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3月30日周二晚上十点。 你躺在宿舍的床上正在看书,宿舍楼传达室又喊你去接电话了。 还是方方打来的。 她磨磨叽叽地告诉你说: “最近几天晚上,他老从美国打来国际长途电话,一打就是一个多小时。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一听便来了气: “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答应嫁给他的老黑?他大概不会笨到连个二婚的早给他养了七、八个孩子的美国女土著也找不到的地步吧!他后悔了是吗?早干嘛去了?怎么。你有什么新想法?你大概不会急到一毕业就吵着闹着要和我结婚吧。” “我说要嫁给你了吗?” “他说要来娶你了吗?” “你!” “我。” “哼,连你也欺负我。” “不,我其实很无辜。” 电话那端出现了几秒钟的停顿。 这次该你打破僵局了: “别怕,我给你托底儿呢。这话他不敢说我敢说。” “是吗?你可真够哥儿们。你准备给我托几年呢?” “至少可以托到我大学毕业吧。” “你就不怕别人给你戴绿帽子?” “绿化祖国,人人有责。” “向你学习!向你致敬!” “眩弟并淫,古已有之。” “什么意思?有话直说。” 现在则是你开始了停顿。 你在等着她打破僵局。 沉默,还是沉默。 透过电话听筒,你仿佛听到了她那正在起伏不定的呼吸和心跳。 也不知道相互保持着沉默的局面僵持了多长时间,也根本不知道是谁先挂断了电话,很多年以后的今天你们俩还在为此事争执不休。 走回宿舍继续看你那本还没看完的书——正在迅速红透半个中国的盗版书佛洛依德的《梦的解析》。据说只是内部销售给北京几所大学的文科任课老师和相关专业的研究生们,而聪明的具有战略家的“先知先觉”目光的“默哈穆德同志”,透过他在书店的关系户,以准备全校文科学生参考教材的借口,以个人名义一下子就先购买了两百本,每本十八元的盗版书,他以每本八十元的价格,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就已经全部售出。才几天的功夫,他已经成了学校里第一个先富起来的万元户。 那个时候,他在你们这些大一的新生眼中简直就是知识和财富的化身。与此同时,在你们班中也出现了喜欢“默哈穆德同志”的女生…… 足以可见在八十年代初、中期的中国思想界,随着马列主义权威意识的失落,空虚的国民意识给西方时髦的、过时的思想和宗教的入侵提供了绝佳的时机。 能买到这本盗版书,你说,你还要真想好好感谢感谢那位“默哈穆德同志”呢。 对于青年男性来说,医治失恋的最好方法就是马上进入第二次恋爱。因为有了方方,随着时间的流失,你已经渐渐地释怀了、你单相思阶段的眼中那个情敌“默哈穆德同志”,除了不能原谅他的“处长”行为之外。你甚至也曾有几次到他任教的课上去偷听,想探究一下这个家伙的口中究竟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魔鬼理论,居然就能使当时刚刚开始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的漂亮女孩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把自己的身体贡献给他,使他有了不断地当“处长”的机会…… 据说,在当时你们班的女生们眼中,集多情的才子和富有的思想家于一身的“默哈穆德同志”,简直就是她们内心深处的偶像。可是,你却惊讶地发现:在课堂上,“默哈穆德同志”一边讲课,一边对着他比较中意的女生开始脉脉含情地看着。简直就像是他正在给那一个或几个女生单独上课似的。看起来,“处长”就是首先在课堂上先从当“科员”开始做起的。用不了几周可能就该当“科长”了,然后就是“处长”……从此以后,“默哈穆德同志”的课,你已经决定不能再去听了。再去听,你怕你就要失去男性的尊严了。 第二天晚上,你没去自习教室,直接来到女生宿舍楼找方方。 大三的女生宿舍要么是空无一人,要么是情人世界。对你来说,真是太方便了。 一见到她,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你笑嘻嘻地说: “昨夜睡得好吗?做了什么梦,我给你来分析一下呀?” “找你分析?我又没得精神病。再说,你那么假公济私的,我怎么能相信你呢?” “我向毛主席保证,我今天既不骗财,也不骗色。” “那你想骗什么?” “骗你相信我有一车的好话正等着你去拉呢!” “才一车呀,我还以为你已经五车了呢。” “五车那是学问,好话有一句就足够了。” “你还知道呀?既然你还知道有一句就足够了,鬼才相信你怎么会有一车的什么好话?你那一车好话都是从哪里捡来的?我记得你上次还向我炫耀你写的律诗,说什么‘五车学识轻杨震,十万诗书傲盛唐’。原来这五车学问中有一车是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废话呀。” “唉,师姐到底还是师姐。要不别人怎么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呢。” “呵,原来你还做着“抱金砖”的发财梦哪!这次该由我来给你做一次梦的分析吧!” “就算我发不了财,可我也养得起你。他比我有钱是吗?” “嘿,说着说着你就又说回来了。他也好,你也好,有没有钱和我有什么关系?” “对,你是你自己的。我一猜你又要说那些话了。和你说正经的,你准备怎么办呢?他又答应娶你了吗?” “你说这话好像是我嫁不出去似的。” “好好好,我不说了。咱们说点别的吧。你工作定了吗?” “还能干什么?去新交流出版社当编辑。我爸的路子,基本上没问题。” “出国呢?” “看机会,更要看人家脸色。” “签证官的还是他的?” “难道就不包括你的?” “我的?我正准备学学人家北欧那几国的大老爷们,老婆出去和情人约会时,听说他们居然还要亲自开车接送呢,我现在只想着一结婚就先马上申请加入‘绿色和平组织’,保证给你充分的自由,你说你还能让我怎么样?” “你当王八当上瘾了?我是我自己的。再说谁给谁戴绿帽子还说不定呢。” “爱谁谁吧,想决斗的话,不服就来,立等可取!” “他告诉我暑假要回北京,并说要给我一个惊喜,你说会是什么呢?” “就这些吗?他该不会是给你带回个混血私生子一见面就管你叫‘妈’吧?” “你近来好像情绪很不对劲儿,真该去找精神科大夫,去做一下心理分析了。” “不用,我正在自学成才呢。” “哎,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家祖先和荆人之间曾经有过通婚关系?那你也很荣幸地成了‘混血儿’了?给我讲讲你是怎么创作的那段传说呢?” “你真想听吗?” “当然。” “可是和他要给你带回个混血私生子来一点也没关系。” “你还有完没完?” “好,我今天就慢慢给你讲。”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那‘锄禾’老祖带领着全部落的男性,来到云梦湖边去参加仲春盛会。” 你慢条斯理地说。 “这些我都知道了。你就从他们第一次见到荆人开始讲吧。” 方方打断了你的话。 “那好,我就从这里开始讲起。” 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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