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二家的何以死而复生 雨斤 红楼梦里有个很富特色的“小人物”:鲍二家的。 这个鲍二家的,第一次出现,是在第四十四回“变生不测凤姐泼醋 喜出望外平儿理妆”。王熙凤生日这天,突然发现贾琏和鲍二家的私通之事,从丫头嘴里先听到了“鲍二”这个人,接着就是他老婆与贾琏的偷情被王熙凤捉奸在床,鲍二老婆上吊身亡。贾琏安抚鲍二,原文写道:“(贾琏)又体已给鲍二些银两,安慰他说:‘另日再挑个好媳妇给你。’鲍二又有体面又有银子,有何不依,便仍然奉承贾琏,不在话下。”这里贾琏能“体己给鲍二银两”,鲍二又能“仍然奉承贾琏”,说明鲍二本就是贾琏身边的仆人,或者说经常有机会接近贾琏,二人关系已属熟络。
贾琏偷情 丫环望风 但到了第六十四回,鲍二家的似乎又死而复活了。不仅如此,连鲍二也似乎又变得和贾琏从未有过来往一般!贾琏偷娶尤二姐,在府外头置一房舍,杨本、蒙本、戚本这样写道:“于宁府街后二里远近小花枝巷内买定一所房子,共二十余间又买了几个小丫头,贾珍又給了一房家人,名叫鮑二,夫妻两口以备二姐过去時服侍。”看话里的意思,鲍二两口子在前文从来没有被提到过,是贾珍在这一回因贾琏娶尤二姐,需要仆人时才给了贾琏的。甚至连第四十四回贾琏和鲍二家的私通之事也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鲍二家的还有死而复生的本领? 原来,在曹雪芹写作草稿和修改的过程中已删弃的原稿里,第十三回秦可卿丧事和第六十四回尤二姐、尤三姐的正式出场应该是紧挨着的。在曹雪芹撰写的原稿或初稿中,本来是有柳湘莲和秦钟结交的故事,后来在定稿的时候,却被曹雪芹删掉了。而在后来的通行的版本里,秦钟之死发生在第十六回的末尾,而柳湘莲初次登场则于第四十七回。当中隔着三十回,他们二人怎么会认识,并且是好朋友?这只能说明柳湘莲和秦钟的结交,在原稿中必处于现在的第十六回(秦钟逝世)之前。同样的道理,尤二姐、尤三姐故事,在原稿中,也必定处于现在的第十三回(秦可卿丧事)之后,现在的第十六回之前。 如此看来,“鲍二家的”死而复生的这个问题,答案似乎就很明白了:如果我们假设第六十四回的故事真的在第十三回和第十六回之间发生,即鲍二和他老婆在第十六回之前就被贾珍给了贾琏,也就从那时起他们夫妻俩开始伺候贾琏,那么到第四十四回鲍二家的又和贾琏有了私情,因被凤姐发现而上吊自杀,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也就不会有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令人费解的前后矛盾了。 甲戌本第一回有个眉批说:“雪芹旧有《风月宝鉴》之书。”《风月宝鉴》是为《红楼梦》的初稿。《红楼梦》就是在《风月宝鉴》的基础上写成的。以“风月”为题,其内容当是以讲述男女私情故事为主,借以暴露和反映贾府这个封建贵族大家庭的腐朽和没落。一些和秦钟有关的人物和故事(例如大闹学堂,香怜、玉爱,智能儿;秦可卿、贾珍等),一些和柳湘莲有关的人物和故事(例如尤三姐,薛蟠、云儿,尤二姐、贾琏、贾珍等),以及一些和贾琏、王熙凤夫妻有关的人物和故事(例如鲍二、贾瑞等),当皆为《风月宝鉴》的主要组成部分。在《红楼梦》成稿之初,以上这些内容大多集中在全书开始的前二十回之内。后来,曹雪芹进行了修改,有的内容删弃了(例如“秦可卿淫丧天香楼”),有的内容往后移置了(柳湘莲和尤三姐的故事就是明显的例子),最终形成了我们目前看到的文本的样子。 还有一点需要补充,程甲本和程乙本这两个刻本,在这个问题上与其他较早的脂本也有所不同,程高本的修改者很明显是看出了第四十四回和第六十四回的矛盾,因此,在第六十四回贾琏要找仆人时,删掉了“贾珍送鲍二两口给贾琏”一说,而代之以:“只是府里家人不敢擅动,外头买人又怕不知心腹,走漏了风声。忽然想起家人鲍二来,当初因和他女人偷情,被凤姐儿打闹了一阵,含羞吊死了,贾琏给了一百银子,叫他另娶一个。那鲍二向来却就合厨子多浑虫的媳妇多姑娘有一手儿,后来多浑虫酒痨死了,这多姑娘儿见鲍二手里从容了,便嫁了鲍二。况且这多姑娘儿原也和贾琏好的,此时都搬出外头住着。贾琏一时想起来,便叫了他两口儿到新房子里来,预备二姐儿过来时伏待。那鲍二两口子听见这个巧宗儿,如何不来呢。” 因为第六十四回文中还有“这鲍二原因妻子之力,在贾琏前十分有脸”的话,如果不解释一下,还是要被误认为这个鲍二家的还是那个与贾琏有私情却已吊死之人,鲍二是借了她才在贾琏面前得脸,这样还是有死而复生的矛盾,因此改文就用“况且这多姑娘儿原也和贾琏好的”一语轻轻带过,算是交代了“这个鲍二家的”不是“那个鲍二家的”。 至于这个多姑娘,更是个十分传神的人物。她身怀绝技,床上功夫十分的了得,令人过目难忘。且看曹雪芹是如何形容她的绝技的: 是夜二鼓人定,多浑虫醉昏在炕,贾琏便溜了来相会。进门一见其态,早已魄飞魂散,也不用情谈款叙,便宽衣动作起来。谁知这媳妇有天生的奇趣,一经男子挨身,便觉遍身筋骨瘫软,使男子如卧绵上,更兼淫态浪言,压倒娼妓,诸男子至此岂有惜命者哉。那贾琏恨不得连身子化在他身上。那媳妇故作浪语,在下说道:“你家女儿出花儿,供着娘娘,你也该忌两日,倒为我脏了身子。快离了我这里罢。”贾琏一面大动,一面喘吁吁答道:“你就是娘娘!我那里管什么娘娘!”那媳妇越浪,贾琏越丑态毕露。一时事毕,两个又海誓山盟,难分难舍,此后遂成相契。 只是,这个贾琏,用今天的话说,实在是个“重口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