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怎麼樣了? 她曾是北京“知青”,16歲算是初中畢業(其實1966年後就幾乎沒上過文化課)的“六九屆”,在1969年9月被分配到黑龍江省山河農場“上山下鄉”。我也曾是北京“知青”,也去了山河農場“上山下鄉”九年多,不過並不認識她;因為這個女孩子是別的分場的。有關她的事情是聽這位女“知青”同一個連隊的“知青”講的。什麼事情?她被農場場部附近屯子裡生產隊長的兒子搶走當媳婦兒了。 匪夷所思?當年什麼事情都會發生。事情發生在我們這些“六九屆”的北京“知青”剛到農場不久。有一個公休日,她搭便車到總場去逛。敢一個人去?那有什麼,光天化日之下,“無產階級專政”如此鞏固,還會發生什麼不測? 她在總場裡的小賣店買東西,想要買的東西沒有。售貨員告訴她,附近科洛鄉的小賣店裡興許會有。距離也不遠,她就去了。到那兒一看,果然有她想買的東西。她買了東西便和售貨員聊起天來。沒想到此時,這個公社一個生產隊長的兒子也在場,他竟然一下子看上這位北京女“知青”。他,隊裡的青年隊長,二十出頭,長得也算相貌堂堂,平日在自己村子裡可以說是個惡霸式的人物,誰也不敢惹。這傢伙,真是“敢想敢干”,上來就和她攀談,聊得熱乎了就說帶她到他家去看看。她還真的就跟着去。這不是“二百五”嗎?她腦子是不是有問題呀?怎麼就憑空相信一個從來不認識的小伙子的話?我也無法解釋,反正她就跟着他去了他家。大概她當時是個16歲的女孩子,也沒有什麼社會經驗吧。 到他家,他就不讓她走,開門見山地說“我看上你了,要和你結婚”。她大吃一驚,立即要走。他馬上叫來幾個哥們兒,在屋裡幾個人拉扯着“霸王硬上弓”,把她給強姦啦! 後來的事情就是他的父母知道了此事,先是罵兒子,後來便勸她“認命”。首先,他們的兒子苗紅根正,是黨員,是青年隊長;父親是隊裡的生產隊長,當然是貧下中農。當爹的說:“我是這的頭兒,你要是嫁過來,那還不是想幹什麼幹什麼,比你在農場當‘知青’強多啦。”再說,“你已經不是姑娘啦,這名聲傳出去你以後怎麼嫁人?”可是這明擺着是強姦呀?!呵呵,還敢這麼說?沒準人家還說她是“拉革命幹部下水呢”。 她開始當然就是不干。好吧,先關在生產隊長家裡再說。不讓她走怎麼成?人家生產隊長有主意。過了一天,開着生產隊裡的拖拉機到了她所在連隊,把她的行李箱子都拉到他家去。連隊裡的幹部忙問緣由,這位生產隊長就說她願意嫁給他兒子,現在來拉行李來啦。她的行李就這麼給拉走啦?是啊。這農場的幹部怎麼這個德行?不管怎麼說,連隊幹部還是把這事兒匯報給了總場。 過了幾天,農場總場的幹部來到那個生產隊,到生產隊長家了解情況。然後當面問她怎麼回事;她竟說“我願意”。咦,她怎麼改口了?我怎麼知道?看來生產隊長一家人“思想工作”做得好。 既然如此,人家農場幹部就不管了。以後的事情就是把她的農業戶口從農場轉到了她“嫁”到那個生產隊的鄉里。 這故事缺少很多細節呀。是的,我也是聽說,當然只能知道這麼多。 難道她在北京的父母就不管這事兒?沒聽說她父母來要他們的女兒。人們都猜測“大概她家裡‘出身’不好,不敢來”。 這事兒就這麼了啦?是呀,就這麼了了。沒經歷“文革”的人一定覺得不可思議,或者認為我在杜撰。可經歷了“文革”的人就不會這麼想。 恐怕會有人感嘆“那是個多麼無法無天的年代”。是啊,毛澤東就是自稱“無法無天”地發動了“文革”,後來全國搞成個爛攤子。然而問題的根子還不在於那會兒各級掌握權力的人們蔑視最基本的法律,而是沒有人想到人還應該有尊嚴,應該尊重每個人的獨立人格。在那個思想蒙昧的年代裡人們崇尚“絕對服從”,那還談什麼人的自尊?“文革”那個極端病態的社會裡,“大老粗”的工農硬是成為“上層建築”的主人,成為“領導階級”。於是,那位青年隊長當然認為他可以“想幹嘛就幹嘛”。 其實我聽到這事兒時也將信將疑。過了幾年,我們連隊裡的“知青”還真見過這位北京女“知青”。她那時已經在科洛鄉小賣店裡當了售貨員,一臉“上等人”的勁頭。是啊,成了當地“土皇帝”的兒媳婦,可以“說一不二”啦,周圍的人們都得恭維她啦。 最近一些年,過去曾在山河農場當“知青”的人們不斷回去參觀,舊地重遊。我總希望他們想到這位“她”,去打探些後來的情況。然而人們都沒有再提起她。 為什麼想知道她在所謂“時代變了”後的變化呢?或許是因為她和其他絕大多數“知青”的經歷很不一樣吧?這麼說,我想知道她後來怎麼樣了,是出於好奇的心理,是想有些茶餘飯後的談資。那不知道就算了,別過分地去獵奇吧。可如果我想就她在“時代變了”後的情況,比如她離了婚什麼的,以求印證些什麼,這恐怕有些勉強。這裡的問題是,我認為從歷史的角度看中國大陸社會,就民眾的思想意識而言,從來還沒發生根本性的質的變化;縱向的看,幾千年來都是如此。我說這點是針對很多人認為,“文革”嚴重摧殘了中國傳統文化說的。“文革”看起來很“反傳統”,實際上卻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特殊表象。 帖子的結尾忽然表述了自己這樣的觀點,有些唐突。以後再說這個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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