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要说吧，美国佬的大鼻子还真不是白长的：它们的香味敏感度奇高。 每天中午一开微波炉，总会有几个大鼻子伸上前来，一边使劲儿吸气，一边夸张地 惊叹：“UHMMMMM。。。真香啊！带了什么好吃的来了？” 其实，哪儿有那么多好 吃的呀，一般不过就是头天晚饭的折荦。可剩饭又怎么样呢？大鼻子们并不挑剔， 只要你客气地让一让，他们就会大大方方地尝一尝，然后热烈地赞美，有时还要兴 致勃勃地讨教怎样做， 是否有RECIPE。。。 后来，大家慢慢混熟了，常常凑在一起吃午饭。每当真做了好吃的，我便会想着多 带一些，给他们解馋。 这样转眼就到了圣诞节，我心里的草也开始长高：一心一意盼着回国过春节。 有天逛贸，一眼瞄见机票甩卖，价格可真便宜啊 --- 让你觉得不买都对不起包里的 信用卡。我一激动，当场就把回国的行期给OK了。 可是，发愁的是俺到这个研究所当长工才不过数月，根本就没攒几天假期。请假吧， 有点儿心虚，怕人家嫌自己散漫。而且真要是两星期没进项，没刀乐换龙虾吃也不 行呀! 要是能让头儿认同我提前休假的借口，批准我倒工奢假就好了。 俗话说，吃人家的嘴短。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请我们头儿吃饭，腐蚀拉拢他。。。 (二) 没想到，我的这个把头儿煽晕，灌醉，撑蒙，哄傻的锦囊妙计一出笼，立刻遭到诸 位狐朋狗友的一致反对! 唉，关键时刻才发现自己交友不善。 聪明伶俐的孙猴子眨吧着鼓眼睛，一脸坏相地说：“嘿嘿嘿嘿，小心着点儿吧你。 引狼入室，再被人控告勾引在先。。。” 妩媚的蜘蛛精嘻皮笑脸地说：“嘻嘻嘻嘻，你们头儿长得帅不帅呀？身高体重年龄 学历年薪多少业余爱好？让本精先审审再说。” 久经恋爱沙场却仍然没有归宿的白骨精一本正经地指教我：“怎么，我们中华文明 古国的传统美德都不要啦？！女孩子家，要淑女，要矜持，哪能随便请男生？” 狡猾的牛魔王不露声色地听我挨大家的刺搭 -- 看得出来他那暗自得意劲儿。然后 他不失时机地插话说：“大家说得很对，铁扇自己请客不妥。” “那怎么办？机票都订了，改不了了！我不管了，你去给我请假吧！” “以后订行程这样的大事，要事先商量以后再决定才是。” “以后是以后！这次我怎么也得想个折吧！” 猪八戒兴奋了：“有办法，有办法呵，而且还是好办法，呵呵。俺老猪陪铁扇走一遭 不就成了。请客吃饭，不能埋没了俺这个天才，呵呵呵呵。” 牛魔王不答猪八戒的喳儿，接着说：“我是说，这个客你可以请，但不要自己请， 而且不要只请一个人。你们所的人不是馋你做的中国菜吗，不如把大伙儿都请来， 在一起吃一顿儿。” 嗯，这个主意还不错。 可就是，我一个人做饭喂这么多人，累S我都忙不过来呀！ (三) 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我宣布：请全组同僚下周末都到我家去。我的几位朋友将跟 我一起做中餐给大家吃。同时，请每人再自带一盘拿手好菜让大家分享，以免万一 我做的不够这么多人吃。 大伙儿听了很高兴。我们头儿进一步提议说：“不如每人做一盘中国饭/菜带去，我 们开个彻头彻尾的中餐PARTY！” 大家对这个建议表示出及其浓厚的兴趣。七嘴八舌地纷纷议论到时候我们怎么吃， 怎么玩儿，自己会做什么菜，等等等等 。。。。。。 午饭时间结束前，我们头儿把讨论结果简明总结了一下： “铁扇负责提前给每人分派一个菜谱，写好配方和制作方法，介绍采购各种原料的地点， 并解答众人有关烹调过程的种种疑问。PARTY那天每人按铁扇的要求做好一盘菜带去。” 我高兴地说“太好了！咱们干脆来个中菜烹调大比武吧。吃完饭以后，我们不记名 投票，民主评选最佳菜肴。头儿当主裁判，我当执行官，发奖品！” (四)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翻箱倒柜，八方咨询，为我们的中餐比武寻找合适的菜 谱。 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不然了。 首先，中菜谱上不能没有英译文。我可没那么多时间现练汉译英。更说了，万一译 的时候一不小心犯个把“生蚝”叫成“野生牡蛎”的错误，让人贻笑大方，多亏呀。 其次，万万不能忽视不同大鼻子的忌口问题。思凡小娇妹花生酱过敏，来恩小帅哥 不吃鱼虾，布朗博士虽然看上去人高马大，却是半点儿荤腥都沾不得的 。。。。。。 唉，这些洋人可不像我们：他们大多不喜欢随大流，每个人都以得色为荣，每个人 都需要得到特殊的关注。要是俺真的把所有人的忌口全都照顾齐了，这个中餐PARTY肯 定就办不成了。所以，只能尽力而为啦，只要能坚决保证不让来恩烧鱼，不派布朗 烤肉。。。就是胜利. 再有，得顾及食物搭配。按我的理想，上桌的菜要有荤有素，有冷有热，有稀有干， 有软有硬，有甜有咸，有条有块，有辣有不辣。。。当然还有色彩搭配，香形搭配， 如此种种，一一赘述不过来。可惜啊，我手下的这些笨厨师真不作劲啊，活生生地 把我美好的汇餐鸿图给毁了！不过这是后话了。 另外一些必须考虑的事情包括原料的可得性和它们在我们小团体里的可接受性：诸 如燕窝熊掌冬虫夏草之类的，就只能被无情地割爱了。 制作花费的大体均等性也要顾及。虽然俺特渴望也特应该借机对那个可恶的某某下 个精品碟儿，宰上一小刀，但我十分遗憾地没有这样做。不是没胆儿干坏事儿，而 是不愿以权谋私，坏了声誉。我下的每份菜的原料费大致也就十几刀吧。 还有，制作难度和制作时间要大体分配均等。我把所有人都当成烹饪学校一年级同 学，一视同仁。绝不期望他们中的任何人能象自己一样用心和时间把胡萝卜丝儿切 得象线一样细细长长。 唉，要不人家说干什么都有学问呢。设计菜谱一点也不比做个数据库项目简单。我 边干边在心里怀疑：说不定我们头儿这是想乘机考验我的能力呢。一把它当成“组 织上”交给的光荣任务来完成，我就能干得特卖力了。再说，自己不是还有个骗假 的私心嘛。 最后，菜谱上绝对不能没有彩色的照片，用以显示成品菜 SHOULD BE 的样子。我可 不能轻信他们这帮人的手脑合作水平。早就看出来了，这些人基本上都手笨，每天 宁肯挨好几刀买破三明治吃，都不肯自己动手做点饭。而且，这儿的人的大脑都超发达, 属于创造力极强想象力特别丰富的主儿。不让他们看看那些菜做好后“应该”的样子， 到时没准儿谁给抄出个无机物的菜端上来，那可就坏了。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一点都不是多余的。 (五) 请客那天，我早早打电话给我那几个死党，催他们快来帮忙。说“早”，其实都快 中午了。只不过在妖怪洞府，星期六的太阳总是下午才升起来的。妖怪们睡眼惺忪 地告别梦乡，匆匆赶到芭蕉洞上任。 孙猴子， 蜘蛛精，猪八戒负责做饭。白骨精承包布置房间和摆桌子的细活儿。牛魔 王专司输入输出工作： 买东西+倒垃圾。我则上窜下跳，别人不管的事儿我全干， 顺便还把基脚旮旯的卫生给打扫了。 五点不到，一切准备就绪。 按孙猴子的安排，我们做了三种馅儿的饺子和包子：猪肉的(大家公认最好吃)，牛 肉的(以备不吃猪的人吃)，还有鸡肉的 ( 以备不吃任何哺乳动物的人吃)。“想得 真周到”，我说，“但没做到最周到。那些什么肉都不吃的，比如布朗，怎么办？” 孙猴子嘿嘿着说：“什么肉都不吃还想吃饺子？让他馋着去吧！” 还是根据孙猴子的提议，我们把每种馅和煮，蒸，煎三种做法来了个几乎N的M次方 组合。一共做了多少种花样的饺子/包子，连我都算不过来了，反正足够让米国鬼子 大饱眼/口福的了。 白骨精这边更出彩：餐桌被布置得五彩缤纷的。“沃萨，这哪里是饭桌啊...分明是 艺术品！” 猪八戒嘻嘻哈哈地说“围着这件艺术品，你的客人不用吃饭都能饱。” 我们在厨柜把手上拴了大大小小的香坠儿；在墙上吊起的五颜六色的彩灯；还在客 厅中间支起一个中国的大红灯笼。猪八戒阴阳怪气地揶臾说：“有些人的审美观很 成问题：整个一秋菊打官司里馁小姑。” 话音未落，白骨精就抢白了句：“去去 去，你懂什么！知道老谋子的电影凭什么走向世界世吗？老外就欣赏咱中国文化的 热闹劲儿。” (六)
正说着，门铃响了，我的第一位客人到了。 来人是爱雯，比预定时间早到了10分钟。 爱雯端了一个巨大号电炒锅，插销插座接线板一应俱全。她说自己是故意提前来的， 打算跟我们学包饺子，哪知我们这么利索。然后又接着说：能作第一个吃饺子的人 当然更好。爱雯做的是芒果鸡块；菜谱上说如不喜欢芒果，可用菠萝代替。爱雯干 脆把菠萝芒果各切一个，抄了满满一大锅，看上去蛮像样儿。唯一不那么像样的地 方是，她坚持给这道菜通电保温，说“否则等其他人来时菜会凉的”。我们说服不 了她，只能由她去。蜘蛛精冲我挤挤眼睛，悄悄说：“可怜，好好的炒菜要变煮菜 了”。 没多会儿，头儿来了。他先送进来一箱饮料，然后递给我一盆儿灰呼呼的东东： “这是我亲手做的五彩炒蛋”，他极其自豪地说。我一看，天！这哪是抄蛋啊，说 是豆腐渣都太美化它了 ，跟半生不熟的石灰一样。早猜到了头儿做饭不灵，我特意 派给他个特好做的：炒鸡蛋，配咸鸭蛋松花蛋香菜末。没想到他连这个都做不来耶！ 我不敢直言想法，巧笑着对他说：“一看就知道这个菜的味道肯定不错！如果等油 热些再下鸡蛋，少搅拌，一定会更好的。”头儿不谦虚地说：“我积极性高嘛。我 还TRIPLE了菜谱要求的原料用量。” 突然，他象想起什么来：“糟糕！香菜末忘放 了，拉在家里了。。。缺了一个颜色。。。美中不足！”。 积木也来了。一进门就不好意思地宣布“UNFORTUNATELY，这道牛肉被我做成肉汤了” 。牛魔王接过来忍不住笑着说“这回你们头儿可是小巫见大巫了！”我很为积木伤 心，同时也想不通，积木怎么可能做砸了呢？在中餐比武准备阶段，积木是问题最 多的一个。他一会儿来请教“待油热”的意思是油多少度，一会儿又来问放“少许 糖”到底是放几克糖。我前天还跟他开玩笑，说他接受了我这么多个别辅导，怎么 也能得本次比武最佳厨师奖了。他自己也是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没成想，实战的 时候他却自作主张，用罐头西红柿代替菜谱里说的西红柿，把番茄牛肉做得稀里晃 荡。见大家都笑，他竟然还申辩说：“我的确是按菜谱上讲的煮了5分钟。菜谱错了， 西红柿很不禁煮。” 还有一个不能不说的特级厨师 -- 我们所的天才物理学家史地文。据说他曾经差点 儿得过诺贝尔奖来着。此大师平时热衷科学实验，善于求取“过程最佳参数”。这 次烹调中餐也没忘本行，献上一盘实验菜肴：蜜汁鸡。他自己介绍此菜分四次成形； 每次他都尝试一种条件变量。只可惜那菜除了好听，是既不中看又不中吃：看来只 有天才才能把简单的东东做成那样吧。 这帮大鼻子的其他杰作还有炸得快成干儿了的锡兰花，比咸菜还咸无数倍的的柿子 椒盅，搞成浆糊一样的什锦炒粉，咬一下直疙牙的硬牛肉。。。 我禁不住在心里连声感叹：中菜观止也。看看我那几位狐朋狗友的表情，我知道他 们也这样想。 (七) 不可思议的是，这样一桌饭菜竟也能让大家吃得津津有味。特别是我们的纯中国食 品，更是得到了米国佬的一致好评。大家都说中国饭好吃，吃饱了还想吃。 大家边吃边聊，气氛热烈而快乐。 酒足饭饱之后，我提出：下面咱们选举民主选举最佳厨师吧！ 老外们却一致说：我们都选你和你的朋友！感谢你们筹备了这样一个美妙的中餐晚 会！你们做的中国菜才是最棒的！ 我说，那不行。我们是东道主，只有选举权，没有被选举权。同时我心里想，他们 怎么不明白呢：我们做的当然是最棒的了。跟你们做的显然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嘛。 放在一起评，得第一也是让我们受委屈呀。 我专门在电脑上做了一个奖状打印好。奖状上面印着一个一手操铁铲，一手端大锅 的大厨形像卡通图，写着“今晚最佳厨师奖”。我还买了一个玩具小丑作奖品。那 个小丑的每个关节都会动，张着嘴嘻嘻笑得很开心，可爱极了。 老外们见了奖品，开始认真地开着玩笑投起票来。我们头儿却说，“不论谁得奖， 都要把这件奖品带到所里，摆在微波炉上，因为它是咱们这次活动的纪念。当然， 获奖者可以把奖状留下。” 其他人都表示赞同。 评奖结果，每一个菜都得了至少一票。积木的牛肉汤都得了两票。爱雯的芒果菠萝 煮鸡块以四票险胜，夺得冠军。 爱雯兴奋得脸都红了。我对评选结果也感到特别满意，因为毕竟爱雯的芒果鸡是所 有参赛菜品中唯一一个最起码看着还像样子的。 (八) 周一上班，大家兴奋地回顾我们的中餐晚宴，互相恭维彼此的烹调手艺和作品。 那个奖品小丑不知被谁摆出个滑稽姿势，高高兴兴地单手倒立在微波炉上。(后来他 也是每天都被人摆弄出个好玩儿的样子来。) 我们头儿专程来找我，说：“咱们的中餐宴会圆满成功，铁扇你功不可没。我送你 个奖品吧。。。” 我说：“奖品地，俺不要。只是，俺有个小小的请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