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一 二的“铠甲” 别以为幽默是那种高雅文士如林语堂之类的专利, 下面这则幽默来自七十年代的劳改犯,作者是一个文盲, 一个愤世嫉俗的文盲,属于文化不高境界高的类型。可惜我们相处才一个多月就彼此东西,否则我很可能变成他的“追星族” 。 我刚调来通木溪中队不久,队上出了一个逃跑犯,这个逃跑犯过去就是一个爱打小报告的“虫”, “虫”是这类犯人的简称,全称叫屁眼虫,在四川劳改队里,这几乎已是省内的劳改犯聚居地的“约定俗成”的称呼。 这些“虫” 类 为犯众所痛恨也是人人皆知之事。那只逃跑的“虫” 只在原始森林中呆了一夜, 路可走也呆不下去,笫二天清早他便回到队上来投案自首了。当晚开了他的斗争会,有几个曾经被他的小报告咬伤了的犯人, 利用这一有利时机,上前去拳打脚踢,有的抽了他几记耳光,似乎是在响应政府号召与坏人坏事作斗争,实际上是按冤有头债有主、一报还一报的劳改习俗办事。(其实大家不知道,劳改干部自己是不能打人骂人的,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发动所谓“狗咬狗”,比他们自己动手省力气。) 该“虫” 生性爱吹牛,两三天後的一个工休日,一群犯人坐在床边聊天,“虫” 说,他逃跑出去的当晚,在森林里,突然有一只豹子和他狭路相逢,鼋o他浑身发抖站在岩边动也不敢动,那豹子直端端向他走来,并用它的鼻孔对准他的脚板闻了几下,便头也不回的离他而去;似乎“虫” 身上暗藏有某种使豹子见而生畏的魔力。 我那愤世嫉俗的文盲老兄,此时一本正经地接话下去说:“它闻出你身上一点人味也没有,当然只好走开了。”我认为此公的幽默水平,已有资格取得一定的职称。 他的某些语言有一定深度,似知识份子的入木三分;又有一些言词,本该是达到当年号称为反革命的份子们的有的放矢的水平,但实际上这两顶帽子他都沾不上边,因为他是个文盲;不过他确实是个“二进宫”(即二次劳改)犯人。当时他的年龄还不到40岁。,说他笫一次判刑是因为他和公社书记的老婆通奸,服刑三年後就满了刑。象他这类属于生活作风问题的轻刑犯,而且又家居农村,一般满刑後是可以放回原藉去的,但他珜Q安排留队就了业,对此他心中自然十分不满。从以下谈话中,我们看出他的不满的同时,也看出了他的诙谐。别人问他你满刑後为啥不回家,他说:“我儿子不要我回去。”“为啥子?”“他怕我日他的妈。”他的这些话,是话丑理端,实际上针对的是那些不让他回家的人,也就是掌握他命运的劳改顶头上司,这又确实比那些直白的骂法略高一筹。 像他这岩R满抵触情绪,又装配上这岸@张尖利如刀的嘴巴,如今生活在人人自危的劳改环境中,等待他的绝不会有好事情;结果才就业一年多,他又被重新判刑两年,这才让我有机会和他有了见面的机会,才能对他留下些许印象。总的来说绝大多数犯人都比较喜欢他。 我和他相处才一个月,如果没有特殊原因,在光怪陆离、异人辈出的劳改队,要给一个几乎是陌生的人留下终生难忘的印象肯定是困难的;这里就出现了一个异乎寻常的机会。 那天,因为他偷吃生产成品被发现後,又严重顶撞了管教干部,队里专政干部已贝w对他进行收监处理。所谓收监,也就是开个斗争大会,发动犯人们七手八脚对他来一番捆绑吊打,最後交给武装看守,捆送到集训队了事。 现在一切已经安排就绪,武装看守兵也来到队部办公室抽蝘j牛(平时队里是没有武警之类的人等),甚至集合哨子也已经吹响了几次,但就是不见这位“主角” 到场,积极份子甚至管教干部们四处搜寻,也丝毫不见踪影。正在纳闷时,忽然听见有人在厕所里高声叫喊:“我在这里!”当有关人士前往观察究竟时,发现他确实在厕所,不过是浸泡在粪池里。从粪池中爬出来以後,他声称自已是不小心跌入了粪坑。随即他一身粪水和蛆虫去到会场,果不其然引起各类人等屏住呼吸,目瞪口呆。咱L这一身粪便“铠甲”,有哪个勇士敢上前去动他一根毫毛?当指导员 可奈何叫他先去洗澡换衣服时,他露出一脸的 奈,悻悻地说他根本 衣服可换;干部没有办法,只好在保管室给他找来一套新衣,这才派他的班长带他去洗澡。等替他找来洗澡水,在厕所旁边安顿了一个临时澡堂,让他在那里足足拆腾了一两个小时,等到他一身臭气走进会场时,己接近熄灯就寝的时间,只好简化手续,直接宣布对他进行收监反省的处理,这岩L就逃过了一顿毒打。 我觉得这位富有幽默天赋的犯兄,最後演出的这则压轴幽默相当精彩,乃至一年以後,当我遭遇与他相似的危机时,曾经也想到东施效颦跳入粪池,也算一种苦肉计吧。只是在我临跳下去的前一分钟,我突然想到那句“第一个用花形容美人的是天才,第二个就是蠢才”的名言,而我又实在不愿意与蠢才二字沾亲带故,且不说我天性还怕脏,于是我只好停下脚步,回转身去接受那皮肉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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