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等级 在这个世界上,从各个角度来说,人与人之间都有等级;当然,尽管如此,我们仍强调人应该追求精神上的平等。这里,我可不是从各个角度讨论人的等级,而是想起“上山下乡”时的往事,算是“侃”吧。 我们这拨北京“知青”去的是黑龙江省山河农场,绝大部分是“六九届”的(名义上1969年初中毕业),16岁左右。我们这批去山河农场的有点特别,都是内蒙军垦农场和黑龙江军垦农场不接收的,因为这些人很多都是街道上的“小痞子”,要不然就是“出身”有问题。结果,北京市的各个中学中就剩下了这么一两千“下等人”。这情况山河农场接受“知青”的干部清楚。他们在农场口无遮拦地到处说“这批北京‘知青’是渣滓”,当时农场干部还随意地翻阅北京“知青”的档案,知道了很多北京“知青”本人的“政治表现很差”,或者其父母的“反动罪行”。 这些情况也传到农场其他地方的“知青”耳朵眼儿里,自然瞧不起我们这批北京“知青”。这样,我们刚到农场就变成了“二等公民”。然而北京“知青”们并没有认为自己低人一等,反而认为其他地方来的“知青”是“土鳖”。我所在分场很多“知青”来自黑龙江的一个煤矿镇。那儿说是镇子,其实和农村也差不多。这些煤矿工人子女组成的“知青”当然不能说他们是“土鳖”,可比起北京市来的“知青”就显得“土”。可他们也是有自尊心的,当北京“知青”炫耀北京市的生活的时候,他们就说“俺们煤矿一点也不比北京差”。 “俺们矿上各个坑口打出煤‘大会战’,一天就产出一万吨煤。”煤矿“知青”一本正经地嚷嚷着。 “啊—哈哈哈。”北京“知青”阴阳怪气地起来,“了不起,了不起!北京市居民每天拉的屎尿恐怕还没有一万吨哪。” “矿上工人们每天下坑采煤,每人发一个精白面的大面包。” “好家伙,所以北京市的居民得吃窝头呢。原来白面都让你们给吃啦。”接下来北京“知青”又是狂笑。 “矿上巷道掘进用的圆木堆起来像山一样高。” “到了北京就成了劈柴,烧炉子用。” “煤矿上下班的时候人山人海。” “北京足球比赛,北京工人体育场里才称得上人山人海。一个场子装十万人。” “俺们矿上坑口的主巷道能跑汽车。” “我的天哪,好像北京的长安街嘛。”一个北京“知青”挖苦着,其他北京的小子们就“哈哈哈,哈哈哈”,故意笑得气都喘不上来,在大通铺上打滚,还嚷嚷:“既然你们那儿这么棒,怎么北京成了首都?” 北京“知青”一通连挖苦带损,煤矿来的“知青”们个个脸紫茄子色。北京“知青”“上等人”的劲头太让他们憋气。“他们(北京‘知青’)明明是群‘二劳改’。”煤矿来“知青”们这么想了,就会在言谈举止中流露出来。这下,相互不服气的两地“知青”便开始打群架。一打架,这些煤矿来的“知青”整个一个落花流水。他们老实巴交哪儿会打群架呀?根本抵挡不住那些北京街头打架打惯了的 “小痞子”。北京这帮浑小子,打架是“千锤百炼”的,砖头乱飞,棍棒齐下。煤矿“知青”没见过这个,全都落荒而逃。 自认为是“上等人”的北京臭小子们得意洋洋。呵呵,斗嘴斗不过,打架您也不灵;“土老冒”被挤兑了。嘿嘿,人家煤矿“知青”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暗地里和当地农场东北干部联合起来,把北京的浑小子们很快“置于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之下”。农场总场调动了武装基干民兵连,荷枪实弹地把宿舍包围,把领头闹事的“北京流氓”一个个抓出了五花大绑,然后在各个分场游街示众。他们还在被游街的北京“知青”背后插了写有“北京流氓”的牌子,好像是上刑场似的。 当然,如此一来北京“知青”们更是不服,更大规模的两地“知青”械斗在各个分场此起彼伏。这种打来打去的大群架过了几年才渐渐平息;毕竟“知青”们都长了几岁,没那么年轻气盛了。但是,虽然各地“知青”不再聚众打架,可北京“知青”的“二劳改”地位还是在暗中存在着。本来嘛,北京“知青”很多都“政治表现不好”,要不然就“出身不好”。如此一来,“工农兵学员”上大学的人中北京“知青”少,提干入团也是这样。这事情现在我想起来还是很气闷,有点不堪回首。 我“出身”不好,父母是知识分子,我想通过“关系”转走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在农场一待就是九年多。从“选拔工农兵学员”来说,作为一个“知青”,除了“出身”和“政治表现好”外,谁的“后门”最硬,“关系”最铁,谁就可以很容易地脱离农场去上大学,就算您是个傻子也无妨。这是让我现在仍耿耿于怀的。我因为没有“后门”和“关系”,只能当“下等人”。 农场的北京“知青”中也有些人后来是“很有办法”的。他们刚来农场是“出身”有问题。可他们的父母多是干部,一旦自己的“政治问题解决了”,又成为了领导干部,其子女很快就通过“后门”调走,或称为“工农兵学员”上了大学,成为“人上人”。 你看,我这似乎是发牢骚,说好几十年前的“上山下乡”。实际上中国大陆社会的很多问题从那时起就开始的。 我们这些北京“知青”后来绝大多数都返城了。但回北京之后才明白,自己是城市中最底层的人。在农场时,北京“知青”们在其他地方的“知青”面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其实那都是想象。“知青”返城后在现实生活中比城市中其他人相对难多了,年纪偏大,学识没有,工作不好找,婚姻也尽是瞎凑合。如今,我的那些“荒友”多数已退休,本来工资就不高,现在靠微薄的退休金勉强活着。您说,他们算是第几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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