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儿二婶儿就把我叫起来了。我洗把脸漱了漱口揣了俩贴饼子就往场院跑去,常柱儿正好儿刚到。我俩又检查了一遍扎车的绳子,看都没问题了常柱儿说:“上车吧。坐稳着点儿,最好是趴着或躺着。菜装的太高了容易摔下来。”
我说:“放心吧,没事儿。”便爬了上去。
车开起来了,刚一开始在土路上虽然颠一些但没觉着冷。可一到公路上车速快了,冷风嗖嗖的像刀子一样的扎在脸上,手上。不一会儿手就冻僵了,脸木了,身上也凉了起来,不觉得打起了哆嗦。虽是春天了可比冬天还冷,能把人冻成冰棍儿。
我心里痛快极了,觉得这人要是把冷热冰寒苦辣甜酸都尝到了才真正是生活,才能真正的成长起来。人生无论遇到什么情形都是人对生活的一种体验,就看你是愿意体验成功的快乐还是体验失败的痛苦。体验成功的快乐是需要付出努力坚持作为代价的。
一个小时左右已到了北太平庄儿,常柱儿把车停下没灭火儿。他站起来问我:“你知道北太平庄文汇园儿菜站在哪儿吗?”
我一听差点儿笑出声儿来:“文汇园儿菜站吗?就在我家门口儿。我们院儿的段大爷就是那菜站的。”
“嘿,这真是何家的闺女嫁给了姓郑的——郑何氏(正合适)。得合,等到那儿你回家看看我一人儿把车卸了就行了。”常柱儿笑着说。
在我的指点下,不一会儿来到了我家门口儿那个菜站。一看人家还没上班儿呢,我说:“走,到我家去坐会儿。”
他说:“没卸车可不敢走,不放心。你回去吧,我一人儿就行了。”
我当然不会留他一个人儿在这儿的。我俩只好蹲在地上聊天儿等着。八点大门开了,常柱儿把车开进去,我俩将大白菜卸到了人家指定的地点。卸完菜我说:“走到我家去坐会儿。”
到了家门口儿时我没看到我妈的自行车儿,再一看家里门锁着。我一摸兜儿才想起自己把钥匙放在插队那儿的宿舍里,干活儿时从来不带着。我不好意思地对常柱儿说:“我家没人儿,我又没带钥匙。咱只能在这儿等会儿了,我妈可能一会儿就回来。”
常柱儿说:“没事儿,要不咱别等了,咱早点儿去西单买完衣服好早点儿回去。下午还有活儿呢,省了那么赶搂。”我一想也是便跟他向院儿外走去。
“城里不让开拖拉机,咱得走着去。”常柱儿到了院儿外对我说。
“不用走着,坐22路公共汽车直接就到。”我向他介绍说。常柱儿红着脸说说:“咱乡下人儿哪儿敢坐车呀,到哪儿不是走着去。可舍不得花那车钱。”
我真没想到他会因为省下七分钱竟然从小西天儿走到西单。这车票钱我花不是得啦。可是自己又没带钱,只好陪他向西单走去。
“你知道坐车到西单票钱是多少吗?”走在路上他问我。
“七分钱呀。”我满不在乎地说。
“对呀,正好儿是咱们两个工分儿钱。来回就是四个工分儿,俩人儿就是八个工分儿。我一天才挣十个工分儿,还是按整劳力算。这不白干啦。你们知青还只能算大半个劳力也就是七分儿,还不够呢。不走着成吗?”常柱儿耐心地讲着他为什么坚持走着去的道理。
我一算我这一年就算干三百天的话只合人民币七十多元,这儿的老乡真够苦的。我说队里那哑巴怎么大冬天儿的也老是把袖子挽着,成心露着那块上海半钢手表呢。全队就他有一块,这象征着他的富有。
到了西单商场,我俩直接走到卖衣服的柜台。整个儿服装部的女服就几种颜色,蓝、灰、黑。如果说只是单单为买衣服那随便买一件就得了,可常顺儿是费了很多口舌磨了许久才从他妈妈那儿要出十块钱来。他要精心挑选,为心上人买回一件全村儿的姑娘谁都没有,漂漂亮亮,鲜艳夺目的美丽衣裳。
他趴在柜台上,仔细的查看着每一件。最后他失望了,因为所有的女服都是一个样式,就那几种颜色。当他不得不凑合买一件时我忽然看见了另一个卖条绒衣服的柜台里有别的颜色赶忙问他:“常柱儿,条绒的行吗?但是可能贵一些。”
常顺儿说:“没关系,只要不超过十块就行。”
我俩走到那个柜台,常顺说:“先问问多少钱。”
他问那女售货员儿:“同志,这条绒的女服上衣多少钱一件?”
那售货员儿说:“号不同相差几毛钱,都在八块钱以内。”
“太好了,您给我拿那件红的。”常顺儿急切地说。
“我觉得绿得好,绿的显得有生气。红得-----”我想说红的太怯了,没说出口。
“红的咋了,不好吗?”常柱儿问我。
“人说好花儿都得绿叶儿扶,这女孩子就是花儿,衣服不就是叶儿嘛。哪儿有红花红叶儿的啊?”我想这样儿说常柱儿可能会接受。果然他高兴地对售货员儿说:“那就要绿的,那就要绿的。”
售货员拿过来一件绿色的条绒上衣说:“七块八毛五。”我一看是墨绿色的,张扬中不失沉稳,就对长柱儿说:“成,挺好的。”
常柱儿也很满意,他交给售货员儿十元钱。
“找您两块一毛五。”售货员儿将余款递给了他。
“还剩两块钱你说买啥?”常柱儿攥着那两块钱不知能再给爱娃儿买点儿什么,就问我。
“咳,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呗。”我说。
“不是给我买,是给爱娃儿。”常柱儿说。
他的心里只有爱娃儿,他也就是没钱,如果有钱的话他敢把所有的衣服都买给爱娃儿。农村人表达爱情就是这种方式吧,我想着就四处寻找起来。
“哎,要不你给她买条围巾吧。”我一眼看到了围巾便对常柱儿说。
“对,太好了。我咋没想到呀,幸亏你跟我来了。就不知钱够不够。”常柱儿既兴奋又有些担心地说。
“咱就可着这两块钱买不就得啦。”我安慰他。他点了点头儿。于是我俩就挨着每一个格子看价钱。
“哎,这个不错两块一,钱也够。”常顺儿高兴得直搓手。我一看是一条杏黄色的晴纶围巾,还可以。就说:“嗯,挺好的。”
常柱儿拿着条绒上衣和这条围巾高兴得不时低头儿看着,美滋滋儿的和我向回走去。到了小西天儿已十二点了,我说到我家去,他说下次吧今儿最好早点儿回去。
我想给二婶儿和同屋儿的人儿带点儿东西就说:“那你给我十五分钟时间,我去家里拿钱,就在这商店里买点儿东西,保证让你两点以前赶到队里。”
我指指我家门口儿对面那商店。
“行,快点儿啊!”常柱儿说。
我跑回家看到妈妈在睡觉,想了一下儿觉得还是别惊动她吧。就悄悄地跑到小屋儿去,迅速的拿出了一百元钱。刚要往外跑又想再看妈妈一眼,我蹑手蹑脚地又回到妈妈那屋。
妈妈睡得真香,她已五十四岁了,两鬓添了几丝白发。为了让弟弟过得好一些她还在工作,而且还是上夜班儿,这样白天还能给弟弟做饭。妈妈我真想给您点儿钱,可我知道一旦这钱我拿出来您不但不会要反而会给您造成更大的不安。我把伸进兜儿里的手又拿了出来,等我将来正当来的钱再孝敬您吧。
我转身向商店跑去,急急忙忙买了两盒点心,两包奶糖。转身看到了卖肉的,一想廖雷老嚷吃不着肉就跑过去买了五斤肉还特意要的肥的。我连挟带抱地跑到拖拉机前,常柱儿一看就笑了:“你这么会儿功夫弄这么一大堆东西回来,可真够快的。”
我打开一包儿糖抓了一把给他塞在了兜儿里。他拿出一块儿剥开刚要吃又包上塞进兜儿里。我说:“你吃吧,我这儿有一包是专门给爱娃儿家买的。”
他脸腾一下儿红了,不好意思地说:“我---我不是给爱娃儿留的,是---是怕---影响我开车---”
拖拉机欢快地跑在公路上。常柱儿不时地看看挂在车斗上给爱华买的衣服和围巾,开怀的笑着。他一个劲儿的踩油门儿,小手扶飞了起来。到了村儿里才一点半多点儿。常柱儿把衣服围巾揣在怀里神秘地对我说:“后天是爱娃儿的生日,我先不告儿她,到那天突然拿出来乐死她。”
说完猫着腰儿向家里跑去,好像一直起腰儿来就会被爱娃儿看见似的。
我抱着一堆东西向屋儿里跑去。进屋儿把东西分成了两份儿,一份儿等收工后好给二婶儿送去。弄好后我想去找队长问问还要不要再干点儿别的活儿。刚一出门儿就看见爱娃儿正拿着一把掉了锹头儿的铁锹往家走,看见我奇怪地问:“你不是跟常柱儿到城里送菜去了吗?”
我说:“是啊,刚回来。”
她刚想再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儿向家中走去。我不知道队长在哪儿,就问她:“爱娃儿,你知道队长在哪儿吗?”
她回过头儿来想了想说:“一大早儿在地里,后半晌儿没瞅见。哦,可能在场院,听说队里猪圈坏了跑了只老母猪。”
我边向场院走边说:“谢谢啊。”
我刚走了几步,爱娃儿在后边儿叫我:“沈猛,你会修锹头儿吗?我这锹头儿老掉,耽误干活儿。”
我走回去一看她那锹把儿短得不够一米长了,不定削过多少回,锹头儿也只有新锹头儿的三分之二大了。我对她说:“你等着,我这就来。”
我跑回屋儿去拿了一把铁锹回来。
“你先用我的,这把锹也不能用了,太耽误活儿。”我把铁锹递给她说。
“那谢谢你了啊。”她接过铁锹又羞怯地说:“常柱儿上哪儿了,你们从城里回来时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吗?”
她终于憋不住心中所想,问了出来。她想常柱儿是不是心中时刻都有着她,去趟城里哪怕是买块手绢儿回来给她,也足以证明她在常顺儿心中的分量,她会心满意足的。
我想起常柱儿说要等到后天给她一个惊喜时的喜悦,就对她说:“他说还有活儿就开车走了,我没看见他手里拿过什么东西呀。”
“哦,是吗。”她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走了。爱娃儿,不是我不告诉你,我要为你俩保守这个小秘密,到时你会惊喜地跳起来的。我看着默默走了的爱华心里说道。
队长常二正在为队里丢的那只老母猪着急,那可是队里最大最肥的一只猪啊。
我看到他时他正在队里的猪场往坍塌了的猪圈墙上码着土坯。我也马上帮他干了起来。他看见我说:“回来啦,常柱儿呢?”
“他说还有活儿刚回来就走了。”我回答他。
“这么码上就是临时的,明儿早上你们几个知青全上猪场来跟老于头儿把这圈墙整个儿翻修一遍。这圈墙太破了,不重修明儿还得丢猪。”常二看着破旧的猪圈对我说。
“好嘞,我回去告诉他们。”我答应着。忽然我看到场院边儿上的秫秸垛里露着一只猪尾巴忙向常二喊道:“队长你看那儿是不是咱队那大肥猪啊?”
常二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
“没错儿,就是它!”常二飞快地向那老母猪跑去。老母猪看见常二撒腿就跑,我连忙从另一头儿包抄它。它见前面儿有人儿又往左边儿跑去,来回和你兜圈子就是不肯进猪圈,气的常二一边儿逮它一边儿骂着:“你个挨刀儿的,年底非给你宰了不可。你站不站住?”
当那老母猪再次被我堵地掉头向回跑时我们的包围圈儿已越来越小,它回过头儿来时常二已离它不远儿了。它看已没有回旋的余地就一低头儿准备孤注一掷地硬冲开一个缺口儿。常二一挽袖子说:“嗬,还想来硬的呀?”
他话音未落,那老母猪已向他裆下冲来。常二双手一抱,紧紧地搂住了老母猪的后腰,嘴正好儿啃在老母猪的屁股上人倒骑在了猪身上。
这老母猪是队里精心喂养的,有五百来斤,个儿又大又肥,全身毛儿都黑亮黑亮的。饲养员儿老于头儿对它可好了,老给它吃小灶儿,隔几天还给它洗澡。那大刷子刷在它身上时它一个劲儿地哼哼着往老于头儿怀里扎,娇气的像个小姑娘儿。每当这时老于头儿就拍着它又黑又湿高高翘起的大嘴巴说:“黑妞儿呀,舒服吧。待会儿多吃点啊。”
今儿个老于头儿说有事儿,请了天假。队里批了,它可不干喽。这不拱破了圈墙跑出来一天了。
当常二倒骑在它身上时可把它吓坏了,老于头儿可从来没这样儿过。它感到要受惩罚了,玩儿命的向圈门儿奔去。
“哎——哎,哎约!”老母猪一头扎进了猪圈里常二擗着的两腿却被圈门儿别住,来了个嘴啃泥趴在地上直哼哼:“你---等着,麦收时我就宰了你。”
我急忙跑过去搀起了常二,“队长您没事儿吧?”
再一看他脸上擦掉了一块皮,鼻子也破了流着血。
“没事儿,猪回来了比什么都强。”常二笑着关上圈门儿跑到水井边儿打上来一桶水,稀里哗啦地洗了洗脸。又仰着脸儿呆了会儿,一摸不流血了说:“明儿早上别忘了叫着你们那几个知青到这儿来帮老于头儿修猪圈。今儿你就回去吧,都这会儿了干不了什么活了。”
我回到屋里赶忙做起了饭,一想今儿回来的早干脆包饺子。他们一进门儿肯定特高兴,尤其是廖雷会乐得蹦起来的。我看到正好有大白菜,就先洗菜剁肉馅儿。刚刚把馅儿拌好他们回来了。一进门儿他们就闻到了香味儿,本来疲惫的进门儿就想躺炕上的他们几个立刻活跃起来。廖雷抱着拌馅儿的脸盆儿像兔子似的在屋儿里来回地蹦;李金林胖脸蛋子往上一挤把俩眼挤成一条缝儿地叫着;刘驰只是像个大姑娘似的腼腆地笑;侯和平追着刘雷抢着脸盆儿说:“快放下,放下!都洒了。”
看着他们这么高兴我开心极了。整个儿屋里一片欢声笑语,暖融融的。
“什么事儿啊这么热闹,跟娶媳妇儿似的。”二婶儿举着一小瓶儿香油,后边儿跟着她那小丫头儿走了进来:“给你们点儿香油,我刚磨的。省了老干啃那咸菜,切碎了倒上几滴的香油可入味儿了。”
“我们今儿吃饺子!二婶儿。”李金林喊道。
“吃饺子?不过节不过年的怎么吃上饺子啦,是有什么喜事儿吧?”二婶儿奇怪地问。
“那倒不是。今儿我跟常柱儿进城去送菜正好儿到我家门口儿,我就买了些肉回来。哦,对了,我还给建娃儿和妞妞买了点儿糖和点心。我说呆会儿给送去呢,正好您带走吧。”说着我把那份儿准备好的点心和糖塞到了二婶儿怀里。
“不行不行,这哪儿行啊。你们有点儿好吃的不容易,还是你们留着吧。”
“您拿着吧,这是我们对您老这么照顾我们的一点儿心意。是给建娃儿和小妞妞买的,再说我们还有一份儿呢。”我挡住了二婶儿没让她把东西放下。
“那好吧,下回可不行了啊。再这样儿我可就不敢上你们这儿来了。”
“行,下回不买东西了。您跟我们一块儿吃饺子吧,二婶儿。”我诚恳地邀请二婶儿。她笑着说:“不啦,我家里还有事儿。我看看你们攉的馅儿。”
她走到脸盆儿前低头儿闻了闻说:“好家伙,搁这么多肉。太淡了,咸中有味儿淡中香。稍咸点儿好吃,拿盐来。”
侯和平把盐罐子递给她。她加了点儿盐后又倒进点儿香油使劲儿攉拢起来,果然香极了。她闻闻满意了后才拿着点心和糖走了。
侯和平这时已擀上了皮儿,刘驰和廖雷根本就不会包可又非包不可。结果他俩包的那饺子跟他俩睡觉时的姿势一样,四角儿八杈儿的。
“你们俩包的你们自己吃啊,竟跟着瞎捣乱。我可不吃你们包的,我怕吃完了跟那饺子一样了,躺那就起不来啦。”李金林指着他俩包得破饺子说。廖雷瞪着俩大眼说:“真的,那我就更得多吃点儿了。我正不想起来呢,一下儿睡它三天三夜才好呢。到时你可别叫我啊。”说完还冲刘驰挤着眼儿地笑。
“你丫最会贫了,叫你贫,贫,还贫不贫啦?”李金林把廖雷按在炕上使劲儿地咯吱他。
“哎,哈--哈---啊,我不--我--我不贫啦--大哥—啦—还不---成吗---”廖雷笑得喘不过气来求饶着。
“你老说不贫可老贫,今儿我非制服了你不成。”李金林不依不饶地就不放手。
“我--向毛---主席保证,真---的!”廖雷实在受不了了喊着。
“饺子都压扁了还吃不吃啦!”侯和平看到廖雷屁股上沾的饺子馅儿举起擀面杖冲他俩挥着,一听饺子压坏了他俩立刻停了手。可不是嘛,有十来个饺子都扁扁的趴在那儿,馅儿挤了一炕。廖雷吐了吐舌头说:“这回叫都叫不醒了,全睡死过去了。”
“我操,你丫怎么还贫啊?”李金林看着饺子心疼地说。
“对了,这回插队了,咱改贫农出身了,不贫行吗?”廖雷眼里露着心疼的目光可嘴里依旧贫着。
“没关系,等煮完了饺子把这些破的往锅里一扔来锅片儿汤咱俩喝。”李金林拿了个碗儿往里捡着压坏的饺子说。
“啊,好不容易吃回饺子让我喝片儿汤。”这回廖雷严肃了。
“不用,这片儿汤留着明儿早上吃,饺子够吃的。”侯和平看廖雷那可怜相儿安慰他说,廖雷笑了。
刘驰烧开了锅喊道:“快下饺子锅开了!”
趁煮饺子的工夫我把点心和糖拿出来给他们吃。他们每人儿剥了块儿糖吃说把那点心留着做早点吃,侯和平把点心又收了起来。
“常二说让咱明儿上猪圈去跟老于头儿翻修圈墙。”吃着饺子我想起明儿的活儿赶紧告诉了他们。又把下午跟常二逮老母猪的事儿讲了一遍。当讲到常二倒骑老母猪摔得鼻青脸肿时他们“噗嗤”一声儿笑了出来。廖雷笑得把筷子扔了,捂着肚子在炕上打滚儿。侯和平很少大笑,可却喷了一炕饺子渣儿。刘驰平时话不多,一说话还总有点儿脸红像个大姑娘。听我讲到这儿笑着问:“那常二看老母猪跑那么快怎不松手跳下来呀?”
“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呢已经撞的猪圈门儿上啦。”我说。大家又笑了起来。这一说是感觉挺好笑的,我很奇怪地想当时我怎么就一点儿也没笑出来呢。李金林笑着笑着突然说;“明天那老母猪要是再跑了就好了。”
“你想什么呢,就是老母猪再跑八回张二也不会再骑它了。谁像你似的属耗子的——撂爪就忘。”可逮住报复的机会了,廖雷向着李金林开了一炮。
“我看你是狗改不了吃屎,一会儿没治你就来劲。”李金林一点儿不吃亏地还击着。他俩是到一起就掐,已经成了习惯,不互相说几句反倒难受。
第二天我们一早儿就到了猪圈,老于头儿正在给猪喂食。他六十来岁,胖乎乎儿的,剃一个亮光光的大秃瓢儿,一天到晚总是乐呵呵儿的。看见我们后奇怪地问:“你们都跑这儿干吗来了?”
看来常二没和他说。我就把队长让我们来和他一起修猪圈的话说了一遍。他一听就说:“猪圈倒是早该修了,可这活儿你们干得了吗?这可是四大累的活儿。”
“没事儿我们干得了。哎,什么叫四大累呀?”廖雷问老于头儿。
“打墙,脱坯,拔麦子,操——那个呀。”老于头儿那个“逼”字没说出口,想了一下儿用“那个”给代替了。我们都听明白了,可廖雷非得让老于头儿说出那个字儿来。他假装不明白地问:“于大爷,什么叫那个呀?”
老于头儿看着廖雷笑着招招手儿说:“过来,我就告儿你一人儿。”
廖雷凑到他跟前儿把耳朵贴了过去。老于头儿用大手挡着嘴扒在他耳朵上假装小声儿说:“那个就是——那个呗。”
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刘雷噘着嘴说:“您这不是等于没说嘛!”
老于头儿眯着两眼笑呵呵地说:“我没说你咋知道了?”
刘雷蹦着脚儿说:“我不知道,您光说那个那个的,到底那个是什么呀?”
“是——咳,我不会说——那()字儿。”老于头儿口型儿都出来了可就是不肯说那字儿。
“不就是逼嘛,我早就知道。还假文明。”廖雷说完了故意扭着脸儿,嫌老于头儿拿他当外人儿。
“嗳,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可没说这个字儿。”老于头儿得意地说。
姜还是老的辣,廖雷终于上了当。
“哈哈,这回碰上老贫农你不贫了吧。”李金林高兴地说。廖雷第一回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尴尬地低下了头。
“好啦,咱该干活啦。”老于头儿回到屋里拿出几个砖模子说:“咱先得脱坯,你们四个人儿抬土一个人儿挑水我和泥。开始吧。”
按照老于头儿的分工我拿起水挑儿去担水,他们四个就抬土去了。
开始脱坯了,这活儿还真是四大累之一。在老于头儿指点下,先把泥裝进模子里,再用木板儿刮齐,然后往地下一磕就势提起。动作不利落,劲头儿拿不好那模子就提不起来,要不就是磕出来的坯子不整齐模子里还有泥。这活儿老于头儿做地是那么干净利落,可一到我们手里就显得那么笨拙费力。不一会儿我们的汗就下来了,当那汗淹了眼睛时就不时地用手去抹,个个儿变成了花瓜。可谁也没有发现,只是一个劲儿的装模磕坯。功夫不负有心人,逐渐得我们熟练了。知道怎么掌握那劲头儿,速度也越来越快了。正当我们个个儿汗流浃背干得十分起劲儿时忽听老于头儿喊道:“得合,抽袋烟啦,歇歇儿。”
说着他自己坐在了一个树墩儿上,掏出烟荷包把烟袋伸进去捻了足足实实一袋烟抽了起来。这时我们几个泥人儿相互一看不觉笑了起来,赶快跑到水桶里去洗。当我们洗干净围坐在老于头儿身边儿时老于头儿正哼着小曲儿。
“有一个大姑娘刚十七,坐在那炕头儿她抠---抠---抠---”老于头儿又在卖乖子了,我们谁都不理他,假装儿没听见。
“有一个大姑娘她十七,坐在那炕头儿她抠---她抠---”老于头儿提高声音又唱了一遍。廖雷凑了过去,探着脑袋看着老于头儿说:“你放心,这回我不会上你当啦。你要是愿意唱出来你就唱,不愿唱就甭唱,反正我也知道是抠什么。”
老于头儿转过脸去,看都不看廖雷唱道:“她抠,她抠她肚脐眼儿里那点儿泥——”
老于头故意把声音拖得很长。哈——哈——哈——我们放声大笑,这老于头儿竟然给转到这儿来啦。
“你们谁会抽烟就来抽啊。”老于头儿又崴了袋烟点着后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有一个小伙子他十八,坐在那门坎儿上他摞——他摞——”
“这回我替您说,他摞鸡八!”廖雷蹦到老于头儿眼前喊着。老于头儿脸一沉,一本正经地说:“你想什么呢。”
跟着扭过脸儿去唱道:“他摞,他摞摞胳膊——”
“呵——”我们全都笑倒在地上。老于头儿农民式的幽默让我们笑翻了天。
一天的繁重劳动很快就过去了。天黑时,我们脱的坯整整齐齐地码了一大片。老于头儿笑眯眯地点着头儿说:“行,能干这活儿你们就能在乡下呆住了。收工了,明儿早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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