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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学术之结构:从道德到厚黑学》近日开始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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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学术是必由之路--对嘎拉哈博留言的回复
   

中国传统学术是必由之路--对嘎拉哈博留言的回复


嘎博的留言较长,此处不转贴,可参见:http://blog.creaders.net/u/10781/201612/275599.html

 

嘎兄好,多谢你的千字长留言。看得出你对这类问题有很多严肃地思考,我也是如此,所得与你所讲颇有些一致的地方,但不同之处也多。关于自然法则的原始思考,我在这本书中写了一些。如:“在人类的蒙昧阶段,人神相混。这种相混,并不是人不能区分人和神,而是人不能区分出人与神之间存在物理世界这一层次。在中国,老子的学说,开始引入了自然。所谓自然是指自身对自身的规定,自身按照自身的性质变动,而不是被操纵,被驱使。这就将神和人的意志从自然界驱除出去,从此神人两分,就转变为神,自然,人三分。人的认识这一发展,在古希腊也可以看到类似的情况。从神追溯,在尽头就得到一神论;从自然追溯,在尽头就得到不可致诘;从人追溯,在尽头就得到古圣王。显然这三种认识的空间逐层减小。在中国学术中,释道儒是这三个层次的代表。”(216-217页)

 

从黄老到老庄这个转变,是“自然”的发展到独立的阶段。在中国学术中,与西方哲学与自然科学对应的部分是道家,包括老庄和墨子。墨子如何能够归入道家,像《庄子·天下》篇所讲的那样,是我这本书中讨论的一个重要问题。对这个问题的讨论,有助于了解在中国学术中实证,逻辑与认识是如何连接起来的。显然,这是有实用意义的。我在书中也将此与西方哲学对比,展示了用中国学术如何解决一些西方哲学中的棘手问题。

 

老庄并没有将宗教驱除出去,实际上他们认为道是一扇门。老子说“众妙之门”,庄子说“天门”。这表现出连接,而非隔断,非常中国。西方人认为隔断,隔离和剃刀很好用,但世界上有一类东西是不能隔断的,不巧的是这一类问题是可隔断可隔离问题的基础。例如所谓唯物与唯心,从本质上讲,是一回事,隔断不了,不存在彻底的客观唯物,只有主观唯物。又如马克思主义定义物质,要先说它是非精神的,这个隔离哪里说得上彻底。

 

我所讲的学术具有系统,实际上是中国思维工具的分类和结构。现在很多中国人对传统学术一知半解,对西方学术雾里看花,将中国方头靴子戴在头上时就抱怨不合脚,将西方马靴戴在头上就时尚可人,这是时代的现实。我认为只有对中国学术的系统性层次性的整理,才能解决这一问题。西方思维工具,仍然会使人帽靴不分,即使对西方人来说,也是如此。如果说中国传统学术模糊,那么西方学术更是混乱不堪,正如所谓的“五分钟舞台”。你以前说过中国倒车是从五四开始,我认为这个很接近,但应该是新文化运动开始。现在有人提出历史发展是合力,这是合理的提法,但想弄清楚这个合力,只去求外力,却不肯去了解传统的惯性力,却不合理。这个惯性力要从新文化运动之前算起。

 

“关于理解的理论”,实际上是关于“人的”理解的理论,哲学。那个去爱智的主体,不是alphago,不是什么图灵机,也不是中文房间。我认为哲学不是什么自然科学之王。科学家对不靠谱的艺术可能还有点敬畏,对“指导”科学的哲学,恐怕只有厌烦。这是哲学追求科学而死亡的原因。哲学死了,科学家也就失去了思考力,这是科学现在缺乏天才,而只有蜜蜂一样穷举搜索的科学家的原因。哲学的核心问题是人的问题。人如果不想作一个机器,一个附庸,或一个奴隶,他就会去追问我是什么,我存在的奥秘和不安,我存在的理由,我是生存还是生活,等等。对这些问题追问最终会导致不可隔离的问题。提出问题是小孩子都会的事情,但问出那个正确的问题,就得到了答案的一半(这句是抄来的,不记得是哪位西方先贤的话),这不是绝大多数人能够做到的。我这本书前几章就是试图找出老子为什么提出了道这一难题。

 

问道,就是得到了答案的一半,另一半在于找出答案。这就牵涉到一个人自身。有没有这样一种答案,这种答案只有那个真正具有思想力的人才能理解,而不是随便什么人翻翻书就可以抄到的?而这种答案虽不能写下来,讲给人,但所有具有极高思想力的人都会发现这一一致的答案。我认为这种答案是存在的,也只有这个答案才是最具根本性的(这个难道不很明显吗?翻书就能找到的,或者没有一点训练和修养的人也能读懂的,能是真正意义上的答案么?能是具生命力的答案么?)。有的人问,终极答案是否存在,这个问题不是正确的问题。终极的答案只有找到答案那些人才知道,没有找到的人,即使将答案戳到他的脸上,他也不认得。道家学术在西方被一些极具思想力的人所赞同,如迈克尔·波兰尼,亚伯拉罕·马斯洛,汤川秀树等等。这些人只看到了粗糙的译本,就已经能够察觉其中的精彩,这与一些国人的粗陋正成对比。我这本书中也涉及到了这几个人到底在道家看到了什么。

 

对道的追寻,会回答人的本质的问题,人从这个支点出发,才能具自主的思想力。没有支点,哪来的力量?这样的人的所谓思想只是平庸的习惯和机械的后天的条件反射。从这一意义上讲,中国哲学实际上是中西方哲学的根本支点。当然对于一些面向应用的哲学来讲,他们本质就是游荡不定今是昨非的,他们互为支点即可,他们也没有追问的意愿和必要,他们满足于玩弄矛盾繁衍出来的体系,并以此为乐。对这些东西厌倦了人,能够在我这本书中找到一点儿有趣的东西。我虽然批评这样的哲学,但这只是一种个人偏好,对于能够处理,不被其烦扰的人来说,这些哲学或者有趣。话说回来,像有些人有了感官的愉悦或者思维的运动,就认为人生完整了,对这些人来说,我讲的有趣其实无趣。我认为能理解这一点,就会有一点儿思想力了。

 

至于黑格尔等人对中国学术的评价,其实不必较真。中国人对此的敏感,出自于对于工业文明的自卑。如果印度人,即使是圣雄甘地这样的伟大人物,对中国学术有所不逊的话,中国人多半只会斥责他们不通。迈克尔·波兰尼曾经很尖刻地斥责西方文化优越论,他讲(大意),使西方领导世界的是工程师和科学家,他们的知识是世界性的,但恰恰不属于这群人的文化论者,反而因着工程师和科学家得到自己的优越性。这样的优越性,只能是虚假的,添头性质的倒搭货。本土文化对黑格尔等人的回应,不用说,是不够有力的。在本土文化尚未没有化解传统内涵之时,就只能如此,所谓事有必至。但因此就认为中国学术不中用的人,只是一些人云亦云的传声筒。

 

人的独立思想来自于自立和自信,而不是他立或他信。中国学术求其可信,不求人之必信,我将在这一简介后面谈论这个问题。我认为现在一些中国人之所以痛恨传统,不是因为传统可恨,而是出于痛恨不能脱离传统的无能为力,尤其是传统伦理,这种痛恨犹如青春期的反叛,是思想不成熟的表现。以儒家为例,在大陆,有谁见过活的儒家人?有多少人像学习一门大学课程甚至研究生课程那样研究过《论语》?没有花这样的力气,就好象拿起一本哲学书,就成了哲学家。无论拥护还是反对儒家的人,他们所讲的儒家像神或像鬼,唯独不像人,这样的拥护和反对,只能是符号学意义上的东西,全无实质。不客气地讲,无论网络上还是现实中,大多数讲传统,讲儒家的人,不具基本的资格,这包括很多专家,学者,博士,教授等各色人等。对于这些人,我连批驳都懒得开口,跟眼盲心盲的人谈美色,岂是自重。

 

我不太明白最后一段的“强词夺理”所指。这个问题有两个方面。一方面中国人失去了传统,每一件事都无共识,常识和公理可言(大前提),这就表现为现在的中国人特别会用逻辑来狡辩几乎任何事情,几乎对任何事情的狡辩都要回到第一因。认为中国人需要普及理性,逻辑思维的那些人,真是让这些狡辩的人笑掉大牙,但他们本质上是一路货。另一方面,学术的模糊性,也是思想自由活动和发展的空间。只有死人,死学问是严格的一致的。我在这本书中也涉及到这个问题,解释了概念传递中错误性理解和创造性理解同源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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