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欣媛到卫生间又洗了一把脸,这回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体院那些帅哥要是知道你这么看扁他们,非收拾你不可。我倒是不拒绝去体院养眼。”栗秋嘻嘻哈哈地调侃。 “《围城》的作者不是说了嘛,中国的女博士嫁不出去,也只有洋人能消化了。他这样说是有根据的,沈从文的妻妹张充和是个才女,嫁的就是一个美国佬。我重新翻看这本小说时,很受启发。我是不是也得靠美国佬帮助,才能解决单身问题呢?”茹欣媛笑着说。 “哇,前辈,这条捷径是你们踩出来的。”栗秋双手抱拳,打趣道。 “可惜我行动晚了。1986年我在波士顿大学做访问学者时,对这里印象不错,至少我想找男友的话,身高不会成为问题。但直到10年后,我才想到通过嫁老美的途径到美国。还算幸运,我到亚洲交友网站晃了几个月,跟仨老外聊得挺热乎,一个美国人,一个瑞典人,一个意大利人。他们都表示要到北京来看我。我也做好跟他们都见面的准备。但美国佬汤姆先来了。他那时虽然比我大20岁,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见多识广,我们在首都对外经贸大学打网球,他比我的精力还旺盛呢。最重要的是,老汤姆一见面就喜欢我,就向我表达了跟我结婚的愿望。而且,他也肯为我花钱,出手挺大方的。所以,我在北京度过40岁生日后,以旅游签证的身份跟着老汤姆一同到了美国。两个月后,我们办理了结婚手续。”茹欣媛非常坦率地说。 “呀!你也上过亚洲交友网站?而且这么快就嫁到美国。你真顺利!”菁喆羡慕地说。 “哪儿呀,我的安逸生活才持续一年半,就发生了变故。老汤姆竟然把一个在交友网站认识的上海女人弄到我的床上。我愤怒极了,砸了老汤姆的家电。老汤姆也气坏了,咆哮如雷,让我滚。滚就滚,在婚姻关系里,老娘我眼里还就容不下沙子。我拎着几件衣服,第二次被男人赶出家门。”叙说过去,茹欣媛平静得犹如讲述另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女人的事,此时的她,早已把过去的感情放下了。茹欣媛常常庆幸,自己在40岁那年来到美国,是一生中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因为自己骨子里的某种属性与脚下这片土地的精神有着天然的契合,这令她内心狂喜。自己虽然有过去,但心里却是一百个想忽略不计,只想着冲向未来。她不喜欢在过去的老路上走来走去,她没有那份耐心。她天性里的那种勇往直前探寻新鲜事物、挖掘自身潜力和价值的欲望永不满足,而这股子劲儿,也许是许多中国人无法理解的。这就是为什么,每件事她都亲力亲为,每件事她都付出苦累,却仍能升腾出一种幸福感,因为,她的确获得了奋斗的快乐,这快乐,让她又产生了继续奋斗的动力。 “这种花心男人,就应该离开他!”菁喆倒是听着很气愤。 争 “那你后来怎么生活的?”栗秋好奇地问。 “是呀,出来后我才发现问题大了,身无分文不说,手边连个临时绿卡都没有。我告诉自己,必须马上养活自己。那时,如果老汤姆对我说一个‘不’字,我就得被遣送回国,怎么办?就这样打道回府吗?怎么甘心呢!我心一横,从家具店小雇员做起。” 栗秋好奇地问:“你嫁给汤姆一年多,都没拿到绿卡吗?不是结婚后8个月就能拿到临时绿卡吗?” “如果当时在中国登记结婚,绿卡办得快。但我是以旅游签证过来的,在美国登记结婚。当时我也奇怪,为什么老汤姆作为公民帮我申请绿卡都一年了还没批准?然后我开始找律师,所有的律师都说我这种情况根本留不下来,必须回国。为这事,我的鞋跑烂了几双,每天背着一大堆文件找律师,找来找去都绝望了。在没有办法时,我想到最后一个办法。”茹欣媛停顿片刻。 “什么办法?”栗秋更想知道答案。 “那就是用法律保护自己!我闯到州议员办公室,他的秘书受理了我的申请。我说,我是个外国妇女,本着自由恋爱的精神,与汤姆在网上相识相爱,然后合法结婚。但是结婚一年多,他就有了外遇,我手上有证据。美国不是个讲人权的国家吗?为什么我在这个国家的权益不受保护?秘书对我说,你留下来的理由不充分,你没有婚姻了,而且你前夫也不出面保护你。 我说,请问为什么要遣送我回去?你们这样做违背了人权保护原则。我到底做了什么错事要受这个惩罚?美国不是个平等的地方吗?如果你们不公平处理我的事情,我要状告你们美国政府!说完我昂头走出议员的办公室。” “呀,你太牛了!你的经历实在是精彩。”菁喆拍手称赞。 栗秋给茹欣媛递来一杯茶,满怀敬意地看着她,说:“你真有力量。从牛市一下坠进谷底,要是一般人就完了,但你却骄傲地一改熊市的不景气,迅速把自己拉升回来。” “我以为得罪了议员。但我的运气没那么糟。议员的秘书很快就跟我联系,他们开始过问我的事情。国会议员出面,事情就好办多了。到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我的绿卡申请程序被联邦调查局给清掉了,他们盯上我,我上了他们的黑名单。”茹欣媛神秘地说。 “啊?为什么?”菁喆不解地问。 “我不是曾经公派到波士顿做访问学者吗?他们想当然地以为我有政治背景。后来,我的绿卡申请被激活了。45天之内,我奇迹般收到了正式绿卡。一般人从临时绿卡到正式绿卡需要三年的过渡期,我从闯州议员办公室到拿到正式绿卡,一共用了75天,而且还给我申办了美国的各种福利。”茹欣媛舒心地说。 栗秋过来拥抱茹欣媛:“你真是个人物。我为你自豪!” 菁喆也过来拥抱茹欣媛:“你太了不起了!” “拿到绿卡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在这个陌生的国家里,我没有完蛋,我就是知道自己垮不了!我会勇往直前。” “对,勇往直前!”菁喆不仅受到了震撼,更感到了鼓舞,榜样就在眼前。 委 屈 茹欣媛喝了栗秋给她沏的绿茶,神清气爽,此时的讲述完全变成了与友人愉悦的分享。 “拿到绿卡后,我决定离开西维吉尼亚,去我熟悉的波士顿。原想把那套小房子卖了,手里攥点钱再走。可是,按我出的价格,房子卖不出去;但让我降价,我又不甘心。干脆先租吧,等房市好了,再出手。按道理,女儿应该享受与我一样的优先权,但不知为什么,女儿的绿卡没下来。” “你的洋老公从中作梗了吧?”菁喆猜测。 茹欣媛瞪一眼菁喆:“你说话严谨点,什么洋老公,那是前夫。” 菁喆闹了个大红脸。 “我当然起疑了。我又找到了那个议员的秘书,他们很快查出,申请绿卡时,老汤姆是把我们母女俩一起申请的,但关系僵了后,老汤姆便把我女儿的申请悄悄撤掉了,所以女儿的卷宗被撤回到广州的领事馆。可我还蒙在鼓里。” “你女儿的申请怎么在广州?”栗秋不解地问。 “出国前,我把女儿的户口迁到了深圳。” “然后呢?” “然后,我又是找来找去,等来等去,终于把女儿的绿卡也办下来了。”说到这里,茹欣媛长舒一口气。 “你女儿真应该感激你,为了给她弄到绿卡,你付出了太多艰辛。可怜天下母亲心呀!”栗秋说着,又想起自己的儿子,给他找美国爸爸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 “我来到波士顿,想在一个新城市以一种新心情迎接我的女儿。我到机场接女儿那天,哭得很厉害。如果只是想念,我不会这样的。陪我去的朋友目睹了我办绿卡的整个过程,她意味深长地对我女儿说,‘知道你妈妈为了给你一个绿卡身份受了多大委屈吗?’”茹欣媛神色黯然地说。 “你女儿一定也抱着你痛哭吧。”菁喆想象着那个场面。 茹欣媛摇摇头,轻声叹气说:“她并不领情。她不理解所发生的一切。她在前面走得飞快,头也不回。” “为什么?这太不可思议了。”菁喆抱不平地说。 “在她看来,这有什么,别人一到美国来不都是有绿卡吗?我想,终有一天,她能领悟我为她付出的一切辛苦。”茹欣媛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有了绿卡在手,我就心定了。既然读了那么多书,也该到真正知识改变命运的时候了。所以当我发现在波士顿投资房地产有增值的商机时,便毫不犹豫地开始打拼了。” “从此步入了金光大道。”菁喆情不自禁地畅想。 “放弃你的幻想吧,在美国生存的中国人,挤的都是羊肠小道,连公路都上不去。我用了三年时间,只是获得了可以在美国打工的合法身份,至于能不能生存下去,怎么生存没人能帮你。到底有多难,你以后慢慢感受去吧。其实在女儿到波士顿后,我们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日子。为了生存,我曾经在几个中文学校教书,每天光在路上奔波的时间都得四五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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