洲国家,如果他们也不惜过度开发资源,不惜环境恶化,就能取得和中国一样的经济成就么?没几个经济学家相信。其实,如今印度的环境状况也不比中国好,几个大城市的空气质量比北京还差。印度的发展也很快,可中国却超过印度一大截(至少在过去的三十年里)。

中国还大大地超越了自己。新中国的“前三十年”,劳动力也是又多又廉价,对资源的开发也如饥似渴,对环境的破坏也一样的不管不顾。但“前三十年”和“后三十年”的发展势头却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原来的“短缺经济”一变而成商品太多,堆满了中国,泛滥到全世界。当年为了武汉和南京两座长江大桥就“骄傲”个没完,如今没几个人知道长江上到底有多少大桥,三十?四十?五十?管它呢,早就是小菜一碟了。再看中国的高铁,不久前才听说建起了第一条,可没几年就一万多公里,世界第一了,如今在建什么四纵四横的全国高铁网,还撸胳膊挽袖子急着给全世界建高铁。没人怀疑,中国真有了这份能力。可这是哪儿来的呢?简直像气吹的一样。

当然,政府投资过大和过度盲目的基建,造成了巨大浪费和生产能力严重过剩,成为中国经济面临的主要问题。但无论这是好事、坏事,也不能取消那个谜:中国是怎么在“后三十年”里奇迹般地达到了如此的经济规模和能力?即使中国经济明天就衰退,从此一般般了,这个“过去之谜”仍在那里。

以“常规理由”,包括廉价劳动力、滥用资源、不顾环境,解释不了“中国之谜”。相反,还可以找出100个“常规理由”来说,中国根本不应该有如此的经济成就。

不是说专制国家的官僚机构效率低下,会严重拖累经济么?在中国,审批个项目要盖一百多个公章,这样的事情直到今天还在发生,这和中国的经济成就多么不匹配!

尤其是,缺少了权力制衡,专制者独断专行,必然会犯大错,重创经济,这本是常理。比如,“前三十年”就有大跃进和文革这样的大灾难,都是由统治者的错误决断导致。可为什么在“后三十年”里,类似的灾难没有发生呢?不仅如此,三十多年来,中国连一次像样的经济衰退都没有,而发达国家却经历了数次经济衰退,这又是为什么?

绝对的权力绝对的腐败,在中国是千真万确,至少许多老百姓认为几乎已是“无官不贪”。在如此贪腐的官僚体系控制下,竟能出现一个超高速发展的经济,这是什么逻辑?大量的国家资产被侵吞,还有大量财产被贪官们转移到国外,可中国经济不见“失血而亡”,甚至不见“失血而弱”,这是什么道理?

教科书上说,反映贫富差距的基尼系数超过0.4就会导致严重的社会问题,可中国的基尼系数早就超过了,有学者估计已经是0.5甚至0.6,中国官方干脆不再统计基尼系数了。中国也确实出现了大量的“群体事件”,但远没有达到社会动荡影响经济发展的地步,为什么?

在世界各国经济竞争力的排名表上,中国仅排在二三十名,就是说,竞争力并不强。看看相关指标,像劳动生产率、单位GDP能耗之类的,确实不怎么样,更不必说市场经济必需的健全法制了。但竞争力不强的经济却生产出竞争力非常强的中国商品,这几十年还发展得比谁都快,这该怎么解释?

中国不仅竞争力不强,在世界经济中扮演的角色还非常糟。比如郎咸平就一再说,中国落入了西方的“产业链阴谋”陷阱。他举例,一个中国生产的“芭比娃娃”在美国商店里卖10美元,而中国的出厂价仅为1美元,其中还包括65美分的成本。中国厂家仅拿到35美分,那9美元的大头分布在西方跨国公司把持的其他环节。如果分析在中国工厂里组装的苹果手机,情况也大致如此。郎教授是说,在整个国际产业链中,中国只占有利润最薄的生产制造环节,而作为世界工厂,中国还承受了资源消耗、环境破坏、剥削劳工的“额外损失”。郎教授说的不假,早就有人说了,“出口两亿件服装才换回一架波音飞机”。可是,这反而让谜团更大了:就凭那么点“蝇头小利”,中国怎么就积攒起近四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经济还能高速发展?而拿走绝大部分利益的发达国家却时不时地衰退一下,反倒挺不好过,这是咋回事?

中国的问题还有好多呢:经济过度依赖出口和政府投资,房地产泡沫世界最大,多地出现“鬼城”,滥发货币世界第一,地方债高速膨胀,国家养老金严重不足,人口老龄化快速到来,等等等等,问题成堆,困难重重。但是,问题越多越严重,中国之谜也就越大,越让人谜惑不解:中国为什么还不崩溃?

有些预言中国崩溃的人是挺严肃的学者,不是因为不喜欢中国而表达愿望,而是依据事实作推论。他们预言中国崩溃的逻辑是:过去在别国发生的也会在中国重复,如果相同的条件也在中国出现。于是,看到中国的严重问题,一些经济和社会指标超过了“红线”,就判断中国不行了,要崩溃。也许,说他们的预言落空还太早,没准中国真会崩溃,明天?明年?五年后?十年后?这里先不管将来,喊了好多回中国崩溃,到现在没崩溃,反而发展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这就已经是一个大谜了。

预言家们的失误,恐怕在于忽略了中国的特殊性。一说中国特殊,有人就要发火。且慢,这里说中国特殊,决不是为中国的专制找借口,更不是排斥普世价值。其实,每个国家都有与众不同之处,都特殊。但是,中国的特殊之处非常有利于经济增长。不信?请耐心往下看。

2)政治优势?

为什么中国三十多年来经济高速发展?一些中国官员和学者宣称,首要因素是政治制度的优势。如果这是真的,对西方世界有些不妙。

就在二十多年前,苏联解体,共产主义阵营土崩瓦解。西方世界胜利空前,环视天下已无敌手。最自信的西方学者说,历史结束了,因为已经看到了结局:“万川归海”,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国家和民族,或已经、或正在、或将要走上西方的发展道路。世界的政治、经济、社会价值观念将要统一了,统一在西方模式下。全球化看来就是“全球西方化”。

第一个挑战西方自信的是911。尽管造成了巨大伤害,但在战略层面,能量有限的恐怖分子对于西方世界仍是蚍蜉撼树,不足惧。

然而,一直放低身段、韬光养晦的中国,突然站了起来。西方这才发现:在原以为走不通的路上,中国已经走出了很远,已经自信到不再“光做不说”,而打出了“中国道路”的大旗。一些发展中国家,尤其是仍然保持着某种专制制度的国家,特别被中国道路吸引。

不同的国家之间、政治制度之间、价值观念或意识形态之间的竞争,最终都要归结到经济竞争。如果中国成为经济竞争的胜者,对于“西方道路”意味着什么?西方不能不忧虑。

也许不必忧虑。中国的经济已经困难重重,也许真要崩溃了。也许不崩溃,但是大减速,成不了最终的胜者。也许中国不得不改革再改革,最终归并到“西方道路”里来。看上去,中国道路原本也不是180度的背道而驰,也许只是“抄了一段近路”而已。

可是,说到中国的未来总离不开“也许”,因为未来的中国是个全世界、包括中国人自己都猜不准的大谜。这里不想猜谜,而是看一看中国的“过去之谜”,为什么能在被认为无路可行的方向上走出那么远,还那么快。若能解开这个谜,多少也能看出中国的未来。

中国的过去之谜可以分解为许多小一些的题目。其中之一就是:对于经济发展,中国的专制制度比较西方的民主制度是否更具优势?

此处的重点不是“道德评判”,也没必要,因为早有定论。比如,中国的一些巨型工程动不动就搬迁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人口,造成了巨大痛苦。很多搬迁者并不情愿,只是无奈服从。他们面对的不仅有各种手段的“动员”,甚至有暴力拆迁。中国近年来大部分的上访和“群体事件”,都和强迫拆迁有关。但是另一方面,中国能够拆迁百万人口,西方国家却做不到。就是说,中国在经济建设中,相对西方有更多的“行动自由”,这确实可以算作一种优势。此处道德层面的高下是明摆着的,暂且放到一边,只看中国专制体制在经济方面是否有优势。

中国政府有“超常规行事”的能力,说白了就是可以“违法行事”、“违宪行事”。比如说,建立经济特区是中国学者们津津乐道的改革成功经验,但凭什么圈起一片地,里面就实行不同的法规?就得到其他地区没有的资金补贴和政策优惠?还有,宪法说了,中国是社会主义公有制,你怎么就一步一步发展起了资本主义私有制?这种违法违宪的事在西方根本行不通,而在中国,只要权力核心的几个人、几十个人作了决定就能干。没有什么法律壁垒,没有议会之类的“权力制约”。

超常规行事的能力,显然与中国经济上的成就相关。笼统地说,整个改革开放都得益于超常规行事。邓小平一个“不争论”就把反对派推到了一边,“先干起来再说”。如果必须先扫清法律和宪法的“障碍”,一切都名正言顺了再行动,中国的经济改革还不知要等到哪年哪月。

往细处说则有无数实例。比如当年国有企业脱困的招数之一是发股上市,拿老百姓手里的钱给国企“输血”。但许多国企亏损累累,银行也坏帐很多,根本不合上市条件,怎么办?结果来了个“剥离坏账”、“剥离亏损”,国家把坏账和亏损兜起来,于是那些国企光鲜上市了,滚滚金钱流进,解了困,度过了难关。这样的事,在西方国家可能么?

还有所谓的“集中力量办大事”,也很“超常规”。当全国还普遍贫穷时,政府就能长远布局,开展基建大项目,如三峡工程、南水北调。还把一个小村庄神速地建成现代化大城市(深圳),这对其他地区显然太不公平,在西方国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不要裤子,也要原子”的事在西方行不通。西方国家的当权者只能决定自己“要不要裤子”,无权干涉老百姓的“裤子”,但中国的当权者却可以把老百姓的“裤子钱”集中起来办大事。

有读者早就憋不住了:什么“超常规行事”?不就是独断专权、无法无天么?毛泽东当年不就“超常规”地发动了文革,搞了大跃进?确实如此。暂且不谈这个,还接着看专制体制是否有经济优势。

在专制体制下,为了经济发展,可以牺牲一部分甚至大部分人。除了前面提到的大工程使成千上万人被迫搬迁,还有许多实例。比如国企改制取得了活力,但下岗职工被牺牲了。农民工的各种福利、社会保障、甚至健康和生命被牺牲,换来了许多企业的利润和竞争力。更有各地普遍牺牲环境取得快速发展。这些在西方国家都行不通,凭什么要一部分人“牺牲”呀?一打官司,政府准输。新闻里有:在西方国家,想建个垃圾场,建个机场(有噪音),建个监狱,却找不到地方。居民和地方政府不同意,上级政府就没辙。

还有:专制体制可以快速决策,快速反应。相比之下,民主国家的决策有时很拖拉。比如在澳洲,修高速铁路的事至少十几年前就开始讨论了,经济学家、环保组织、各级政府讨论来讨论去,到现在也定不下来。中国这边却说干就干,已经一万多公里,又在打造全国高铁网了。

有人会说,你怎么不说慢的呀?审批个项目到处跑,要盖一百多个公章的事,中国也不少啊。再说,几个人脑袋一热就作决断,也许快了,但违背经济规律和科学规律的可能性大增,很可能犯大错。确实如此,也暂且压下,接着看。

专制下的中国政局相当稳定。而且最高权力核心持续的时间长,有利于进行经济的长远规划和布局。西方一些国家政府的轮换过于频繁,不利于作长远规划。尤其西方的政党为了上台,会竞相作出各种许诺,过多地增加眼前的社会福利,以致限制了更长远的发展。

专制政府对经济的干预能力非常大。负面作用当然不小,但也有正面作用,比如以“国家信用”为银行和国企担保,以致他们的融资成本非常低,也极少发生银行倒闭和挤兑的事件。

也许还可以列出更多的“优势”。不过,几乎所有这些“优势”都可以打上一个大问号。因为它们有利于经济发展并非必然,在本质上只是一种双向的可能性,双刃剑。比如,“超常规行事”可以行损害经济之事,“牺牲一部分人”可以是只为自己和特权阶层牟利,“迅速决策”可能做出错误的决策。上面所说的专制体制的特点既可能有利于经济,也可能伤害经济,造成灾难。只有从上到下决策正确、行动正确(这里的“正确”仅从经济层面判断),所谓“优势”才是优势。不然的话,不仅不是优势,还是劣势。

在毛泽东时代的“前三十年”里,所谓“政治优势”虽然有时也表现出促进经济发展的一面,但更突出地表现了它的劣势。文革、大跃进、大饥荒都发生在那时。

说到这里,原来那个问题:中国专制体制对于发展经济是否具有优势,已经应当改变成另一个问题:为什么在后三十年里,“双刃剑”的负面作用受到了限制,而正面作用突出了?

说详细点:

1,后三十年里,依然在专制体制下,为什么没有发生由政治层面导致的重大经济灾难,诸如前三十年的文革和大跃进?

2,专制体制也是僵化低效的代名词,政府主导和干预经济早已被认为有巨大负面作用,专制                 体制更缺少市场经济所必需的法制条件,为什么这些却没能阻挡中国经济这三十多年来的高速发展?

显然这问题决不简单,许多人给出过多种解释。简短地说,几乎所有解释都包含了中国政治在前三十年和后三十年的巨大区别。虽然一党专制依然一脉相承,但在许多具体方面却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甚至可以说,后三十年以来,中国出现了一种全新的政治实体,从指导思想到行政实践,从领导核心到各级干部,不仅与西方国家完全不同,与毛泽东时代也极为不同。这恐怕就是问题的关键。

下面就来看看这个“全新的政治实体”。

3)政治“新物种”

曾有过“前三十年”和“后三十年”的争论,但很快被党中央叫停了,不许再争,不许拿后者否定前者,也不许用前者否定后者。确实,前后都否不得。目前的路线依然是后三十年的继续,当然不能否。而后三十年的政权根基又与前三十年一脉相承,否定前三十年也是否定现在的权力合法性。

可是,前后两个三十年中又的确发生了完全相反的大事。比如,前三十年里,农民的土地归了公社,资本家的企业归了国家;后三十年呢,“人民公社万年长”居然“死光光”了,而土地又分给了农民。许多国家财产也归了新资本家(现在叫什么大股东、董事长)。

引一段胡平的文章:“邓小平曾经讲过:改革是第二次革命。那么,什么是第一次革命呢?当然是指1949年那次革命。这就是说,改革不是改别的,改革就是改掉1949年那次革命。如果革命是对的,改革就是错的;如果改革是对的,革命就错了。很可能是革命也错,改革也错。但决不可能是革命也对,改革也对。”

本文关注的不是前后三十年的对错,而是它们的根本不同之处。这是破解“中国谜”的关键。有人不同意“根本不同”:一党专制的政体并没有改变。确实如此,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中国之谜。专制通常意味着思想僵化,制度死板,专权独断,一意孤行,怎么能和经济高速发展相匹配呢?苏联的专制在一场经济竞赛中不是已经完败了吗?特别是,专制的独断专行难免犯大错,重创经济。中国“前三十年”里的大跃进和文革就是明证。可问题就在这里:为什么重创经济的大错没有在后三十年里再次发生呢?

答案恐怕就在前后三十年的根本不同之处。即便同是专制社会,也可以有天壤之别。几千年的封建专制,既有汉唐盛世,更有极度黑暗腐朽、百姓生灵涂炭的乱世。而如今的“后三十年”中,又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一种专制实体。

第一,“皇帝”没了,一个人犯错导致全国灾难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前三十年发生的灾难性大错,都离不开握有绝对权力的毛皇。尤其文革,干脆就是毛的“个人创作”。虽然轰轰烈烈的文革有亿万人的积极投入,但“创意”却100%来自他一个人。其他党政领导连做梦都想不出那么离奇荒唐的文革,个个都说“不理解”,毛却能以绝对权威推动全国上下“不理解也要执行”。

到了后三十年,“一人犯错全国灾难”的权力机制即使还没消除,也大大削弱了。分散和制衡最高权力的,不仅有集体领导和破除终身制,还有:党内的多种派系,已经退下的“大佬”,由互联网而大大增强的社会舆论,一些敢言的社会知识精英,以及来自国内外各个方面的批评、建议甚至斥责。这些“压力集团”在某种程度上起到了“准反对党”的作用,使最高权力核心受到相当牵制,不至过于走极端。

尤其在经济方面,对重大问题和危机,总能及时出现来自“压力集团”的警告。这对于防范经济领域的重大灾难起了很大作用。例如曾有过这样一些预警:若与美国强硬对抗,经济必遭重创;耕地面积下降将导致粮食危机;生育管制再不放松,二三十年后人口将锐减;过度依赖出口和投资是难以持续的;地方政府债务已膨胀到危险水平;房地产泡沫破裂会导致重大危机;社会不公激起的民愤已到危险边缘,等等等等。对于这些警告,确实看到了中央政府的相应行动。

第二,共产党发生了深刻的“思想转变”,经济成了重中之重。

共产主义作为奋斗目标已被放弃。虽然它还写在党章里,但从上到下还有谁真信呢?经过前三十年一次次的荒唐尝试,从普通党员到权力核心都体会到共产主义好似水中月梦中花的实质。淡淡的三个字“不折腾”,来自刻骨铭心的教训。

替代了共产主义的新目标,是中国崛起的强国梦,而根本途径是大搞经济。从邓小平开始确立了“经济是重中之重”、“发展是硬道理”,经济搞得咋样成了各级干部政绩考核的第一指标。而且,这与他们的个人利益也息息相关。把自己的“地盘”搞得兴旺繁荣,要说是为了满足成就感、使命感,恐怕太过高尚。从不高尚的角度说,经济越兴旺,当官的就能掌控更多的物质财富。这是贪腐的基础,“蛋糕”做得越大,可贪的也就越多,各级官员当然有大搞经济的积极性。

想想前三十年曾有过“割资本主义尾巴”,“宁要社会主义的低速度,不要资本主义的高速度”,那简直就是拦着路不让经济发展。两者相比,真是180度的转弯。

第三,确立了发展策略:实用主义。

从邓小平开始,实用主义大行其道。首先就是摆脱思想意识和原则路线的束缚,什么姓资姓社,公有私有,这主义那主义,这道路那道路,都不管了,怎么可以促进经济发展就怎么来。哪怕把自己当年说的话做的事、建的功立的业全盘否定,走回头路,“一夜回到解放前”,也都不在乎。为了经济发展,什么都敢否定,包括自己的过去。实用主义简直被推到了极致。

不过,行动可以,却总有些事情讲不得,需要遮掩。把事情都讲清楚,也就公开枪毙了自己的前半生或后半生,也就是承认过去或现在自己犯了完全彻底的路线错误。所以就来个“不争论”,干起来再说。

当然,实用主义说到底仍是策略,而目标是“强国”。所以也不是完全没有原则,原则是“一党专制”。四项基本原则中只有“党的领导”这一条是实打实的,不容商量。邓小平说过,乱了,什么也干不了。这话有道理,发展经济确实需要稳定的政治局面。争论点仅在于:以什么方式取得稳定。民主制度可以达到稳定,一党专制也可以,而且更顺手,更现成,还能够保证统治集团的利益,牺牲的是公平、正义、人权。

在一党专制的红线之外,几乎一切都可通融。从1921年就为之奋斗的理想被丢弃了。嘴上有时还说坚持这坚持那,不过是敷衍一下党内外的“革命左派”。而对于曾经口口声声要埋葬的资本主义,则是又引进又培养。

不过,对待资本主义也绝非整套复制,而是分解拆零,合心意的才纳入囊中,触碰底线的坚决排斥。如此拼装起来的是个什么:国家资本主义?权贵资本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专制资本主义?叫法不少,多是过去用过的名词。实际上,中国今日出现的却是过去从不曾有的一种政治经济实体,一个“新物种”。

不过,若仔细追究这“新物种”,上面所说的三个政治特点,却不是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充足条件。就是说,这三点并不能确保经济的高速发展。这三点甚至也不是普遍意义上的必要条件,因为其他国家走其它道路也能取得高速发展。只能说,这三点是“中国特殊情况”下的必要条件,即:沿着一党专制的道路,若没有这三点就没有中国今天这样的经济成就。但这三点肯定不是充分条件,还有其它,甚至更重要的条件,才产生了中国的经济腾飞。这三点不过是清除了原本束缚中国经济发展的巨大障碍。

中国本来就有经济发展的巨大潜力,当束缚被除去或部分除去,那巨大潜力就迸发了出来。这巨大潜力是什么?请接着看。  

4)文化优势?

有人提出,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重要原因是文化优势。

“文化”一词含义太丰富,或者说太模糊。此处说的“文化”仅指“一种特殊的生活方式”,表现为人的行为特点。在许多情况下,中国人的行为与其他人不同。

有学者就把中国的经济成就主要归因于中国人:特别勤劳又非常节俭(高储蓄率)。有外国老板警告手下员工:“要么像中国人一样工作,要么只好工厂搬到中国去。”

中国人的勤劳节俭是几千年的农业文明所造就。在水、旱、虫灾频发的中国大地上,不特别勤劳就没有收获,不节俭储藏就渡不过灾年。别国人也勤劳节俭,但中国人更胜一筹,海外华人就是实证。别管在哪个国家,华人都属于经济上非常成功的群体。他们靠的是什么?最主要的就是勤劳和节俭。富二代只是最近十几年的事,过去的海外华人绝大多数都是白手起家。

澳洲有个“四十千”群体,是1989年前后来到澳洲的中国留学生。下飞机时就是一大一小两件行李,口袋里有几百澳元就算富的。这才二十多年,大多数“四十千”的个人财产已经超过了澳洲人的平均水平,至少有一套房产,许多人还有了投资房。怎么来的?想当年,一个人打几份工,租一间屋睡几个人,什么便宜吃什么,挣钱、省钱、存钱,一天天一年年就这么过。

除了勤俭,中国人还以精明著称。在海外也许带有贬义,都说中国人最擅长找机会、占便宜,讨价还价,寸利必争。当年的“四十千”攒足了第一笔钱,有人就开始做小老板,从小商店、小饭馆开始,逐步发展。尤其在经济不好的时期,洋人的店铺撑不下去了,只好低价出让时,一家家中国店就开张了,弄得洋人目瞪口呆。才二十几年,悉尼又出现了多处“小China Town”,比如“小上海”。

中国人从不知足,钱永远挣不够。买下住房,接着买投资房,一处、两处、三处,没完。积攒钱财,留给后代,这是中国的老传统。虽然常受人诟病:不知道花钱享受,把挣钱攒钱当成了人生目的,简直愚蠢。但是,努力工作,又省钱攒钱,这在经济发展的起飞阶段却起着巨大作用。亿万人攒钱,政府和企业才有大量资金投资。中国的基本建设像气吹的一样膨胀,高速公路铁路,水库电网,工业园区,大城市群。当然,这也是问题,生产能力过剩闲置,基本建设过多浪费,而且投资过高、消费不足,这被认为是经济结构的大问题,不可持续。但是也别忘了另一面,在经济还很不发达时,只有尽量多的投资才能有高速的发展。低消费、高投资到了今天是问题,而在经济起步阶段却是高速发展的关键。

工蚁或工蜂,精明的小商贩、小店主,这些词还远不足以描述中国人。说到理解和学习能力,中国人也常常令人惊讶。中国人的数学好不必说了,就连西方的音乐、美术,中国人也常常在国际大赛上拿奖。但西方人也陷入了忧虑和警觉,因为中国人“学习”西方的技术也能力超强,尤其是盗版和山寨,更让西方人反感甚至愤怒。但在中国的经济发展中,学习模仿和山寨盗版肯定起了很大作用。这就是后发优势,少走弯路,节省研发费用。

中国人的创造力和创新精神比西方人逊色,这似乎是公认的,与传统文化也脱不了干系。中国人从小就在太多的“条条框框”里长大,习惯了只在给定的条件和空间里发挥聪明才干。不是没有创新的能力,只是没有那个习惯。如果真的需要,中国人完全可以在创新方面有出色表现,马云和他的阿里巴巴仅仅是最近的例证之一。

中国人还有一样超强的能力:忍耐。其中的生理耐受力曾很让西方人吃惊,比如修建横贯美国大铁路的华工,比如朝鲜战场上的志愿军。在生理忍受之外,中国人更有超强的“社会忍受力”,这却令西方人不解,甚至不屑。有人不加掩饰地称之为“中国人的奴性”:面对社会不公平忍气吞声,逆来顺受。这肯定也是中国文化传统的组成部分:几千年来中国从不讲平等,社会等级是天经地义,上等人的特权和下等人的吃苦受累、受歧视,都是当然的。然而,这种“社会忍受力”在中国的经济腾飞中却作用巨大。

农民进城务工,工资低不说,还要拖到年底一块儿发,没准还欠着不给了。农民工还没有医保,没有失业救济,没有住房公积金,没有养老金,还要加班,还要在恶劣的环境里工作。这给那些雇主、企业、政府省下了多少钱?“中国制造”的成本能不低么?中国农民生来就比城里人“矮一大截”,可他们忍了。这在西方国家可能么?许多西方国家的农民,得到的国家补贴反要多于城里人。

许多中国人还忍受着工厂排出的废水、废气、废渣、噪音、粉尘、雾霾,还有各种的不方便,包括为工程搬迁,离开自己的故土,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这在西方可能么?正是中国人对恶劣境遇的忍耐,有人称为“低人权状况”,经济成本才大大降低。这里包括企业生产过程之外的“社会成本”,它额外地增加了“中国制造”的竞争力。西方的人权、平等、民主虽然真是好东西,尤其是对广大百姓,但在经济成本上确实起负面作用。比如选票会迫使社会福利不断增加,结果使经济不堪重负,“钉子户”会使一些建设项目拖来拖去,成本高企。

中国人还特别能凑合、能对付,常常降低标准,不严格按章程办事。这也扎根于中国文化:缺少工业社会的精准和认真,土办法盛行,讲人情讲关系,规章制度可以通融。在中国,办事一板一眼、不讲情面、特别认真的人,常常吃不开。这大概算不上优点,很让西方人看不上眼。它在经济发展中的负面作用很明显,但它还有正面作用呢,却往往被忽略了。比如:善于凑合,因陋就简,条件不够也对付着把事情办了。

请看例证:北京1990年代之前的住宅根本没有私家车的停车位,甚至1990年代后的住宅也没有足够的停车位,但北京的私家车却疯狂地增长到数百万辆。入夜时分你去三环以内看看,到处停满了车。院里院外,马路边、人行道,全停满了。许多胡同和小区的道路都因为停车被堵成了单车线。车堵着车停,车窗上留个电话号码。被堵在里边的车想出去,得先打电话叫人来挪车。可就这么凑合着,中国成了世界最大的汽车生产国和消费国。要等解决了停车位再发展私人汽车,中国的汽车工业能发展得这么快么?

再看一例:北京马路边排泄雨水的下水道应该只排“灰水”,可那里经常冒出恶臭,为什么?因为里面有大量屎尿和泔水这类“黑水”。不是另有一套下水道排泄“黑水”么?但只是正规建筑才有。“非正规建筑呢”?比如,街边人行道挺宽,有人就会搭起个小棚卖早点。慢慢地,小棚变小房,小房变大房,一个变俩、变仨,变成一大排装修挺漂亮的饭馆、小吃店、理发店、杂货店。简直看不出它们都是非法建筑。自来水和电不知从哪儿就接来了。下水道呢?对不起,就用街边的雨水管道了。什么脏水都往里排,能不臭么?可由于这些非法小店铺的成本低,东西也就卖的便宜,帮助降低了生活费用,使农民工和其他“下等人”更能接受低工资。整体效果,就是进一步增加了“中国制造”的竞争力。

你再去北京各大学看看,校门外的人行道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盒子,周围是大学生们围着,那是快递公司在工作。大学不让进,就在大门外摆开了“快件认领处”。这才没几年,北京的大街小巷出现了许多快递公司的电动三轮货车。在寸土寸金的北京,雨后春笋般的快递公司居然没有被场地难住。店面都是小小的,而许多宽敞点的马路边人行道就成了他们的“货场”、“分检处”、“认领处”。就这么凑合着,包括阿里巴巴那样的网购电商大公司就成功崛起了。西方人能行么?

中国人的凑合还包括降低质量,用廉价原材料,用省工省力的工艺流程。产品质量当然高不了,但是绝对便宜。低质量坏的一面谁都知道,但它的“优点”往往被低估了,那就是节约。世上有太多的“高质量”被浪费了。比如名牌服装,结实,能穿好多年,但许多人穿不了几次就不好意思重复穿了,从此遗忘在衣柜里,高质量也没用。而低质量的假名牌穿几次就走形、掉色、磨坏,却刚好“够用”,避免了浪费。类似的事情很多。中国人就特别善于使用廉价的替代品,少花钱也把事情办了。当然,这么干有时会出质量事故,造成重大损失,非常引人注目。但事情的另一面,低质低价的替代品造成的节约,却毫不显眼而被忽略了。实际上它的数量非常巨大,作用也同样巨大。

总之,许多中国人特有的习惯和行为,也许得不到别人(比如西方人)的佩服和尊敬,但对于经济发展,尤其在经济起飞阶段,却是巨大的优势。

中国人的这些“经济优点”由几千年的中华文明造就,但也被压制了几千年。专制皇权的最高利益不过是一个家族的“江山”,超出巩固江山所需要的经济活动是不必要的,也是危险的。经济中最活跃的部分,也就是有潜力成为“资本主义萌芽”的“商”,一直受到抑制——“士、农、工、商”,商被排在社会等级的最下层。“重农抑商”几乎是两千年一贯制。到了毛泽东时代,中国人的“经济优点”也曾遭到严厉压制,“割资本主义尾巴”、“堵资本主义道路”。直到邓小平,才把中国人身上的束缚一点点解开了。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偌大中国立刻就迸发出勃勃的经济生机。

当然,仅凭这个“文化优势”和前面讲的“政治优势”,依然无法完整解释“中国奇迹”,还有其它不可或缺的因素。那是什么呢?请接着看。

5)超级“拿来主义”

当年鲁迅曾抨击国人面对“洋东西”的愚昧:一是怕,对洋东西的厉害心生畏惧,敬而远之;二是恨,恨洋东西带来的伤害,于是不分青红皂白一概排斥;三是盲目崇媚,100%照单全收,恨不能彻底洋化。鲁迅与之相对,提出了“拿来主义”:主动出手,加以挑选,凡是有用的好东西就拿来(指学习和模仿)。

关于鲁迅,近些年争议不小,但他的拿来主义应该说还不错。对于什么才是“有用的好东西”肯定见解各异,但有用的好东西应当拿来,大概错不了。

在毛泽东时代,“国外的好东西”曾经只是苏联那套,后来缩减到几乎为零。全世界到处是“帝修反”,都成了敌人。中国人就一咬牙,自力更生,几乎又退回了“闭关锁国”的状态。

到了邓小平时代,180度转弯,敞开国门,一通“拿来”,还越拿越起劲,没有了半点鲁迅抨击的那些愚昧。要说“怕”,如今谁怕谁?是咱中国人把洋人“拿”怕了。要说恨,是外国商家恨中国的冒牌货、山寨货。虽说中国人也恨着几个外国,但恨人不恨东西,谁的技术好就使劲学,谁的货好卖就冒牌山寨。说到崇媚,顶多是崇,但不媚——说你人好、东西好,那是崇,溜须拍马才是媚。

大多国人只崇好产品好创意,不崇观念不崇人。即使崇好东西也不媚,连应有的尊重也不给。最近,石家庄山寨了人面狮身相,最后拆了,还道歉,因为外国人怒了,抗议了。今天中国建有好几座“白宫”,美国总统办公的地方,咱们小县长也来它一座。在福建泉州的清源山上有座新盖的庙宇,里面竟然造了两个长着翅膀的娃娃天使,就是西方画里常见的小天使,他们飞在半空,手捧花束,在向佛祖释迦牟尼献花呢。这几例突出显示了当今中国人的超级“拿来主义”,毫无顾忌的“洋为中用”。

对国外的先进技术,中国人高度饥渴,一直都把买技术放在买产品之上。搞合资企业,进口产品和设备,常常以对方转让技术作为先决条件。一些核心技术、军用技术,花多少钱也买不来,那就用其它办法。比如,现在中国政府对外派留学生滞留国外工作,态度已经宽容了许多。因为这些人的一部分,会在将来以某种方式使中国得到更多的技术和商务秘密,比他们一毕业就回国的贡献更大,所以才放长线钓大鱼。

超级“拿来主义”显然已让中国享尽了“后发优势”。节约了大量研发费用,避免了做“先行者”探路、迷路、绕路的巨大付出,这点没有疑问。但仍有个大疑问:只拿技术,不拿制度,是否真行得通?后发优势之外是否还有“后发劣势”?晚清洋务运动的失败就被一些学者归因于只学技术不学制度、“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坏结果。还有苏联经济上的失败,南美国家的经济停滞,都曾被解释为“后发劣势”。

著名经济学家杨小凯曾这样说:“落后国家模仿技术比较容易,模仿制度比较困难。因为要改革制度会触犯一些既得利益,因此落后国家会倾向于技术模仿。但是,落后国家虽然可以在短期内取得非常好的发展,但是会给长期的发展留下许多隐患,甚至长期发展可能失败。”

中国经济目前的减速是否也由于后发劣势的作用?这个问题复杂,此处不谈。这里只想指出:中国自1980年代以来的“拿来主义”实属前所未有,远远超越了当年的洋务运动,拿两者类比不妥当。若中国今日仍在洋务运动的框框里,哪有如此经济成就!

中国这一波的“拿来主义”,早就延伸到了制度层面。制度的含义很广,经济法规、企业管理也属于制度,比较低层次的制度。早在1980年代改革开放之初,中国就开始下力模仿西方的企业管理制度。对国际经济贸易法规也“拿来”;不拿不行,与世界打交道就得遵照世界规则。但这种“拿来”极具灵活性。有些拿来的法规只在经济特区里用,有些只对外资企业用。反正三十多年来,尽管中国整体上绝非一个法制国家,可是大批的外资、外企进入了中国,并没有遇到大的阻碍。教科书说,健全的法制是市场经济的必要条件。但中国就以不健全的法制搞起了“部分市场经济”,也让“中国制造”占领了世界市场。

当然,在“制度模仿”上,共产党设立了禁区:抵制西方的民主制度,还有相关的理念和学说,比如“普世价值”。经过三十多年的高速发展,共产党心里也有了底。一些大陆学者信心满满地强调:发达的经济与民主制度没有必然联系。共产党的奋斗目标(中国梦)已经很明确:一个政治专制、经济发达的世界头号强国。

不过,疑云依旧弥漫。中国的经济脚步确实慢了下来。有人只从经济层面解释:人口红利用尽,出口市场萎缩,消费增长过慢,靠投资驱动的增长模式难以为继,等等。另一些学者则指向了制度:是制度改革的红利基本用尽,走出困境必须进一步改革制度。这些涉及未来的内容暂且不谈。

总之,这三十多年来,中国经济成功的主要因素之一,就是超级的“拿来主义”。技术层面,拿得如饥似渴,甚至贪得无厌,尽享后发优势;制度层面,“拿来”的选择性很强,主要限于经济管理和社会生活管理的层面。但这种选择性拿来,也受益非浅。

当然,超级“拿来主义”得以成功,还有被“拿”一方的配合。如果西方还像当年那样搞“经济封锁”,中国人岂能拿得如此痛快?这三十多年来,中国恰逢历史上最佳的国际环境。不过,说“恰逢”有点不对,因为这个最佳的国际环境所以出现,除了世界的科技进步、全球化和各种“机缘的巧合”,还有中国外交谋略的作用。

6)转向“永远的利益”

说到外交和国际关系,有句名言: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可是,毛泽东当年不讲这个,或者对“利益”的理解与众不同。他先是一边倒,倒向苏联,而与西方国家交恶,于是新中国遭受西方的经济封锁。接着又跟苏联闹翻,苏联的专家和援助也撤了。一时间,世界上凡经济发达的国家都成了“帝修反”,全是敌人。乐意不乐意,中国也只能昂起头来“自力更生”。而且,毛泽东非要领导世界革命,要想当头儿就要笼络部下。于是,贫穷的中国还要勒紧裤带援助亚非拉的穷弟兄。糟糕的是,穷弟兄里“白眼狼”居多,翻脸不认人。毛泽东“世界革命中心”的梦,到头来闹了个竹篮打水。1971年,他不得不与美国和解,因为苏联的威胁太大了。直到最终闭眼,毛泽东也没把经济利益放到外交的中心区,中国差不多还是“闭关锁国”的状态。

邓小平改弦更张,打开了国门。他首先认定“要和美国搞好”,因为他看清了“凡是和美国搞好的国家都富起来了”,尤其是日本和四小龙。其实邓小平并不怎么喜欢美国,但也跑去示好,为的是利益。邓小平成功了,西方把经济壁垒逐步拆去,外资外企、先进的技术设备和企业管理制度大量流进中国。而“中国制造”则流向世界,尤其是巨大的美国市场。中国经济就此开始起飞。

邓小平还定了一条外交策略:不当头儿,彻底抛弃了毛泽东总想“领导世界革命”的那份雄心。不仅“世界革命”那样虚妄的事,在许多事情上“当头儿”都是赔本买卖,要承担比别人更多的责任,而履行责任就要“出血”,花了钱还常常不落好。所以,不当头。在维持世界秩序、平息局部乱子和麻烦方面,不当头意味着不掏钱或少掏钱,还少费神、少招人恨、少惹一身骚。麻烦事有“世界警察”美国出头呢。

尽管在邓小平时代初期中国对西方摆出了谦虚的微笑,还如饥似渴地学习和模仿,但邓和领导层心里早有主意:技术和经济可以模仿,政治嘛,却不能走西方之路,政权决不松手。可西方却曾一厢情愿地以为中国即将改革专制,代之以民主。梦想中的西方对中国释放了不少善意,不再敌对,取消了经济和技术封锁,还给了一些贷款和援助。为了不让西方再度警觉起来,再把中国当对手,邓小平还有一招:韬光养晦,放低身段不张扬,闷着头搞经济,先强大起来再说。

但是,1989年的六四镇压,一下子暴露了中共无意走民主道路。专制的中国强大起来会不会成为西方的新威胁?尤其在苏联解体之后,美国警惕的目光开始转向中国。然而,中国太幸运了。911极大地牵制了美国。阿富汗、伊拉克、伊朗、北朝鲜,一个接一个的泥潭和麻烦陷住了美国,它哪还顾得上中国。而且,西方一直都在低估中国。西方学者,包括在西方的华裔学者,起了很大作用。他们大都“唱衰”中国,大谈中国的严重问题,一次又一次预言共产党垮台,中国经济崩溃。他们麻痹了西方的警觉。当西方政界终于认清这些预言多么不靠谱时,中国已经成长为经济巨人。

中国的经济起飞也恰逢历史上最佳的国际环境。外部威胁几乎没了,没有任何国家真敢或真想侵犯中国。经济环境空前有利:全球化带来贸易壁垒降低,国际资本流动的障碍大减。于是,中国以廉价劳动力和不断改进的投资环境,还有广阔的市场,吸引到国际资本蜂拥而入,对外贸易爆炸式增长。外资外企和外贸,在中国的经济腾飞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不少学者指出,在全球化过程中(包括WTO),中国是世界上受益最大的国家。中国的改革开放赶上了全球化浪潮,这是幸运。但是,能够充分利用全球化的国际环境,又离不开中国自身的条件,更有外交谋略。

自邓小平时代以来,中国的外交谋略贯穿着实用主义。别管对谁,给红脸还是白脸,给胡萝卜还是挥一挥大棒,都为了一个目的:争取最大利益。

中国认准了,决不能和美国闹僵,跟美国对着干的国家还没有一个能够繁荣发达。虽然举国上下很多人对美国一肚子气,尤其在美国炸了中国大使馆和中美飞机相撞之后,反美情绪高涨,但是,中国政府还是忍了,不和美国闹翻。中国也是“双重标准”:哪个小国敢邀请达赖或卖给台湾武器,就来厉害的,大减人员和经贸往来,给他个“制裁”;而美国做了同样的事呢,中国则是嘴上抗议,实际行动很少。美国太强大了,制裁不了反伤了自己,中国看得很清楚。

中国再也不像毛泽东时代那样,傻乎乎地支援“革命兄弟”了。对外援助仍然有,但都有利益的精明计算。有人会说,中国不是还傻乎乎地给北朝鲜“输血”么?这是没看清中国得到的巨大利益:如果不输血,北朝鲜真可能垮掉,然后,一个统一的大韩国就顶在了中国的家门口。而且,别指望这大韩国还会像今天这样客气,它不仅完全站在美国一边,八成还要跟中国“闹事”,比如领土问题(如今在黄海划界上已经有争执)。因为有北朝鲜这个强敌,南韩实在不敢得罪中国,这才忍着不闹。

不仅北朝鲜,还有其他的“流氓国家”,都对中国有好处。他们把美国这个警察累得气喘吁吁,顾不上对付中国。所以明里暗里,中国总要帮他们一把,可别让美国给整垮了。不是中国喜欢“流氓”,而是为了利益。一句话,实用主义。

中国又开始援助非洲国家了,但可不像毛泽东时代是为了革命或友谊,而是为了经济利益。非洲有丰富的资源,中国当然要下手。但遇上了问题,不仅西方指责中国掠夺资源,非洲也有人抱怨中国是“新殖民主义”。所以,不出血不行了,行善式的援助不得不搞一些,堵西方的嘴,消解非洲人的抵触。

除了“资源国家”,中国对许多其他小国也在“撒胡椒面”。这“胡椒面”不白撒,换回那些国家“支持中国的核心利益”。而且,中国的援助与西方不同,从不附加保障人权、防止贪腐之类的政治性条件,而是经常附加经济条件:要从中国进货,要由中国承包工程。

中国对待俄国(苏联)更是实用主义。毛泽东把苏联从老大哥弄成了中国最大的敌人。邓小平呢,先是继续与苏联为敌,还发动战争,“教训”苏联的爪牙越南。这也是向西方显示自身“价值”:在与苏联对抗中,中国可扮演“有分量的盟友”,以期得到西方更优厚的“待遇”。

当苏联解体,不再是西方的大敌,中国再与俄国对着干就没意义了。何况俄国有中国需要的资源和先进武器,俄国还保持了某种程度的专制,而与西方依旧格格不入。尤其到了今天,俄国同中国一道受到美国的压力,于是,有很多理由让中国与俄国做“朋友”了。为了“做朋友”,中国不惜在边境争端中做出重大让步:与俄国划定了边界,对于沙俄夺走的几百万平方公里国土,彻底毁掉了讨要的可能性。这也是实用主义,反正在可预见的未来肯定无法讨回,干嘛总让问题悬着,成为两国走近的大障碍呢?

在得到俄国的石油、天然气、军事装备的同时,中国又小心地和俄国保持距离,不想弄成盟友的样子,使西方对中国增加敌意。最近,美国和北约把“劲”用到了俄国身上,中国乐得轻松一些,决不会因为“朋友”的关系替俄国分担一点西方的压力。

对日本也是实用主义。恨归恨,生意照样做,经济关系没受太大影响。这是因为:中国从日本得到的经济好处,一点都不比日本从中国得到的少。

总之,中国的对外政策早已经摆脱了毛泽东时代的愚蠢。替代“领导世界革命和反帝反修反霸”宗旨的,是争取最大利益。这也是中国经济高速发展不可或缺的一个因素。

7)边腐败边发展

举世皆知,中国的官场非常腐败。可是,腐败大肆泛滥的同时,中国经济却高速发展。腐败伤害经济:造成资金流失,资源错配,垄断低效。这从理论到实际都没有疑问。所以,从常理思考,严重腐败与经济腾飞的结合太奇怪,简直不可能!但是,既成事实又无法否认,咱们只能努力解译其中奥秘。

中国卷款外逃的贪官每年有多少?没有官方数字。他们卷走了多少赃款?官方更不会公布真相。网上有种种估计,上下出入很大,从每年数十亿到数千亿美元。假如达到一千亿,就占到中国GDP(大约是10万亿美元)的百分之一。这仅是外逃的,没逃的应该更多,从徐才厚家里就搜出了一吨多的钞票。全国贪官每年一共贪多少?能达到GDP2%甚至3%?不知道。这是国家机密。

贪官们肯定伤害了中国经济。不过,严重程度很可能并不像那些数字,即:中国的GDP并没有因为腐败也被压低了2%3%。贪官们盗走的是货币,而非实体经济。那些赃款若堆在家里不动,其实际意义就像印刷品,并没有从经济运行中抽走实物。不过,当货币“泄漏”到贪官那里囤积起来,实体经济会不会因缺少“流动载体”而运行迟滞呢?确实有些民营中小企业因缺少流动资金而陷入困境,但是,即便没有赃款泄漏,私企贷款难的状况也不会改善,因为银行根本不愿意向他们放贷,并非银行缺少资金。

实际上,中国充斥着货币。仅从2009年到2013年,中国央行就投放了60多万亿人民币,使中国的货币总量(M2)达到了一百多万亿,而且现在每年还要再注入大约十几万亿。天量的货币中,即使有几千亿甚至上万亿被贪官们截流,也只占到1%左右。中国的货币量依旧过多,而不是不足。近些年收藏品市场火爆,一块玉石卖几百万,一幅古字画上亿,很大程度上这是被“机构投资者”抬上去的。就是那些国企、上市公司,囤积了太多的钱需要保值、增值,就不务正业地到处乱投资。

若贪官们挥霍赃款呢?对于经济的作用,还要好于把钱藏在家里不动。有个词叫“贪腐经济”,高档酒店饭馆还有奢侈品行业,相当程度上依赖贪腐消费。如今大力反贪腐,这些行业明显萎缩。有些官员抱怨,说经济因此受到打击。这话可恨。即便把公平正义放到一边,仅从经济角度看,少数人的挥霍远比不上增加大众消费的好处大。但也不能否认,赃款拿出来挥霍,又比窖藏起来不动对经济增长更有利。尤其现在中国正处于生产能力过剩、消费不足的状态。

赃款逃往国外,对中国经济的伤害肯定更大。即便它被拿出来挥霍,直接刺激的也是外国的经济。当然,逃到国外的赃款最终还要流向中国“换取实物”,叠加在外贸的进出口之上。从中国经济和外贸的快速增长状况看,中国还没有因为外逃赃款而“失血过多”,“伤筋动骨”。

贪赃仅仅是腐败的一部分。对经济伤害更大的腐败,应该是渎职,或叫“不作为”、“乱作为”:办事拖拖拉拉,占着茅坑不拉屎,阻碍经济运行,或挥霍浪费,大搞劳民伤财、效益极差的投资。这些要比贪污受贿的危害更大。

渎职型的腐败官员不少。但还有另一种贪官,像原铁道部长刘志军那样的,对工作非常投入也非常专业。中国的高铁起步虽晚,却一下子就追上了老高铁国(日、法、德),如今快两万公里了,世界第一。那么复杂的技术,那么强大的高素质的施工力量,中国却神速地都有了,气吹的一样。当然,绝非气吹的,而是大批专业人才细致艰苦的工作成果,这其中就包括刘志军和他的团队。当然,刘志军也是个大贪官。像他这样的贪官不少,专业素质高,拼命干工作,对经济建设有贡献。在中国,干部考核提拔要看GDP,看政绩,这使相当一批“能干的贪官”得到了提拔。从经济角度看,他们要比仅凭“行贿买官”、“溜须拍马”或靠亲属关系“鸡犬升天”上来的低能官员强。

其实,贪腐也含有“激励机制”,促使贪官们大搞经济:把“蛋糕”做得越大,就能贪的更多。所以,为了多贪也要拼命招商引资,多上项目,搞大地方经济。这里有个难算的题:能干的贪官对经济的“净作用”是正还是负?这可不好算:同一个官位,如果把“能干的贪官”换成“不能干的清官”,经济结果会差多少?一个能干的贪官如果把“蛋糕”做大了一斤,而他贪污了二两,能说他还有八两的“净贡献”么?这些实在算不清、说不清。

如果上面的题难算,还有更难算的:曾有过一场大规模的“腐败运动”,但同时它是否也促进了经济发展?这就是“所有制改革”和“国企改制”。中国的企业在毛泽东时代几乎达到了100%的全民和集体所有制,但所谓的“全民所有”和“集体所有”,实际上等于“无人所有”,谁也不能说“厂子是我的”,赚了归我,亏了我扛。这种产权不清,导致企业经营不善、低效浪费。这是天下通病,一些西方国家也有“国营企业”,也一样效益低下,而改善的途径就是“私有化”。

中国改革的主要内容之一,也是一大难题,就是如何把全民的财产私有化。俄国和东欧国家曾把国企股份化,股票分给百姓。从公平角度看,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但从经济效益看,这几乎是灾难:突然的“瓜分”给企业经营造成巨大冲击。经过好一阵混乱,只有企业产权最终能够落入善于经营的企业家手中,企业才能走上效益提高的生路。

中国的全民财产私有化,根本没有搞一人一份的分配,而是以官的私的、明的暗的、合法非法、前门后门各种各样的手段和途径转移腾挪,最终把相当一部分化公为私了。一些学者(如胡平、郎咸平)对此有深刻的分析论述。这场公有制向私有制、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变革,伴随着不计其数的贪污腐败,可说是一场空前规模的偷盗抢劫,是权力者对掌控的全民财产的监守自盗。但官方轻描淡写为“国有财产流失”。对此的道德评判一目了然,不必多说。此处仅强调一点:这场系统性的贪腐对于经济发展却能起到正面作用。当然,正面作用并非来自贪腐,而是来自企业变为私有制后经济效益的提高。胡平也承认这场全民资产的化公为私“在道义上是最无耻的、最恶劣的,但是在效益上,却可能是最容易见效的、最容易成功的”。

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非公有制经济已经从微不足道,上升到“三分天下有其二”了。这里当然有清白的,比如一些民间企业家白手起家从小做大的企业,还有落地中国的外资外企。但是,有很大一部分私企负有“原罪”,他们的“第一桶金”来自化公为私。而且,很多还长期与官员们勾结,进行权钱交易,获取稀缺资源(比如土地、矿山)。

这里要强调,即使是清白的民营企业,也大部分与官场腐败脱不了干系:行贿巴结官员,有几个私企(不算外企)没干过?当然,也是迫不得已。在中国的“权力寻租”大环境下,要想更好地生存发展,企业不得不向权力“交租”,不抱大腿不行,只不过有的企业更主动,有的更被动,积极程度不同而已。

对于企业向权力“交租”,曾有过“润滑剂”之说。尤其在改革开放初期官僚体制还非常僵化之时,行贿可以撬动官僚机器,使私企得到多一些的生存发展空间,使原来的死路可以通行,原来办不成的事可以办成。这种“租金”当然要加入“生产成本”,降低企业的竞争力。不过这些年来,中国企业,无论国企还是私企,在国际市场上保持了相当高的竞争力。这表明,额外的“腐败成本”还没有超越极限,让企业承受不起。说好听点,中国的贪腐主要还是“养鸡收蛋”而非“杀鸡取卵”。

网上流传过一些贪腐潜规则。其中有“收了钱就要给人办事”,“事办不成要退钱”,“收钱有度,不能一锤子买卖”,“好处均分,不能一人独吞”等等。这些潜规则显示出一种意图:维持腐败的可持续性。有些贪官才不管“可持续性”,狠捞一票,携款潜逃。这种贪官看似不少,但比较全体贪官(“无官不贪”也许夸张,但贪官数目肯定非常巨大)仍是个小数。大多数贪官搞的还是“可持续腐败”。

上面似乎是努力发掘中国官场腐败“不那么坏”的一面。这绝非想为贪官开脱,只是想解释经济高速发展为什么能和严重的腐败共生。当然不敢说找到了足够好的解释,但多少点出了“中国式腐败”对经济的伤害,并不像通常想象的那么严重。这不是说腐败可以宽恕,只是在解释事实:看上去那样广泛深入的腐败,却没有阻挡住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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