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律:寶釵撲蝶 序:阿立兄一幅輕羅小扇圖,繡着夏天的荷花,恰符時令,引來諸詩友多篇佳作。俺閒常總是拿刀弄棒的,好不容易才揮次羅扇,非常涼快,說不得容俺望塵再騎驢一首。為避“因詩強說愁”之囧,俺找到了紅樓夢裡“寶釵撲蝶”這個情節,雖然脫離了諸詩友唱和的隊伍,但沒離開扇子。 碩人揚扇繞蘭町,嬈蝶斜飛滴翠亭。 換帕有情遲掩耳,避嫌無窘巧遮形。 顰兒高潔嬌可染,釵也深幽矜乃馨。 頑石白頭不再削,林中雪裡已伶仃。
跋:“寶釵撲蝶”的情節來自《紅樓夢》第二十七回 滴翠亭楊妃戲彩蝶 埋香冢飛燕泣殘紅,摘引如下: 且說寶釵、迎春、探春、惜春、李紈、鳳姐等並大姐兒、香菱與眾丫鬟們,都在園裡玩耍,獨不見黛玉,迎春因說道:“林妹妹怎麼不見?好個懶丫頭,這會子難道還睡覺不成?”寶釵道:“你們等着,等我去鬧了他來。”說着,便撂下眾人,一直往瀟湘館來。正走着,只見文官等十二個女孩子也來了,上來問了好,說了一回閒話兒,才走開。寶釵回身指道:“他們都在那裡呢,你們找他們去,我找林姑娘去就來。”說着,逶迤往瀟湘館來。忽然抬頭見寶玉進去了,寶釵便站住,低頭想了一想:“寶玉和黛玉是從小兒一處長大的,他兄妹間多有不避嫌疑之處,嘲笑不忌,喜怒無常;況且黛玉素多猜忌,好弄小性兒,此刻自己也跟進去,一則寶玉不便,二則黛玉嫌疑,倒是回來的妙。” 想畢,抽身回來,剛要尋別的姊妹去。忽見面前一雙玉色蝴蝶,大如團扇,一上一下,迎風翩躚,十分有趣。寶釵意欲撲了來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來,向草地下來撲。只見那一雙蝴蝶忽起忽落,來來往往,將欲過河去了。引的寶釵躡手躡腳的,一直跟到池邊滴翠亭上,香汗淋漓,嬌喘細細。寶釵也無心撲了,剛欲回來,只聽那亭裡邊嘁嘁喳喳有人說話。原來這亭子四面俱是遊廊曲欄,蓋在池中水上,四面雕鏤子,糊着紙。寶釵在亭外聽見說話,便煞住腳往裡細聽。只聽說道:“你瞧這絹子果然是你丟的那一塊,你就拿着;要不是,就還芸二爺去。”又有一個說:“可不是我那塊!拿來給我罷。”又聽道:“你拿什麼謝我呢?難道白找了來不成?”又答道:“我已經許了謝你,自然是不哄你的。”又聽說道:“我找了來給你,自然謝我;但只是那揀的人,你就不謝他麼?”那一個又說道:“你別胡說。他是個爺們家,揀了我們的東西,自然該還的。叫我拿什麼謝他呢?”又聽說道:“你不謝他,我怎麼回他呢?況且他再三再四的和我說了,若沒謝的,不許我給你呢。”半晌,又聽說道:“也罷,拿我這個給他,算謝他的罷。你要告訴別人呢?須得起個誓。”又聽說道:“我要告訴人,嘴上就長一個疔,日後不得好死!”又聽說道:“噯喲!咱們只顧說,看仔細有人來悄悄的在外頭聽見。不如把這子都推開了,就是人見咱們在這裡,他們只當我們說玩話兒呢。走到跟前,咱們也看的見,就別說了。” 寶釵外面聽見這話,心中吃驚,想道:“怪道從古至今那些姦淫狗盜的人,心機都不錯,這一開了,見我在這裡,他們豈不臊了?況且說話的語音,大似寶玉房裡的小紅。他素昔眼空心大,是個頭等刁鑽古怪的丫頭,今兒我聽了他的短兒,‘人急造反,狗急跳牆’,不但生事,而且我還沒趣。如今便趕着躲了料也躲不及,少不得要使個‘金蟬脫殼’的法子。”猶未想完,只聽“咯吱”一聲,寶釵便故意放重了腳步,笑着叫道:“顰兒,我看你往那裡藏!”一面說一面故意往前趕。那亭內的小紅墜兒剛一推窗,只聽寶釵如此說着往前趕,兩個人都唬怔了。寶釵反向他二人笑道:“你們把林姑娘藏在那裡了?”墜兒道:“何曾見林姑娘了?”寶釵道:“我才在河那邊看着林姑娘在這裡蹲着弄水兒呢。我要悄悄的唬他一跳,還沒有走到跟前,他倒看見我了,朝東一繞,就不見了。別是藏在裡頭了?”一面說,一面故意進去,尋了一尋,抽身就走,口內說道:“一定又鑽在山子洞裡去了。遇見蛇,咬一口也罷了!”一面說,一面走,心中又好笑:“這件事算遮過去了。不知他二人怎麼樣?”誰知小紅聽了寶釵的話,便信以為真,讓寶釵去遠,便拉墜兒道:“了不得了!林姑娘蹲在這裡,一定聽了話去了!”墜兒聽了,也半日不言語。小紅又道:“這可怎麼樣呢?”墜兒道:“聽見了,管誰筋疼!各人干各人的就完了。”小紅道:“要是寶姑娘聽見還罷了。那林姑娘嘴裡又愛剋薄人,心裡又細,他一聽見了,倘或走露了,怎麼樣呢?”二人正說着,只見香菱、臻兒、司棋、侍書等上亭子來了。二人只得掩住這話,且和他們玩笑。
《紅樓夢》的吸引力在於人物塑造,無論其外在形象和心理活動都描寫得非常成功,以至於讀者在讀到心理活動時可以想象出某人物會有何種言行;反過來,而在讀到其言行時又可想象出其心理活動。同樣去見賈母,鳳辣子、寶玉、黛玉乃至薛寶釵的言行舉止是絕對不會雷同的,都要符合各自不同的性格。 這裡單說薛寶釵,筆者以為她是以王熙鳳的機謀決斷為骨、以陰柔深沉為氣血、以“碩人其頎”的花容月貌的為肉、以文采學養為談吐的人物。(大觀園裡還有一位也具有王熙鳳的機謀決斷的,她就是賈探春,但探春的氣血卻是直正剛烈。)寶釵的“陰柔深沉”從撲蝶這個情節可見一斑: 她因為“撲蝶”無意間靠近了滴翠亭,結果聽到了寶玉房中的丫頭墜兒和小紅的對話,內容涉及會被“攆出”大觀園的私情:即論輩分是寶玉侄子的賈芸求墜兒向小紅傳情,墜兒是比小紅還低一二等的丫頭(曹雪芹偏讓她二人成了密友),說是小紅丟了手帕被賈芸撿到了托墜兒來還,筆者大膽推定,換來的手帕肯定不再是小紅丟的那個,一定是賈芸自己的。結果小紅還把自己的帕子讓墜兒轉交賈芸為謝(此時賈芸還很潦倒,這小紅能看中他也算個人物)。這簡直就私下傳情了,在《紅樓夢》裡的那個年代其罪不小啊。說着說着,這兩人要出亭子外看有沒有人,這下寶釵躲避是來不及了,但她立馬想出個金蟬脫殼的主意,就說是來找黛玉的,還說黛玉剛才還蹲在那兒呢。 讀到這兒,不得不嘆服寶釵的陰柔。她先把自己洗乾淨了,即“我是剛追過來的”;還順手在再黛玉栽個贓,即“她好像剛才就蹲在這兒”。 在曹雪芹的構思里,黛玉是鬥不過寶釵的。黛玉沒娘,爹爹帶大的女兒,侯門又是嬌生慣養,社會上的事,人情的冷暖兇險,沒經歷過。寶釵就不然了,沒爹的女兒,前面沒有頂風擋浪的人,事可就經歷的多了,家裡以前雖是當官的,但現在已經是商人,商人的女兒,懂得逢迎,遇事更多了一番計較盤算。 另外,筆者對所有影視中薛寶釵的扮演者都不滿意。細讀紅樓夢,薛寶釵個子高,生得豐滿大氣,應該有莊姜或玉環的影子,斷非小家碧玉之流。這篇小文中的插圖,都是網上搜來,湊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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